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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45 对方倡导中国人要恢复穿汉装,一个理由是日本人到现在还在穿和服。这其实是莫大的误解。现在的日本人已经很少穿和服了,除非一些特殊的场合。现在的年轻人甚至连在特殊的场合都不再穿,传统服装太繁琐,太束缚,他们要自由。我完全可以以此作为例证来反驳我的对手。可是仔细一想,还真不敢说,即便是不穿和服的现代日本,真的自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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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47 雅子似乎也是不太穿和服的,但在嫁给皇太子时,她也把“十二单”穿得很不错。其实雅子从来是并不坚硬的“水”。与雅子同年龄的工藤由纪惠就说,雅子像是“不停流动的水”。她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长大,所以缺乏真正的性格。不断的搬迁导致她缺乏归属感,造成了疏离感。一直到结婚前,她几乎一半时间都在国外,这使她总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日本,这也许是个能力,但对一个日本人而言,或许更是个不祥的诅咒。她的幼儿园、小学及中学时期,分别是在莫斯科、纽约、东京和波士顿度过的,她的那些在游乐场嬉戏的语言,也从俄文变成日文,再到英文。大学就读于哈佛大学、东京大学和牛津大学三所学校,处于不同国家的学校机构,有着差异性极大的学术要求与社会规范。她面对哈佛广场上性爱、毒品、摇滚乐交杂的景象,也能处置适当。每一次,当她安顿好,结交新的朋友圈后,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不论是过去或现在的朋友,面对雅子的两个面貌,都感到有些疑惑:一个是开朗、精神焕发的国际主义者;另一个则是谦逊、内向的日本妻子与母亲。她的适应能力很强,但她的性格却似乎发展不完全,变幻莫测。大学时代,有时她会穿着轻便的牛仔裤和有破洞的运动衫,隔天,她又会穿上完美无瑕的森英惠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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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49 这似乎是一种自由,其实不然。这不是自由。自由是以意志为根基的,当意志没有被任何力量控制的时候,自由可能形同虚设,甚至走向反面,走向马丁·路德所说的“奴役”。那充其量只是漂泊。漂泊是没有归宿的,只有茫然,痛苦和愤怒也是建立在茫然的基础上。明白地说,自由是一种定力,在没有自由,或还没有充分自由的环境下,自由是可疑的,不抗争而产生的自由,是危险的。自由要自己把握自己,如果不能自己把握自己,就只能被制度所掌控。某种意义上说,自由是自己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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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51 我一直也因疏离而自得。虽然没有外在的自由,却竭力扩展内心的自由。我抛弃体制,放逐自己,但我这艘没有发动机的空船,也许反容易被旋进制度的漩涡里,就像《朗读者》里的文盲汉娜。当然,我不是文盲,我有文化,可是我是文化的俘虏吗?我会反抗,我是反抗的“被缚者”(艾兴格尔笔下那个人物)吗?当我在日本对皇太子婚礼漠然处之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孤岛,很可能谁都可以登陆?果然,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自己国家强大起来,我有本能的荣誉感,假如2008年我还在东京,或是巴黎、纽约,我是否也会举着五星红旗上街护“圣火”呢?不要看我无所事事地漂泊,恶魔最喜欢去大街上搜逻孤魂野鬼,很多时候,孤魂野鬼是最凶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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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53 许多年后,我读到别尔嘉耶夫的《论人的奴役与自由》。我暗暗惊讶,好像他就是针对我说的:“在俄罗斯侨民里,我发现了和在共产主义俄罗斯一样的对自由的厌恶和否定。这是可以解释的,但与俄罗斯革命时期对自由的厌恶和否定相比,在俄罗斯侨民中的这种对自由的厌恶和否定却是更少能被证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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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58 真日本 [:1702275023]
1702275659 真日本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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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61 前一阵,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说日本旅游部门告诫出国的国民,不要随便向人家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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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63 确实,日本人有说“对不起”的习惯,“对不起”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口头禅。如果确实是自己做了错事,当然应该道歉;如果是给对方添了麻烦,比如问路,向对方说个“对不起,打搅了”也无可厚非;但是有时候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平常的互相来往,也彼此“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未免婆婆妈妈,甚至虚情假意了;更有甚者,明明是我踩了你的脚,你却居然向我说“对不起”!那毋宁是一种高姿态,让对方惶惑。久而久之,我也习惯道歉了,有事没事,就“对不起”。倒是现在的日本年轻人,对传统那套不以为然,反问我: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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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65 日本旅行部门忠告出国旅行者的原因,据说是不要让人家理解成你真的做错了什么,需要负有责任了。有责任,当然就要承担,这种承担,在日本文化中属于“义理(ぎり)”范畴。鲁思·本尼迪克特在她的《菊与刀》里,将日本人的“义理”跟“义务”作了比较:同样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义务”指的是对其骨肉、近亲骨肉或者对代表其祖国、生活方式、爱国精神的最高统治者所应尽的责任,是理所当然应该履行的;而“义理”则不同,承担“义理”上的责任,并非出于心愿,是迫不得已的,比如接受了太多人家的好处。跟日本人打交道的人,总会有日本人吝啬的印象,送的礼轻得令人难以置信。我父亲曾接待过来访的日本客人,礼物送上来,包得严严实实,打开一层,是包装纸,再打开一层,还是包装纸,打开了若干层,才终见庐山真面目——一把扇子。虽然那扇子做工无比精巧,但毕竟只是一把扇子。可真是礼轻情意重啊!“礼轻情意重”这种说法,虽是我们中国人创造的,但并没在我们这里落实到行动上。甚至当我们这么说时,往往含有调侃的意味。我们习惯于送厚礼,礼的厚薄,代表着情意的深浅。而日本人是极忌讳送厚礼的,这会让对方感到不堪重负,觉得你给他添了麻烦。他们不喜欢随便受恩而背上人情债,回恩于对方,也不超出受恩的程度。假如超出了,会被认为让对方承担了“赚礼”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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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67 这样看来,日本人是很有责任感了?似乎又未必。因为“义理”是迫不得已承担的,于是就生出了躲避。比如战争责任就是一例。一边躲避责任,一边又把不是自己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比如无论如何的道歉),似乎不好理解。实际上,日本人的道歉并不是表明他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一种礼貌,一种客套,甚至把“对不起”置换成“谢谢”,也未尝不可。但是这在外国人是不明白的,他们以为,道歉就是你做错了什么。日本语最大的特点就是暧昧,看似说着这回事,实际上指的是那回事。所以我们甚至可以揣测(当然未必对),为什么日本人对战争罪责,一边道歉(据我的印象,近二十年来,几乎所有日本首相上任,都对战争表示过谢罪;英国人则统计:日本人在各种国际场合公开向中国道歉了十七次),一边又推卸责任,原来彼道歉非此道歉。其实道歉,只是为了息事宁人,彼此好相处,甚至为了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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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69 旅日中国作家林思云曾经参加日本某学会的座谈会,主要谈“中日战争”问题。在“二次会”(也就是会后大家一起去小酒馆喝酒再聚会),几杯酒落肚,这些专家学者就口无遮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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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71 一个说:“中国人真有意思,总是没完没了地纠缠着我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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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73 又一个说:“是啊,说到道歉,我倒想起西洋在禁止决斗之前,有一部《决斗法典》,规定如果一方冒犯了另一方,而又不肯道歉的话,就要用决斗来解决问题。中国人认为我们冒犯了他们,想要我们道歉,又不敢和我们决斗,只是在嘴上喋喋不休嚷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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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75 一个说:“我看中国人没一点男子汉的气魄,像个挨了打的小女人似的,只会纠缠着我们要道歉,撒娇地说‘你打了我,你要给我道歉,你不道歉我就不和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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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77 大家大笑。一个说:“我看我们还是对中国人哄着一点儿,就像丈夫哄老婆那样,说几句甜话,把她哄高兴了,自然就会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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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79 又大笑。又一个说:“男人和男人打架,打赢了是你的本事,输了是你没本事,根本谈不到什么道歉不道歉的。我年轻时有一次跟人打架,打不过人家,被人家痛打一顿。说实话,我倒很佩服痛打我的那位。男人打男人,是不需要道歉的;只有男人打了女人,才要道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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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81 一个说:“没错。我们和美国人打仗,就好像男人和男人打架,我们被美国打败了,只恨自己的本事不精,倒是很佩服打败我们的美国人;我们和中国打仗,就好像男人和女人打架,中国人被我们打了,不怪自己的本事不精,却只怪我们打人太凶了,太狠了,真是可笑。既然是打仗,下手不凶狠一些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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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83 一个说:“中国就像一位怨妇,动不动就撩起衣服给人看伤疤,说:‘你们看啊,我被好凶的男人打了,看看我这里,身上还留有伤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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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85 一阵大笑。“既然中国是女人,我们男人怎么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呢?我们干脆就给她们道个歉吧,抚摸一下她们的伤疤,哄她们说:‘打痛了吧,我来给你揉揉。真对不起呀,上次我出手重了一点,下次我会出手轻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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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87 但这些话只在“二次会”上说的,在正会上,一般不会说。像石原慎太郎那样公开说的,或者“右翼”那样用高音喇叭在大街上叫喊的,我怀疑只是为了“炒作”。日本人有一种习惯,跟中国人形成鲜明反差,就是不争辩。所谓“只靠道理是讲不通的”。而中国人是受不了委屈的,是错是对,要争个水落石出,斗个泾渭分明。所以,我们老是指责日本人,你怎么不承认战争罪行?口水都讲干了,气得发抖。鸡同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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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75689 忽然想起一件老事情。曾经,我跟我的日本人上司吵架,也因为我中国人的禀性难移吧,非要争个是非曲直,即使你是老板。日本人一般是不争的,挨了巴掌也自认倒霉。所以那上司对我的争,分外惊怒。他居然冲我深鞠躬,那奋力的程度,好像要把自己身体拗断。他恶狠狠道:“对不起哦!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可以了吧?”这道歉,毋宁是一种胁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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