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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以专家的身份,随同德国的代表团前往凡尔赛参加和平会议。他建议那些“被指名的战犯”如鲁登道夫(E. F. W. Ludendorff)、提尔皮茨、卡佩勒(Eduard von Capelle)、贝特曼—豪威克等人,自愿地将头颅献给敌人;他认为唯有如此,德国的军人才能够重获荣誉。他写了一封信给鲁登道夫表示此意,但遭到鲁登道夫率直的拒绝。韦伯这时安排了与鲁登道夫本人会面,和他争辩数小时。他以参谋本部所犯的政治错误,指责鲁登道夫,而鲁登道夫则反过来以革命之发生及新政权之成立等罪过,来指责韦伯。韦伯要鲁登道夫把头颅献给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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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你怎能期望我来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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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只有你牺牲自己,才能挽回国家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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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这个国家倒可以跳进湖里去自杀。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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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然而,你实在应该为国家做这最后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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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我希望能为国家做更重要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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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这么说的话,你先头的话大概也只是气话,没那么严重。顺便说一下,这不仅关系到德国人民,而且也关系到军官团和军官要重新恢复其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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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你为什么不去找兴登堡(Paul von Hindenburg)?毕竟他才是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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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兴登堡已经七十岁了,况且,每个小孩都知道,当时你才是德国的头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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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感谢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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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很快就转到政治上;鲁登道夫为“民主”指责韦伯和《法兰克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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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你真相信我认为我们目前的这种龌龊的状况就叫民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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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如果你这么说,也许我们还可以达成一致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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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但是以前的那种龌龊状况也不是一种君主政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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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那么,你所谓的民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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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在民主体制里,人民选取一个他们所信赖的领袖。然后,那被选出来的领袖说:“现在闭上嘴,听我的。”于是人民和政党都再不能干涉到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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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登道夫:我会喜欢这样的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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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人民到后来会做审判的。假如那领袖犯了错——把他送上绞刑架![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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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对于鲁登道夫这个人深感失望。他写道:“他不肯牺牲自己,对德国来说也许是比较好的。他个人将给人很不好的印象。敌人们将会再度发现,以一场战争中的牺牲为代价,来使这类型的人脱离军职是很值得的。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会起而反抗他这种人将脚跟踩在他人的脖子上。如果他再想搞政治,一定要给他无情的打击。”[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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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以上所言可知,韦伯鄙视德国的政党生活。这种生活,就像置身于行会嘈杂争辩的气氛里,令他觉得琐碎与窒息。在这方面,他与延奇(Carl Jentsch)持同样的态度。[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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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汲取了马克思主义对“资产阶级民主”的批判后,韦伯脱离了保守主义、大日耳曼主义及对王室的忠诚。他之所以如此,并非因为他已开始相信“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立宪政府的本身价值,而是因为他相信只有立宪的民主体制,才是解决德国内政及外交问题的唯一途径。1917年4月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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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场战争不是一次民族战争,如果这场战争管的是国体的形式,甚至有可能为的是保存这个无能的皇室和这个非政治性的官僚体系,我不会开一枪,也不会花一文钱去买战争公债。只要这个国家是由政治家在治理,而不是威廉二世(Wilhelm II)及他那类的虚妄愚人来治理,我一点都不在意国体的形式……宪法和其他任何机器一样,都是一些技术。如果君主是个政治家,或者他表现得有希望成为一个政治家,我照样也会愿意去反对国会,支持王室。[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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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之所以倡导立宪的民主体制,是因为他希望帝国议会对普鲁士的(以及德国的)官僚的压倒性力量及其心态,能成为一个制衡的因子。政党在国会体制下的竞争,将促使有远见、有强烈意志的政治领袖取得权力。他们会具备必要的专业知识,以控制官僚体系。他们将会指挥官僚体系,〔因为〕在韦伯看来,官僚系统应该只是技术性的工具,而绝对不是制定政策与在政治上能负担责任的机构。如果能够的话,韦伯希望最好能够有卡理斯玛型的领袖出现,虽然他也晓得,在近代社会里,日趋严密而无可摧毁的各种制度,已大大地减低了这种“纯粹个人性的因素”在社会结构里扮演决定性角色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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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去猜测韦伯会不会因为他的马基雅维利式的态度而变成纳粹,是无法有结论的。不错,他的卡理斯玛哲学——他对民主的怀疑论及他对民主心向的实用观点——是有可能让他和纳粹有某些共鸣。但是,他的人道主义立场、他对于受压迫者的关爱、对造假与谎言的憎恶,以及他对种族主义与反犹太主义的群众煽动言行不曾稍懈的抗争,在在都注定了他对希特勒的“批判”之尖锐,即使不会超过他的弟弟阿尔弗烈德,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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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勒尔奇曾认为,社会制度及历史的意识形态结构,终极的基础在于“最基本的性向和意愿的倾向”:“这些,我们无法以语言来叙述,在此,我们只能谈及种族、谈及有塑造能力的历史力量或者谈及原始的冲动。”[40]在这方面,韦伯和特勒尔奇非常不一样。韦伯绝对不想在“盲目的自然”中找到一个形而上的立足点。韦伯散见各处而一再重复的反对种族论调的主张,可用密尔(John Stuart Mill)的话来做个总括:“在所有用来规避考虑社会与道德力量对人心的影响之庸俗的方法里,最庸俗的莫过于将言行与性格的差异,委之于与生俱来的本性上的不同。”[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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