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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86 “占地是自发的。当你占了一块地,可真是个麻烦事,地上全是电线,划分着占到的地块,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守着我的那块地。一个邻居,叫作柯基,他总是嘲笑我:‘你还记得那些年么?那时候你还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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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88 罗雷娜当时很年轻,还没满25岁,而现在她已经38岁了,她说她体重达200公斤:庞大的躯体伴着堆满微笑的脸,显得很聪明,微黄的短发,横肉多到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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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90 “我皮肤变红了,颜色越来越深,我被晒黑了,手臂都变黑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很苍白么?罗雷,你那么小就已经坐在了那块石头上占地了?’而我记得的只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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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92 八年前,罗雷娜从乌拉圭来到这,当时她16岁。她出生于蒙得维的亚的工人街区: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弃了家;她母亲是一个裁缝,辛苦工作抚养四个孩子,他们都逐渐移民到了阿根廷。她对小女儿罗雷娜做出的最大的努力,就是给她办了个15岁的成人礼;当时母亲已经生病了,两个月之后死于心脏病发作。罗雷娜,一个人身无分文,不得不从一个姐姐家离开,从拉普拉塔河的东岸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郊区:何塞·雷恩·苏亚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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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94 “我坐了从蒙得维的亚出发的大巴,坐了一整个晚上。凌晨,车驶进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公路,进入了市中心,当时天刚蒙蒙亮,我看着窗外,心里说,哇,简直是好莱坞,我到了好莱坞,灯光、公路、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时髦女郎,穿着及膝高筒靴、超短裤,那些靴子真好啊。我穿着珍妮丝·贾普林风格的衣服:印度裙子,梳着很多辫子,穿着木鞋,而那些女神从舞厅出来,穿着靴子和迷你裤。我看着窗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因为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在心里默念着:公路、靴子、屁股。我的心脏都要爆炸了,我不断问自己:我在哪里?这是什么?我来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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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96 她到了何塞·雷恩·苏亚雷斯,却不能理解发生的事情。她的姐姐们看到这个少女出现在面前觉得很不安,仿佛她是从遥远的过去来的。罗雷娜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不知道人生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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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498 “我开始在火车站旁的小吃店卖汉堡(Choripán,阿根廷一种小吃,面包夹烤牛肉肠),店主人经常摸我的屁股,我一开始并不想说什么,但是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冲他发火了,就再也没回去。然后我就开始收废纸,在苏亚雷斯所有人都推着小推车收废纸,后来我就开始吸毒了,当时我连香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贫穷和苦难带来的这个次等世界。我本想自杀……然后一件美好的事情发生在了我身上。我认识了我孩子的爸爸。我和我孩子的爸爸度过了十六年的光阴。那段日子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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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00 那个男生叫作塞萨尔,在一家工厂工作,和父母住一起。后来他们俩与父母分开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生了两个孩子,领养了一个女儿。在1998年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住在一个租来的小棚户屋里;后来他被工厂赶了出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支付租金。罗雷娜总梦想拥有些私人财产: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但是那个下午他不想去占地。她坚持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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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02 “我已经烦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总是按规矩做事,努力做到好,但生活却依旧一团糟,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是我丈夫‘瘦子’不想违法,他还是想照章办事。而且我们看到的竟然是那样一片土地,快被垃圾淹没了,上面堆满了屎和泥,那么大的老鼠跑来跑去,他就更不想去占地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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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04 那个下午,大家都去占地了。罗雷娜记得那个场景很温馨。人们互相帮助。“来这吧,占住这块地,快,你需要什么?”一开始每个人占到了30×30的地块,然后发现不够所有人分,于是决定将每个地块一分为二成30×15,那样就够了。然后大家开始绘制街道,绘制人行道,那几周真是忙坏了,却也真是兴奋。当然也免不了有冲突,有些人占了地是为了卖给后来才到的人,但是邻居们都努力制止这些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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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06 “当我得知,有些人正在以此做交易,我就叫上了几个哥们儿,我对他们说,走,我们去占块地,直到有新的家庭入驻为止,没找到新住户之前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售卖那块地。我们每户人家都搭了个临时棚子,我们就那么住在那里,住了六个月。为了生存,我们得组成小组,想办法生火做饭,因为警察不让我们带柴火进去。我们也没水,那里的水已经腐烂得不能再腐烂了,很多人得了肝炎。我们搞了一口大锅,想办法找来水,起初的生活安置非常辛苦。然后我也发现我自己可以做成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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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08 一段时间之后,有人提议,这个小区没个名字怎么行。他们在一次居民大会上进行了讨论,有人提议叫作何塞·路易斯·卡贝萨斯,这是一年前梅内姆派的百万富翁派人去暗杀的一位摄影师的名字。但是最后他们决定把小区叫作五月八日,因为这就是他们大胆采取行动的日子,占地开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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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10 接下来的几个月,成千上万的居民陆续到达,周边所有闲置的土地,那些垃圾场、沼泽地都渐渐地变成了社区。慢慢地,塞萨尔决定搬来这块地住,与罗雷娜重归于好。他们的收入不多,有的时候吃不饱饭,他们只能捡破烂(Cartonear)。捡破烂是阿根廷人新造的动词,使用时间还不到二十年。这是一种政治正确的不痛不痒的叫法,指那些在垃圾堆里重新寻找可回收的垃圾的人,以前他们都把自己叫作拾荒者(ciruj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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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12 罗雷娜总是去首都的贝尔德拉诺高尚社区捡破烂,她的一些邻居也总去,诺埃利亚的父母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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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14 “很久以前,在诺埃利亚五六岁的时候,加入了我们小区设立的一个社区中心。我正在给小朋友们讲课做活动,我记得我们正在讲梦想,每个人的梦想,诺埃利亚画了一幅奇怪的画。我没理解那幅画,我请她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是一个麦当劳,阿姨。’我问她:‘这就是你的梦想吗?’‘对啊,吃一顿麦当劳,还要坐在里面吃哦!’我内心震动了。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她习惯了吃麦当劳扔出来的垃圾,看惯了麦当劳的包装袋。但她很想坐在里面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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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16 罗雷娜说道,麦当劳“是神圣的,因为从里面做出来的汉堡真的是好美味。直到今天,麦当劳扔出的依旧是最干净的食物”。但是诺埃利亚想坐在里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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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18 5月8日小区的大部分的居民,在十年前,都去垃圾山上去回收垃圾。这个垃圾场,他们仍然把它叫作垃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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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20 “鼓起勇气。伙计,如果你要跟着我,那得钻到垃圾堆里面去,你可以吗?我打赌你不敢。你得壮壮你的胆子,那会很恶心的,你会呕吐,你会说我不能再待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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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22 垃圾堆有五六米高,20米宽,而且真是一个垃圾场:各种各样恶心的液体、黏糊糊的东西、地狱般恶心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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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24 “但是,如果你饿到极点了,你就得逼着自己去做这些恶心的事,但到最后你都麻木了。这就是生存的需要……我们组织起来、斗争、占地,都是为了摆脱饥饿。我有需要,我就得这么做。我们不能太敏感,我们在这里干活不能有知觉。因为一旦我们有了知觉,我们就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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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26 这里是罗雷娜管理的垃圾处理合作厂,坐落在垃圾山脚下。叫它处理厂真是太过了,其实就是一个装满了垃圾的棚子,几十个有男有女的工人在进行垃圾分类,准备去售卖。这些人逃离了上垃圾山的苦活,可以有份固定的工作。阿根廷是一个什么都可以制度化的国家,现在的世界就是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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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28 “为什么?如果他们有了知觉,他们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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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30 “我不知道,其他事情吧。我们不去想还有多久就会死在这……这里太恐怖了,因为所有在垃圾场干活的人,所有干这行的人生命……我们臭死了,伙计,我们太臭了……我们在老鼠堆里工作,你看看这环境。但是你还得解决每天吃饭的问题。当你饿的时候,你就没法停下来看这些东西了。”罗雷娜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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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32 2001年的经济危机导致了失业剧增,很多人缺钱,流浪汉人数很快翻了倍,这些人也越来越执着与绝望。据说看守垃圾场的警察越来越暴力,他们对进来的人施以棍棒。政府的镇压也加剧了,并且蔓延到了附近的街区,发生了殴打和枪击,出现了遍体鳞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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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386534 据说警察“改进”了方法,有时候允许他们进去,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夺走他们在垃圾场捡来的东西,然后在镇子里卖掉。据流浪汉说,一些警察甚至收钱才让他们进去,有时候收票子,有时候收实物,有时候接受性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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