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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81 与复仇有关的故事,总是能引起人们永不消退、无法抑制的兴趣和胃口。一部名为《惩罚者》(Punisher)的影片,讲述了一位退伍的特种兵寻找杀死家人的恶棍,报仇雪恨的故事。查尔斯·布朗森(Charles Bronson)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在用拳头和子弹解决了许多问题之后,才用叙述的方式将事情说清楚。在古罗马(《角斗士》,Gladiator)、大萧条时代的芝加哥(《毁灭之路》,Road to Perdition)和世界末日过后的澳大利亚(《疯狂的麦克斯》,Mad Max),都充满了大量的复仇情节。关于“算账”、“扯平”的故事无处不在。随便看一部肥皂剧或上网浏览一番,就能找到各种耸人听闻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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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83 对大脑进行的扫描研究揭示了人们在对他人进行惩罚时的脑部活动。实际上,举过头顶的大棒与胡萝卜有着同样的效应:一股温暖而令人惬意的血流,会涌入惩罚者脑部的奖励中枢。充满复仇冲动的大脑中不断闪现的脑电活动,显示出人们从因果报应中所获得的满足感,那是一种在复仇之中获得的令人陶醉的愉悦。也就是说,我们的大脑天生就喜欢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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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85 我们一直都明白惩罚意味着什么:在达尔文式的生存竞争之中,赢家得以幸存,而输者则惨遭灭绝的惩罚。但在“合作”的整条脉络中,惩罚究竟应该处于哪个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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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87 本章中,我们将重点关注报应、补偿,一人因另一人的罪行而施加惩罚的一对一互动。其中包括无视法纪的人,也包括雇用杀手行凶的人。有人认为,这样的“同侪惩罚”是促进合作的有效方法。但我认为,这一观点有欠妥当。同侪惩罚本身就有问题,而且也存在其他令人们之间达成合作的更有效的方式。我也要澄清,惩罚并不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是合作进化的一种机制。我们在第2章和第3章中讨论过,惩罚的方式不过只在互惠框架中适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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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89 举个例子,我们已经讨论过在“以牙还牙”策略之下的惩罚,此时,一方背叛,另一方也会选择背叛。之后我们讨论了“宽宏以牙还牙”,其中也会用背叛的方式来惩罚另一方背叛的行为,但有时会采取原谅态度,并放弃惩罚的机会。我们在第1章中还谈到过一种更加严苛的策略:冷酷策略。只要你合作,我就合作。但如果你走错一步,我就永远背叛下去。惩罚非常适用于标准囚徒困境的框架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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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91 在困境的回报矩阵之中,“背叛”意味着三种情况之一:第一,放弃奖励。也就是不采取合作行为,什么都不做。举例来说,宿舍中一个同学拒绝刷盘子,于是另一位同学也拒绝为全宿舍做晚餐。第二,偷窃。我从你那里拿走些东西,于是你少了些东西,我多了些东西。第三,就是代价高昂的惩罚。我虽然承担了损失,但是因为我有了损失,你就要受到更大的损失。也许你申请住房扩建时,邻居给你投了反对票,害得你无法梦想成真。原因就在于你家的狗晚上总是汪汪叫。于是,邻居决定忍受失眠的损失,将他的时间用来咒骂你,并以严重得多的背叛手段来惩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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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93 将惩罚加入其中,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把囚徒困境从合作与背叛的两种策略选择扩展到三种:合作、背叛、惩罚。利用困境的简化版,我们可以做如下定义。“合作”,意味着为了让对方得到收益而付出自身的成本;“背叛”,意味着什么也不做;“惩罚”,意味着为了让对方付出代价而付出自身的成本。在惩罚实验中,典型的比例是3∶1,也就是说,我为了让你损失3块钱,而愿意付出1块钱的成本。为了实施惩罚而付出成本,这样的事情很容易从真实世界中找到案例。例如,有人会为了惩罚邻居的篱笆挡住了阳光,而不遗余力地去将篱笆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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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95 超级合作者 [:1702376344]
1702378496 为了集体利益的有代价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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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498 两位奥地利经济学家,瑞士苏黎世大学(University of Zürich)的厄恩斯特·费尔(ErnstFehr)和当时在瑞士圣加仑大学(University of St. Gallen),现就职于英国诺丁汉大学的西蒙·盖其特(Simon Gächter)一起,通过一场实验,揭示出这样一个思想:代价高昂的惩罚可能是促进合作的强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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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00 费尔和盖其特邀请240名本科生参与了实验。首先,他们进行了之前讨论过的那一类公共品博弈。之后给玩家一个选择,可以进行惩罚。实验将每一位玩家在博弈过程中作出的贡献公之于众,并询问玩家是否愿意付出成本来让另一位吝啬的玩家损失更多。玩家的身份在每一轮之后都要经过重新洗牌。这样一来,博弈进行过程中,就无法得知究竟是谁在与谁对决,因此博弈并不具有真正的重复性,玩家也无法建立起名声。而且,你永远也不会发现究竟是谁对你进行了惩罚。由此也就完全无法进行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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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02 总的来看,实验共分10组,每组24个被试。每个被试进行“两次”六轮公共品博弈:一次没有惩罚的机会,另一次则带有惩罚的机会。在没有惩罚机会的情况下,玩家开始时都非常慷慨,但很快便学会了吝啬。他们发现,只能通过减少自身贡献的方法来惩罚搭便车者。这样,合作很快便解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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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04 在拥有惩罚机会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呢?实验中的240位被试中,有84%的人至少采取了一次惩罚措施,还有大约9%的人惩罚了超过10次以上。大多数(74%)惩罚行为,都是合作者(也就是作出贡献在平均水平以上的人)主动针对背叛者(作出贡献在平均水平以下的人)而施加的。在惩罚的帮助下,玩家之间的合作关系维持在良好的状态之中。当可以采取惩罚手段时,有超过90%的参与者都贡献出了更多的钱。而这种类型的惩罚,罚款是要上缴给实验管理人员的,并不会还到惩罚者手中,因此,施加惩罚的代价十分高昂。但尽管如此,费尔和盖其特认为,人们参与到这种惩罚行为之中的倾向是普遍存在的。甚至到了博弈的最后一轮,惩罚依旧存在,虽然此时进行的惩罚对未来的合作已经无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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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06 基于上述实验结果,研究人员提出,人是“喜欢惩罚”的,而代价高昂的惩罚是促进合作的一种新型机制。研究人员还提出了“利他惩罚”这个说法,用来说明,就算我们自身无法从惩罚行为中获益,我们还是会有惩罚的冲动。利他惩罚显示出,我们愿意为了集体和社会的利益而惩罚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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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08 我对费尔和盖其特的实验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也认为这一实验有着很高的重要性,但我对他们的某些理解角度不敢苟同。首先,代价高昂的惩罚并不是合作进化中的一个独立机制。如果我因为之前遭遇到你的背叛行为而实施惩罚,那么就属于直接互惠范畴。如果我因为你背叛其他玩家的行为而惩罚你,那么就属于间接互惠范畴。其次,现实生活中采取代价高昂的惩罚措施的人,他们的动机根本与“利他”精神搭不上边。对他人进行伤害,意味着冲突的升级。这样的惩罚是受到了愤怒、贪婪和进攻性的驱使。其首要目的,是为了打压他人、盘剥他人、削弱他人、消灭他人。“代价高昂的惩罚”这一说法,显示出惩罚者本身也要付出代价,因此,似乎比“利他惩罚”的说法更为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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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10 对这些实验结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惩罚组的平均回报低于控制组得到的回报。在公共品博弈中,惩罚的手段的确可以强迫玩家进行合作,但其成本过高,将合作带来的优势也破坏掉了。换句话说,如果根本不给玩家以惩罚的机会,反而可能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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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12 这场博弈中也带有一些人工雕琢的痕迹。一轮公共品博弈紧跟着一轮惩罚博弈。公共品博弈中,玩家被告知谁贡献了多少,但在惩罚博弈中,却无法得知是谁惩罚了自己。这样,惩罚就以匿名的方式进行,根本不用担心有人报复。实验的设计初衷,就是要让惩罚行为以最有效的方式进行。而现实生活则非常不同。当我们对他人进行惩罚的时候,人们通常知道是谁在惩罚他们,我们也要时刻准备好应对他人的报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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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14 在进化发展的历史过程中,我们的祖先什么时候遇到过费尔—盖其特实验中这样独特的情况:我们知道谁在公共品博弈中作出了贡献,却不知道接下来的一轮中,是谁惩罚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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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16 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的进化心理学家约翰·托比(JohnTooby)指出,在人类思想进化的绝大部分时期里,人类都生活在小范围的群体之中,彼此之间经常相遇。古代社会中,人们很可能知道,怀有敌意的部落成员之间互相做了些什么。在小群体中生存,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需要某人的帮忙。因此,为了和部落成员搞好关系,就存在合作的压力。甚至在匿名的现代社会之中,虽然存在着一次相遇、终生不见的可能性,譬如在公路上或城市中,但我们还是会想一想,这位撞上我们的陌生人,或那位差点儿把我们弄伤的骑行者,很可能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在工作交流、朋友聚会等场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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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18 试图排除重复和名声因素的所谓“一次性”实验,有些令人难以理解。原因在于,这样的实验与实际情况相差太远。我们所有的本能、直觉和行为,在世世代代的传承中逐渐成形,而且就是在人与人之间不断相遇、名声会发生作用的环境中定型的。因此,从一次性实验中对人类行为的普遍真理进行推论,是十分危险的举动。罗伯特·特里弗斯(RobertTrivers)在讨论费尔—盖其特实验时曾评论道,生物学家在实验室中饲养蜘蛛,是为了研究其生活习性,但这并不意味着,生物学家认为蜘蛛是在实验室环境中完成进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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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20 如果现实生活中的惩罚,经常发生在人们知道是谁惩罚了谁这样不断重复的活动之中,那么就很难真正利用匿名惩罚实验中得出的结论。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人类行为,以及合作与惩罚之间的相互关系,我们就需要对玩家会经常相遇的情形加以研究。脱离直接互惠与间接互惠的稳固框架去研究人类行为,意义不大。日常生活中所有重要的互动,都是在“重复”和“名声”存在的条件下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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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22 超级合作者 [:1702376345]
1702378523 真正的赢家无须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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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25 在这样一个黄金时代,没有威压,没有法律,善良与真实以最自然的状态勃发出来。不存在恐惧或惩罚,青铜碑文中看不到威胁的语句。人们也不惧怕法官的表情,因为他们可以在没有保护的环境中安全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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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27 罗马诗人奥维德,《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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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78529 在哈佛的一天,一位来自瑞典的硕士生登门拜访了我。她对参加实验室的研究工作抱有非常大的热情。她名叫安娜·德莱博(AnnaDreber),在斯德哥尔摩市政厅长大。她的母亲是一位严苛的女权主义者、政治家兼道德活动家,曾担任副市长一职。安娜就是在市政府里面长大成人的。市政府大楼始建于20世纪20年代,带有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宫殿风格。大楼围绕着两处露天广场——花园(Borgargarden)和蓝厅(Blue Hall)建成。每逢12月,当瑞典漆黑的夜空被闪耀的水晶灯点亮时,安娜都能亲身体会到诺贝尔晚宴时的炫目与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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