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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的逻辑,透着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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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水。”阿梅娜说着,好像是为了让我清楚她在说什么,因为我刚刚对她说我不太清楚他们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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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买不到水,我就给他们喝我找来的水,但是喝了那水我们就都会生病。医生对我说就是水闹的,他说我得给他们喝买的水。我想他说的是对的。但问题是很多时候我压根没钱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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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卡,就和很多其他城市一样,穷人要喝水只能跟水贩买,水贩会用车拉着水经过,但价格要比自来水贵很多,贵四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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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们买了水就没钱给他们饭吃了。我该怎么做呢?先生,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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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可能和我一样,第一想法是穷人们的选择很少,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得选。但实际上穷人们每时每刻都在做着选择:吃饭还是喝水,衣服还是屋顶,过得惨还是过得不惨。做穷人就意味着永恒的不完整性:一个人只能得到他认为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的很小一部分。所有的广告商、商人、售货商其实也都在给富人们制造同样的一种感觉:世界上充满了你想要的东西,但你永远没法把他们买全。区别只是富人买不够,穷人没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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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饭吃的时候我感觉很糟,真的很糟。我感觉胸疼、恶心。但我还是得继续找食物,有时候我只能靠在孩子们身边,试着让他们不要哭。没办法,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只能接受它,但我不知道这样下去我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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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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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足够的食物。有时候我看到有的人有很多食物,而且他们浪费食物,我觉得很糟糕。我恨这种人。我觉得得有人起来制止这些浪费食物的人,但是要制止他们得有足够的实力,我觉得有足够的实力就得有钱。要是我有钱了我就有足够的实力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制止那些人。说真的,我一定会制止他们的,我会惩罚那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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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有钱了,你就属于那些人了,你还会反抗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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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永远都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就算我有钱了也不会,因为我始终记得挨饿是种什么滋味、没饭吃是种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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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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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确定,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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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饥饿人群属于一个悲伤的世界,他们离传统城市的传统和政策那么遥远,他们代表了不平衡状态的新的一面。城市的边缘是新的避难区,是新的巴比伦。但是,面对那条没有出口的路,穷人们起身反抗了吗?这些城区会像迪斯雷利在1887年、肯尼迪在1961年所担心的那样,成为即将喷发的火山吗?或者按照达尔文式的优胜劣汰原则那样,穷人们会为了食物残渣而大打出手,变得越来越残暴,造成城市的退化?而同时只有这些非正式的无产阶级者们才能拥有马克思主义最威力无穷的护身符:改变历史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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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未来的团结受到了城市新出现的穷人团体对待资本主义全球化时的采取暴力行动的威胁。这种暴力行为像是隔代遗传一般,有着很强的先锋性:它们拒绝现代化,试图进行复古。因此伊斯坦布尔、开罗、卡萨布兰卡或是巴黎的年轻人向萨拉菲之类的极端组织敞开怀抱、享受着破坏现代化的标志性建筑的快感的行为就不那么令人惊讶了。还有几百万人成了以破坏城市经济为目的的巷战分子、武装人员和毒贩子。而国际上对抗恐怖主义、贩毒和犯罪的战争大多成了语义学层面上的一种种族隔离方式:他们在贫民窟、棚户区四周建立起了一座座无形的墙,禁止人们讨论为何这里的居民被排除到了经济体制之外。在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往往认为最有可能犯罪的人是那些住在城市边缘的穷人,这个预言好像被人类自己强行实现了似的,如今的确出现了不断的街头暴力事件。”不到十年前,迈克·戴维斯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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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里的境况越来越艰难了。孟加拉国是世界上三个拥有最多营养不良人口的国家之一,但这里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点。有所发现的是农民,因为他们最经常遇到没有食物的情况,但是在达卡这里好像没人想过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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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基这样对我说道。他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大体格荷兰人。我坐的这把椅子摇摇晃晃的,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在摇晃,好像连大地都在晃动着。我没法为我的这种感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觉得一切都是平衡的问题,我觉得我可能是累了,得补补觉了。维基继续说着,他很激动,我却有点心不在焉。之后,在吃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兴趣盎然地讨论着地震的事情。恐惧永远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尤其是在你很清楚自己惧怕什么的时候。所以他们对地震毫不恐惧的心态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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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很嫉妒别人能始终保持冷静,无论面对什么都能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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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加拉国是一个很年轻的国家:它在我出生前十年才摆脱了英国的殖民统治,而直到我14岁时它还叫作东巴基斯坦。1971年爆发了一场小型战争,然后是演讲、庆祝、一个新的国家。我(有些愚蠢地)不信任新的国家:我觉得它们像是假的。一个国家怎么能比我父亲年纪还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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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国家坚持了下来:最后一次新国家建立的浪潮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在这些国家中,孟加拉国国是遭受灾难最多的国家之一:14.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和乌拉圭的面积差不多,但人口却多了四十倍,达到了1.6亿或是1.7亿。按人口来算,孟加拉国是排在世界第九位的国家,按国土面积算,排在第95位。人口密度达到了1140人每平方公里,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孟加拉国是恒河的入海口,国内主要河流水系还有布拉马普特拉河,地势较低,很少有海拔高于十米的地方,因此这个国家不停地遭受洪灾,全球气候变暖造成的海平面上升无疑会加剧当地的水灾。在有限的土地上人们种植着水稻,孟加拉国国在土地资源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还成了世界第四大水稻生产国,但这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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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人们都察觉不到自己已经生病了。”维基,这位充满活力的荷兰人、无国界医生组织在孟加拉国的负责人,坚持对我讲着这些我已经听过的事情。但其实这很重要:习惯过最艰苦的生活的能力,或者说习惯了过这样的生活,这非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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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加拉国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它概括了城市模式是怎样和为何失败的。六十年前,达卡还是一个省的省会,城市规模很小,只有50万人口。现在城市规模发展了三十倍至四十倍,数百万人无家可住,城市街道不够、空间不够、交通不够、下水道也不够。而且人们还在大量涌入达卡:每天都有数千人怀着在这里能生活得更好的希望来到这里,也有的人来这儿是因为某一天他们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的村子已经被水淹没了,还有的人是因为失去了手上仅有的那一小块土地,也有的是因为他已经没办法给自己的一堆子女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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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数百万”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但这不能怪我,没有人知道达卡城里到底住着多少人,也没人有十足把握说清楚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少人口。有人说达卡城里住着1600万人,或是1800万人,又也许是220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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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兄塞巴斯蒂安是一位科学家,他坚持说必须发起一场紧急的国际运动来重新分配土地资源,因为土地资源就和财富、食物、其他自然资源一样分配不均。有的国家有大片土地,有的国家却很少,因此造成了人口密度过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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