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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所言,这样的结论确实看似合情合理。但事实上,我们将会发现,这些问题比乍看之下要复杂得多。我并不觉得我们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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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入手“死后继续存活是否具有合乎逻辑的可能性”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我们应当先厘清一个更为基本的问题:如果我真的要继续存活,会变成什么?那个继续存活的我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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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考虑一个简单的例子。今天是周四,我在书桌前输入这些文字。毫无疑问,到下周一的时候,在我的书桌前也有某人,他可能会输入更多的文字。关于存活的问题甚至可以基于这样一个简单的案例来设问:下周一坐在这里继续输入文字的那个人,和现在坐在这里正输入你此时读着的文字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正在输入文字的人,他能不能活过这个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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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希望自己能活过这个周末。但活过这个周末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继续存活的条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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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回答这个问题的道路上我们已经起步了。我们可以假定,要使我活到下周一,就得让某人在下周一还活着,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下周一的那个人,和本周四也就是今天正在输入这些文字的人,得是同一个人。毕竟,要是我在这周末不幸遭遇空难,然后某人接替我在下周一继续撰写这本书,那么到了下周一,我的书桌前确实有某个活生生的人正在写作,可是那自然不会是我,所以我们要厘清的问题就是:要想下周一的某人即本周四坐在这里输入文字的同一人,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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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置于更宏大的背景,绵亘更长远的时间。假设那个“某人”在距今40多年之后的2055年还活着,他还会是我吗?问我能否活到2055年,等于问那个2055年仍然活着的人和现在坐在这里输入文字的人是否为同一人。但是,要想未来的某人即是今日当下的此人,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我们需要厘清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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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个问题探究人在不同时间点何以等同[数量上(numerically)等同],所以哲学家把它称作个人的同一性问题。那么我们想要厘清的,正是人在时间跨度中的同一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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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重要的是要避免一个易犯的错误。你可能发现自己很容易就做出如下言论:“你看,本周四那个撰写书籍的人头发还挺茂密的,也留着络腮胡。如果我们假设能活到2055年的那个人谢顶又驼背,且没留胡子,那么他们如何能够等同呢?一个有头发,一个没有;一个留着络腮胡,一个没留;一个站得笔直,另一个弯腰驼背。他们怎么可能等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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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犯这样的错误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那个活到2055年的人当然可以是我,即便“他”已然谢顶,而我的头发还好好的。用这样的思路去思考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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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是一个极易犯的错误,而且我们也很容易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所以我想条分缕析地考虑这个问题。首先,我会从一些涉及同一性但并不令人混淆的案例入手。一开始举的这些例子甚至完全不涉及人,或者就这个问题而言,也不涉及时间。当我们弄清了这些简单的案例,再回到那些更复杂的案例,那些同时涉及人和时间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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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你和我一同散步,我们看到了一列火车(见图6.1)。随着我们向火车踱近,我指着车尾(想象我们从画面左侧靠近火车)说:“看那列火车。”然后我们一路走啊,走啊,走啊,来到了火车的另一端,我指着车头说:“哇!你看看,这火车可真长啊!这是我五分钟前指给你看的同一列火车。这五分钟里我们一直都在沿着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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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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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想象你如是回答:“这列火车跟我们五分钟前指认过的火车不是同一列。你现在指着的是车头,而五分钟前你指着的是车尾。毕竟,车尾和车头可不是同一件事物,你怎么能说它们是同一件事物呢?怎么会有人犯这种错误?车头可冒着烟,车尾则不冒烟,诸如此类。它们之间有很多不同点,你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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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实际上并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但我们想象你这么脱口而出了。然后我将向你指出,那个犯错误的人自然是你,而不是我。我自然同意车头和车尾不是同一件事物,但我从没如此声称它们是。在我们散步之初,当我指向车尾时,我所指的并非车尾,而是整列火车。我当时说:“看那列火车。”我所指称的并不仅仅只是车尾,而是那个整体的、一长列的、贯穿于空间之中的事物,即火车,而车尾只是它的一部分。现在,在我们散步的最后,当我指着车头说:“看那列火车。”我再一次通过指向车头而指称了火车,即整列火车——那一长列贯穿于空间中的对象——而车头只是它的一部分。所以,当我说“我现在所指的这列火车和我五分钟前指给你看的火车是同一列”时,这种说法并没有确定和明显的谬误。具体而言,我表达的并非是说车头和车尾是同一个事物。我说的实际上是,我现在所指的这一整列贯穿空间的火车,和我五分钟前所指的那一整列贯穿空间的火车,它们是同一列。而这一声明完全没错,它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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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所言,实际上我们谁也会不犯这种错误。但我认为,这是一不小心就比较容易犯的错误,当我们考虑时间跨度中的同一性案例时,犯这种错误的可能性就会高出许多。不过,我们先继续举一个火车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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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我们在散步,而火车的一部分被挡住了看不见,挡住视线的是一座巨大的货栈(见图6.2)。我们沿着轨道散步,看见了车尾。我说:“嘿!有列火车。”然后我们又散了会儿步,但由于货栈挡住了,除了它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当我们走过货栈(这座货栈可长了)时,我看见了车头,我说:“嘿!快看,有列火车。”然后我问你:“你觉得这列火车和之前我指给你看的那列火车,它们是同一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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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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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地,别误解这个问题,这非常重要。我并不是在问,现在所指的车头和早些时候所指的车尾是否为同一个事物。我要问的当然不是这个!车头和车尾并非同一个事物。这不是我要问的。我早先指向车尾时,所谈论的实际上是一列火车,我所指称的是一整列贯穿空间的火车。而现在,我通过指向车头来谈论一列火车,我所指称的也是一整列贯穿了空间的火车。所以,我所问的完全不是关于车头和车尾,而是火车,而我通过车头和车尾来分别指称它们。它们是同一列火车吗?或者它们是不同的火车?答案是:“我不知道,我也分不清。”建筑物把视线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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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用X射线透视这栋建筑物,那么根据我们的所见,我们将得出两个不同答案中的一个。如果所见如图6.3所示,答案当然是我们看到的是仅有的一列火车(one single train)。在散步最后我所指称的那列贯穿空间的火车,和在散步之初我所指称的那列贯穿空间的火车,它们是同一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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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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