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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食是文化的一部分。每个村子都有他们吃什么、怎么吃的一套规矩。在纽约被视作快餐垃圾食品的巨无霸汉堡在马那瓜或是基希讷乌却只有富人家的孩子才能吃得上。在哈布哥用来制作西班牙火腿的猪会遭到犹太人和穆斯林的抵制。不过这不只是吃什么的问题,也涉及怎么吃的问题。我们可能觉得每天早晨喝一杯茶或是咖啡是很正常的,或者是喝果汁,再配上点饼干、面包加黄油,又或者是来点甜品,再加两个煎蛋。到了中午,我们吃一两盘主菜,也可能一盘凉的一盘热的,菜里一般都要有肉和蔬菜,来补充我们需要的营养,还得再配上瓶冷饮,也可以是酒,最后是饭后甜点。其实早餐我们有时候也吃肉,但大多是冷肉,要切得薄薄的,但不能是一大厚块的肉,因为午饭或是晚饭我们才那么吃。我们还习惯在吃做熟的肉食时配上几种菜,但是我们也不会在此时再吃上一块鱼排,因为可能这个时候更好的搭配是吃一盘意大利面,或是再配上点奶酪,但是这时如果有人就着肉喝甜牛奶或是蜂蜜水我们就会觉得非常奇怪。我们的主食一般是用面粉做的面包,不过当开始吃饭后甜点时,恐怕也就没人会再去吃面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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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们的食谱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几年前,西方人还不太怎么吃生鱼,但是现在到处都是卖寿司的店,里面卖各种生鱼片。但是最基本的饮食特点,例如早中晚三餐的划分,还是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这些基本特点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点都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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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就像是写书,就像是在建构自己:每一天,一个民族都在用自己的饮食以及自己的吃饭方式来书写着自己的故事,它体现了这个民族的思维方式,承载着这个民族的记忆,代表了它对未来的期盼。饥饿很少被人提到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使得人们把吃饭变成了一个一成不变的东西。食物的丰富性变成了一种现代神话,一种只有富裕国家才有的神话。在人类历史上,大部分人每天都在吃着一样的东西。饮食文化,一种使食物多样化的艺术,在某些地方是一种镜花水月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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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富裕的城市里饮食是极富巴洛克主义的,人们面前有无数种食物可供选择:从带大香肠的三明治、禽类肝脏或者猪肝做的酱到披萨炒杂碎沙拉咖喱汉堡玉米饼肉汤米饭……但是很多穷人的食谱则只缩水到了两三种食物。在达卡这里,很多人的食物都只有米饭而已,能有一点菜就很好了,只有在宴会上才能吃到点鱼肉。这是硬币的另一面:没有改变、不容讨论、简单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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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么肮脏的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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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丝利玛已经欠了两三个月的租金了,她说她不记得到底是多久了。她租住的屋子地面上铺着大大小小的木板,墙上都是洞,屋顶也是一块板子。这间屋子建在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沼泽地上,地面黑黑的,到处是垃圾和粪便,地下埋着竹子,这样才能在上面搭屋子。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破旧房屋,都是搭在臭水上的,路和路中间用木板桥连接。塔丝利玛对我说,当风势很大的时候,例如印度洋季风来到的时候,这里所有的一切就都开始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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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夜里会醒来,听着这些板子在吱呀作响,我不敢睡着,只能那么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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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地方一开始就很简陋,慢慢地破败了起来,后来就像是废墟了。附近有十间屋子,大家共用两个灶台,地面上铺着摇摇晃晃的木板桥,脚下就是一片沼泽地。这片地是属于一位先生的,这位先生把它租给了一位叫作马福特的女士。马福特来到坎兰格查已经三四十年了,她和她的家人就在这片荒地上定居了下来,慢慢建立起了这座迷宫。马福特夫人一家住在这十间屋子中的三间里,他们和其他租客一样穷。马福特夫人已经很老了,她总是抱怨自己又老又穷,还是个寡妇,她总是担心地的主人会把自己赶走,因为那人一直有把这块地卖出去的打算,或者他自己在这地上建房子再租出去。马福特夫人说如果被赶走,她也就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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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不会体会到几十年来每天都担惊受怕、怕被别人赶走的心情的。最后他没赶我走。要是我早知道他不会赶我走我就不会一直想着这事了。但是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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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不知道他不会赶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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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没想明白,现在我算明白了:这个地方太糟了,没有别人会想要这块地的。这拯救了我们。这里的情况要是再好一点,可能我们早就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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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福特夫人很穷,这块地的主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地的主人是在人们大量涌入坎兰格查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是这里的原住民。这意味着他其实也是这座城市的边缘人,是渔夫或者清洁工。这些原住民瞅准时机,占据了土地,在上面搭了些屋子,也有的什么也没搭,然后把地以很高的价格租了出去:穷人们瞅准时机来剥削那些更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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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是假设团结是需要时间才能建立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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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假设在移民组成的新社会,团结更难以被建立起来。我们假设在某个时间团结是会出现的,出于某种原因它是会出现的: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人们会觉得比起互相争斗,还是团结起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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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假设,怀着这个目标,人们是应该对与自己处境相似的人更和善些的,大家是应该团结成一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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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假设在某些社会经济因素的影响下,人们团结成一条心了。注意,这些人拧成一股绳不是由于血缘或者是宗教原因,而是由于经济原因。这就是现代政治最具决定性的基础之一:每一个社会群体一定都有某些需要共同维护的利益。我们假设要做到这一点也需要政治力量的作用,也需要各个政党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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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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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兰格查是一个被塞满了的空间: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挤满了人。这同样是一片很让人疑惑的土地,达卡不愿意把它包含在内,因为它会拉低这座城市的健康、教育、贫富等各项指标。二十年前,一家德国汽车公司签约了一位声学工程师,希望他设计出更好的隔声材料,这也被视作判断一辆车好坏的标准之一。有了噪音,人们就想着怎么样去隔音。某些指标的作用就和门一样,可以把噪音隔开,它们是政府的一项很有效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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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但是我在去的路上。”一个戴着圆帽、留着穆斯林特有的胡子的男人的橄榄绿色T恤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他和另一个人一起走着,那个人没留胡子,只是戴了顶同样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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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街道没有名字。一条有名字的街同样只属于有历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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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张石椅上,望着布里甘加河上来往的小船。有条小船上运送着一批五颜六色的塑料脸盆,那是现代技术的产物,船夫用竹桨划着船。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也许快八点了。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有两个小女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她们对我说想拍张照,于是我给她们拍了张照片。其中的一个10岁了,另一个7岁。一个披着黑色带白花纹的莎丽,头发短短的,眼神有些游离。另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黄色衣服,但是笑容很灿烂。一个年老的女人脸上挂着很奇怪的表情向我走来,她的牙齿发红,披着件皱巴巴的绿色莎丽,指甲里满是泥污。她开始对我说话,讲的是孟加拉国语,我努力想让她明白我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好像是想把那两个小女孩卖给我。她不停地做着动作,对着两个小女孩指指点点,她伸出一个指头,又做了个手掌下压的手势。我想她的意思是两个女孩只收我一人的钱,价格很低。我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但是我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两个小女孩一直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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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那个女人的语气就变了,她开始冲我大吼大叫了起来,在我旁边绕来绕去,还冲我打出了侮辱性的手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又开始指我,做着一些我觉得不是很好的手势。我觉得她是在报复我的不回应,开始诬陷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有可能她对围观者说我想强行买下那两个小女孩。围观的人更多了,而且离我越来越近。我觉得与其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先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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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疑问逃走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很多时候,无知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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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狗就算身边围着上千只苍蝇也能趴在地上睡着。这是一种怎样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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