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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艺复兴时代,这一理想在精英中流传,他们都十分明白,不仅在国外缺乏这一理想,而且在国内也没有完全实现这样的理想。那些平常百姓,虽然不像在美洲的未开化的人群那样,甚至地位高于欧洲边缘的未开化的人群(如爱尔兰人和俄罗斯人)[4],但也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甚至统治阶层的精英们也需要受制于每个新时代的条例,正如1551年威尼斯的公共教育法所提议的。[5]文明举止不是在特定的历史阶段中获得而后放松心态享有的,然而这正是我们通常理解文明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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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举止反映了从1400年左右欧洲社会所经历的转型,也就是我在上文中所阐述的贵族的教化。这种新的(或新发现的)理想反映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举个例子,如果我们拿英国贵族阶级在玫瑰之战以前的生活方式与在都铎王朝时代下的生活方式作对比,我们会发现二者有着惊人的不同:争斗已经不再是这个阶级正常的生活方式,除非是为了履行王室的义务而战。这一转型的过程持续了四百多年的时间,直到1800年才有一个正常的文明国家。它能够保证国内持续的和平,其中,商业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战争而成为国家的主要活动,这是政治社会所关注的。或者,至少可以说商业和战争一样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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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变化并非未受到任何阻碍。年轻的贵族会突然寻衅闹事;狂欢在模拟的和真正的暴力之间是难以抉择的;土匪到处都是,流浪者可能是危险的;生活中令人无法忍受的一些因素,使得城市常有反叛、农村常有农民起义。文明举止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成为反对这些现象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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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秩序的政府是文明举止的一个方面,但是还有其他的方面:包括艺术和科学的发展,我们今天所称的技术(在此正如我们的文明);理性的、道德的自我控制的发展;同时,很重要的,还包括品位、举止和优雅——简而言之,合理的教育和有礼的举止。[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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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与有序的政府和国内的和平一样重要的发展,却被视为是纪律约束与教育培训的结果。[7]文明举止留给人的一个基本形象是,它是对原先野蛮的、未经加工的本性,进行培育或驯化的结果。这对我们来说,是先祖们惊人的种族中心论的基础。例如,他们并没有像我们今天所认为的那样,把他们与美国印第安人之间的不同看成是两种文化的差异,而是把这种差异看成是文化与本性的不同。我们是受过训练的、具有约束力的、受到塑造的,而那些人却没有。这就像是未经加工的食品和熟食之间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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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应忘记在这样的对比中存在着矛盾,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许多人都趋于认为,文明举止使我们缺乏生气,把我们弄得精疲力竭。也许德性的高度在未受损害的本性中才真正得以发现。[8]当然,在整个持种族主义的立场者中,也有着令人崇敬的例外,例如,蒙田。[9]但是,在野生和驯养这组对照的范围内思考的那些人中,不管他们持什么观点,通常认为,从野生到驯养的过程涉及严格的纪律和约束。利普修斯把它定义为“瑟西的杖,它随意驯养着人与兽,凭此给各自带来敬畏与相应的顺从,而在此之前,他们都是野蛮和不受拘束的”。[10]“瑟西的杖”是一个非常好的文学形象,也使得约束容易理解,但是,这个词组的第二个部分表明,如此的转变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文明举止要求自我努力,不只是保持原样,而是需要塑造。它涉及一个重塑自我的挣扎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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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文艺复兴时期对“恭谦有礼”的重要理解类似于同一时期对文明举止的理解。[11]这两者的交汇反映了对贵族阶层的驯化以及在刚开始形成的现代状态下的社会内部和平(对外战争是另外一回事)。这两种德性指明了一个人为了在新的精英阶层里产生凝聚力应具备的品质:“由于恭谦有礼和仁慈博爱,所有的人类社会将得以维持和保存”,而“恭谦有礼的主要表现是沉静、和睦、认同、团体情谊和友谊”。那些促进社会和谐、整体和平,以及文明举止的德性包括“恭谦有礼、温和、亲切、仁慈和富有人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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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对恭谦有礼的讨论,给我们指明向和平的精英阶层转变的第三个方面。恭谦有礼并非人类的自然状态,也不是容易获得的。它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去约束自己,去驯化未经加工的本性。孩子体现了“自然的”不受约束的状态,而同时又是需要被塑造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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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对文明举止这一概念的理解,不仅仅要在驯化贵族阶层的语境下,而且要和更广泛的、更具有抱负的尝试相联系。这种尝试是以新形式的约束,包括经济的、军事的、宗教的以及道德的,来塑造社会里的各个阶层。这些约束至少从17世纪以来就是欧洲社会的显著特征。这种转变的动力既来自于对更加完整的宗教改革的渴望,包括新教和天主教的改革,也来自于国家想获得更多的军事力量的抱负,作为一种必要的条件,因而是一种更具有生产力的经济。事实上,这两者经常是相互交织的;改革中的政府把宗教看成是一个自我约束的良好来源,而教会则是一个便捷的工具。与此同时,许多宗教改革者把有秩序的社会生活看成是皈依的基本表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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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根据清教徒对美好生活的理解,圣人被看作是新的社会秩序的主要支持者。因为反对僧侣、乞丐、流浪者和游手好闲者的懒惰和无序,圣人“致力于一种诚实的、适宜的行业,无法容忍他的感觉被闲散的风气所抑制”。[14]这就意味着圣人不是把所从事的行业仅仅看作是一项活动,而是看作他所献身的毕生的事业。“一个没有诚实的行业可从事、没有既定的方向需要奔赴的人,是无法取悦上帝的。”这是清教徒的宣道者撒母耳西伦所说的。[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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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是勤奋的、守纪律的,从事着有益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是靠得住的人。他们有“既定的轨迹”,因此,他们的未来是可相互预测的。你可以把一个牢固的、可依赖的社会秩序建立在他们彼此之间所立下的契约的基础上。他们不会被诱导搞恶作剧,因为懒散是万恶的温床。“一个懒散的人,他的大脑很快会成为魔鬼的商铺……城市里如果出现兵变或是对地方官的抱怨,没有比懒散更大的原因啦。”[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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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些人,一个安全的、有序的社会是可以建立起来的。但是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那样。然而,清教徒的计划可以解决这一难题:那些敬虔的人是可以掌权的;那些不思悔改的是需要受约束和管制的。地方官,则应像巴克斯特所想的那样,必须强制所有的人“学习上帝的话语而后有序地、安静地行走……直到基督教信仰成为一种自觉的、个人的信仰”。[17]当然,这基本上和加尔文在日内瓦建立的秩序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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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加尔文派的改革在界定何为真正的基督教的顺服道路时,似乎也同时为那个时代严重的,甚至是令人惧怕的社会危机,提出了解决的方案。灵性的康复和社会秩序的营救似乎是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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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我们可以说当中世纪晚期的精英,当然还有教士,但是随着与日俱增的世俗的成分,在发展更加强烈的敬虔理想以及呼吁教会改革之时,这一精英阶层——有时还有其他人,有时是同一组人群——却在发展或修复文明举止的理想。这种理想呼吁去建立一种更加有序、暴力更少的社会存在。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张力,但又是共生的。他们逐渐改变对方,但彼此之间也有相互重叠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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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这样的处境下,事实背后存在着一种复杂的诱因,这一事实就是文明举止的理想发展了一种活跃的、寻求变化的目标。随着时间的推移,毫无疑问,这种目标因着对军队日益高涨的需求而变得具有动力,进而是财政和权力,而后是那些勤劳的、受过教育的和具有自我约束能力的人们所从事的经济活动。但是,一部分也是由于宗教改革的目标而带来的共生和相互的影响。借此进步被看作是一种责任,就像我们所看到的新斯多葛学派的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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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消极的角度出发,一方面是试图拦阻对社会秩序产生的真正危险,另一方面是要对诸如狂欢节或混乱的欢宴等习俗做出回应,这些习俗在过去是被认可的,但后来却严重地妨碍了人们对新理想的追求。在此,宗教改革所带来的共生也再次起到了显著的作用,因为这种被邪恶扰乱的宗教情感,已经成为严苛的宗教良心的一种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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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在性道德的领域里看到一些显著的例子。中世纪,在欧洲的许多地方都容忍嫖娼,因为它被认为是对奸淫和强奸的一种明智的预防,尽管这一切会带来混乱的结果。[18]就连康斯坦茨会议,也为大量涌进城市的人群设立了临时妓院。但是,敬虔的新流派倾向于强调单一的性行为,把主要的关注点从暴力和社会分裂的罪恶转移,那么对卖淫嫖娼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这样,支持卖淫就成为不可思议的事,但与此同时,也带来了深深的烦扰。一种反对伤风败俗的风潮兴起,表现为要以不懈和广泛的努力去拯救那些堕落的妇女。人们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必须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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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果是,在现代化的早期阶段,在这两种不同理想的力量影响下,精英们在很大的范围内越来越和大众的习俗相背离。他们对被看作是无序、粗暴和无节制的暴力渐渐无法容忍。那些先前是可接受的,如今却被认为是不可接受的,甚至是令人反感的。早在16世纪以及后来持续的一段时间里,我在上文曾经描述过的复杂动因,引发了以下四种类型项目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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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颁布了针对穷人的新法律。这是一个重要的转型,甚至和从前所倡 导的截然不同。在中世纪,贫穷的周围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环。这不是说,极端的等级社会,对处于绝对社会底层的贫穷者与无权者未曾有过自然的鄙视。但是,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穷人可以拥有成圣的机会。根据《马太福音》第25章里所说的,帮助一个有需要的人,就是在帮助基督。世上的权贵者要弥补他们的骄傲和抵消他们的过犯,他们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把物品分给穷人。因此,国王这么做了,修道院这么做了,后来富有的中产阶级也这么做了。富足的人们,在他们的遗嘱中规定要施舍前来参加他们丧礼的乞丐,这些人应该相应地为已逝者的亡魂祈祷。与福音书所记载的故事正好相反,天堂里听到的拉撒路的祈祷使得这些富豪们尽快回到亚伯拉罕的怀抱。[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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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15世纪,一方面由于人口增长和农作物欠收,导致了穷人涌进城市,因此,对穷人的看法有了根本的转变。一系列针对穷人的新法律被采纳,其原则是要鲜明地分辨出在穷人中,哪些是有劳动能力的,哪些是真正没有赖以生存的资源,只能依靠救济来生存的。前者要被赶出城市或者派去做收入十分低微的工作,而且通常是在苛刻的条件下工作。那些无劳动能力的穷人则获得救济,但是,也是在高度控制的条件下,最终常常是把他们限制在一些机构里,在某种程度上就像监狱。对于这些乞丐的孩子们,也做出努力,改造他们,教给他们一门技术,使他们可以成为有用的勤奋的社会成员。[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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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这些运作——提供工作机会、救济、培训和再教育——都需要制约的机制,这既是经济措施,也是控制的手段。这就开始了米歇尔·福柯所说的大禁闭时代,这种制约也包括其他阶层的无助者,其中最出名的是那些疯癫者。[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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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全国性的政府、城市政府、教会权力机构,或者一些交叉的机构,经常对某些大众文化现象——瞎闹音乐、狂欢、混乱的欢宴以及在教堂里跳舞——进行严格管理。在此,我们也看到了逆转。先前被认为是正常的、人人预期参与的活动,但在现在,却被看作是完全应该受到责备的,而且,从某一方面来看,这些活动纯粹是扰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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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原因,让伊拉斯谟认为,他在1509年于锡耶纳看到的狂欢节是“非基督教的”。第一,它含有“古代异教徒的痕迹”;第二,“人们过于沉溺于放荡之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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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时代的清教徒腓利·斯脱勃攻击了“邪恶舞蹈的极度恶行”,认为它导致了“污秽的抚摸和不洁的触摸”,从而把人“引入奸淫之道、放荡之路,诱发不洁,赞美各种淫荡行为”。[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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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伯克所指出的,教会人士数百年来一直在批评大众文化中的这些方面。[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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