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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某一个俱乐部决定不购买庞巴迪公司的股票,只是因为其中一个成员认为该公司同时是武器制造商。事实上,庞巴迪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火车和民用飞机生产,但与会成员根本没有进行调查就否定了该股。“为什么要让朋友难堪呢?”一位成员反问道,“他反对得这么强烈,我们总不能把刀架他脖子上吧。”就这样,整个俱乐部在友好的氛围中放弃了这支潜力股,也放弃了大赚一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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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林顿注意到,为了维护成员之间的友谊,社交性俱乐部总是做出糟糕的投资决定,对分歧和争议也避而不谈,以免伤害任何人。相反,成员关系更疏远的俱乐部能及时否决糟糕的投资方案。对于友谊大于一切的俱乐部来说,用来投资的钱,是朋友们攒起来的,而不是通过理财赚回来的。每次遇到难以决定的事,他们的解决方式总是:我们换个时间再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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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社交型投资俱乐部是怎样处理问题的呢?英国一家很著名的投资管理公司“投资协会”就是很好的例子。在一次例会上,一个成员正在解释其投资计划的优点和风险,另一位成员直截了当地说:“这样不行,我们需要看到相关数据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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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投资计划花了我很多时间和精力,你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发言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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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讨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但是,漏洞百出的计划书最后还是被及时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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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林顿观察了整个讨论过程,自然也感受到了那种针锋相对的气氛——它着实让人很不舒服,却挡不住这家公司的出色业绩。英国投资协会的例子呼应了多样化的小组对谋杀案的分析讨论:互不认识的学生更容易分析出谁是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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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团队在进行团队建设的时候,都会仔细斟酌一番:究竟是像英国赛艇队那样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还是像数学家厄多斯那样进行广泛而松散的合作?人们往往会受到本能的驱使,偏爱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合作方式,这样真的正确吗?在同一化和多样化之间,我们每次都选择前者,因为它能带来安全感。我们不喜欢被打扰,错误地以为多样性会阻碍合作。还记得吉他手阿洛玛吗?起初,他很讨厌伊诺的卡片,觉得它很愚蠢。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人们终究会意识到愚蠢的不是那些事物,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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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充满了结识新朋友的机会,但我们真的会将其善加利用吗?约会陌生对象,雇用新员工,甚至只是在社交场合和不认识的人扯闲篇儿,都足以使我们心戚戚而踌躇。围绕这一假设,心理学家保罗·英格拉姆(Paul Ingram)和迈克尔·莫里斯(Michael Morris)巧妙地设计了一次研究。他们在纽约举办了一场社交聚会,邀请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高级顾问、企业家、银行家和生意人。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男女皆有。聚会当天,约100位人士欣然赴约。他们向研究人员表示,自己参加聚会的目的是结交新朋友、扩大交际圈,绝不是和老熟人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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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的言行却自相矛盾。每一位赴约者都佩戴了数字跟踪器,研究人员可以凭此准确追踪人们去了哪里、见了谁、和谁进行了交谈。跟踪器数据显示,人们见到熟人便径直上前叙旧,尽管偶尔也和陌生人交流,但都是老朋友引荐的,是朋友的朋友,是一个圈子的人。因此,这些所谓的陌生人,往往也来自同一行业。难怪另外两位研究人员,社会学家霍华德·奥尔德里奇(Howard Aldrich)和玛莎·马丁内斯–费尔斯通(Martha Martinez-Firestone)最近得出类似结论,声称大多数企业家并非像公众认为的那样富有创造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大多数企业家与其他人完全一样,只和同一个圈子的人一起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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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喜欢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这是人类的天性。但是,这项研究的发现令人感慨:人们经常心口不一。他们带着结识新朋友、扩大社交圈的目的参加聚会,结果却不愿意主动结识另一个圈子的人。即便认识了一些陌生人,也只是朋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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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世界给了我们更多机会去认识长得不一样、做得不一样、想得不一样的人。交通比任何时代都更便捷,沟通比任何时代都更容易,手机、电脑、各种社交软件大大丰富了我们的社交圈子——这个圈子的扩展潜力之大,我们的祖先难以想象。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又做了什么?我们试图让自己的人际交往不要太复杂,尽量靠近和自己类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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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安杰拉·巴恩(Angela Bahns)、凯特·皮克特(KatePickett)和克里斯琴·克兰德尔(Christian Crandall)研究了大学生的人际交往模式。他们对比分析了较小规模学院(每个学院约500名学生)和大型大学如堪萨斯大学(学生数量相当于一个中等大小的城镇)学生的交友方式。研究人员采访了在学生会或咖啡馆聊天的学生,记录了他们的年龄、性取向和种族,还问了一些更具体的问题,例如是否饮酒、抽烟或锻炼,对于堕胎、阿拉伯人、同性恋和黑人的看法,以及他们的朋友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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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萨斯大学有25000名学生,他们的生活方式比小型学院的学生更加多样化,研究人员对他们的采访也证实了这一推测。那么,原则上,他们的人际交往圈子也会更广,对不对?事实并非如此。堪萨斯大学人数众多,学生们更容易碰到志趣相投的人,这恰恰窄化了他们的交际圈;小型学院的学生选择范围比较窄,所以不得不和与自己不同的人交朋友,没想到,这样建立起来的友谊更加亲密、持久。这种同质化现象在其他领域也十分常见,深层次的原因其实很荒唐可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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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被相似的人吸引,但是我们并未意识到这种吸引力就像毒品一样让我们越陷越深。现代社会的女性比以往更自由,她们接受了更好的教育,做着更体面的工作,这是一种进步。但伴随着这种自由的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经济学家所称的“同型相配”。公司高管以前喜欢娶自己的女秘书,现在他们娶女高管。人们不仅选择条件相当的人结婚,还选择条件相当的人做邻居,这一现象被称为“同型迁移”。在美国,同型迁移越来越明显,一个住宅区居民在经济地位、政治信仰以及几乎其他所有方面都越来越趋同。尽管我们现在有无数接收新闻的渠道,但是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英国生活的人从来不读英文版的《印度时报》或者《日本时报》,保守党人士大多只看福克斯新闻频道,自由党人则是微软全国广播公司节目的忠实观众。每一个人都愈发只关注自己的圈子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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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觉得,无须紧张,不是还有互联网吗?是的,互联网的确是一个网聚世事的聚宝盆,但我们在选择性地汲取它的财富——这一过程通常是潜意识的。让我们以2014年美国密苏里州弗格森枪击案为例观察社交媒体是如何传播新闻的。2014年8月9日,18岁的美国黑人青年迈克尔·布朗(Michael Brawn)在密苏里小城弗格森被白人警察达伦·威尔逊(Darren Wilson)枪杀,当时布朗并未携带武器,也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当地警方认为布朗涉嫌一起抢劫案,但直到被枪杀,布朗和警察之间都没有谈到劫案一事。枪击案随后引发了多场抗议和游行示威活动。然而,好几天过去了,这件事迟迟没有在脸谱网上发酵。有一种解释可能揭露了背后的原因:脸谱网开发的初衷是为了分享好消息,用户通过“点赞”功能表示自己的认可,这种功能显然有很大的局限性:人们不太可能会喜欢一张戴着面具的示威者与一群防暴警察对峙的照片,枪击案没有收到足够多的“赞”,所以也就没能成为脸谱网上的热搜。脸谱网不太喜欢传播这种负面新闻,脸谱网用户也倾向于回避一些严肃、分歧很大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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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布朗枪击案在推特(Twitter)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推特用户都转发了相关报道,这是因为推特有转发功能,请注意,它并不等于“赞”。不过,情况不容乐观。牛津大学一位年轻的统计学家埃玛·皮尔逊(Emma Pierson)分析了有关这次事件的推特数据,发现人们的观点呈现两极化:蓝色阵营的用户站队布朗,觉得这是警方的暴行,警方不该镇压游行示威的人;红色阵营站队警察威尔逊,认为威尔逊不过是警方的替罪羊,示威者是在进一步迫害威尔逊。另外,推特上有很多谣言也被大量转发。值得注意的是,皮尔逊的分析显示,转发几乎只存在于同阵营的用户之间,蓝色阵营和红色阵营之间极少有这种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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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阵营的推特用户分别被志同道合的人表达的愤怒所包围,于是便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整个世界都站在自己这边。然而互联网从来不缺异见,这些异见能让我们反思自己,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我们要做的就是主动去寻找、去聆听。作家伊莱·帕里泽(Eli Pariser)警告网民,互联网存在一层“过滤泡沫”,能够过滤掉自己不赞同的言论,因此我们看不见不同的观点,听不见不同的声音,但很少有人能发现这些泡沫的存在。当社交媒体新闻的流动融入了我们的先入之见,我们还怎么通过它们寻求不同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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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模式还在无休止地重复:其实我们有很多机会听听不同声音,见见不同的人,建立新的信任,但做出的选择却只是巩固了旧有的社会关系。人际网络如此巨大,我们却偏安一隅,把自己禁锢在舒适区。我们利用堪萨斯大学的多元化来满足自己狭隘的交友欲望。在社交聚会上,即便我们想结识新朋友,到头来还是在和老熟人叙旧。当我们不得不和陌生人一起合作时,我们深感不安,内心很是排斥,完全无法认识到和陌生人合作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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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公司在建设团队时,为了促进员工之间的默契与合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例如举办聚会或者组织集体活动,这些方法不能说完全没用,但也别抱多大期望。罗伯斯山洞实验的负责人谢里夫就是使用类似方法碰了一鼻子灰。飞鹰队和响尾蛇队闹僵之后,谢里夫曾安排孩子们一起做游戏,一起看电影,一起用餐,但这些都没能减轻两组孩子之前的憎恨,孩子们依然相互辱骂、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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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勇于结交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有效扩大社交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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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课简单明了,那就是必须意识到只选择“和我是一个世界的人”的交友心态十分消极。我们可以模仿伊诺的另辟蹊径,创造一些环境让自己不得不走出舒适区,不得不结识陌生人。或者尝试融入新的圈子,学习一种新的技能或者和陌生人一起进行娱乐活动。再或者去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城市旅游,在那里参加一场你谁也不认识的聚会,勇敢主动地去结识另一个圈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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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课源自德邦、斯塔克和本德斯对游戏开发团队合作方式的研究:必须重视那些将不同小团队团结在一起的人。他们代表了厄多斯式的自由精神,他们游走于小团队之间,被所有团队称为“自己人”,这一点要是没点儿本事是不可能做到的。本德斯说:“这些人的作用是增强团队凝聚力、建立彼此的信任,他们扮演的角色相当重要,却很容易被低估。”德邦说:“其实他们承受的压力很大。”本德斯继续补充道:“要打入每一个小团队绝非易事,一旦失败整个游戏开发团队便会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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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课是随时随地提醒自己社交压力的好处,它很容易被忽视,尤其是你怕麻烦的时候。萨默斯的陪审团研究发现,正是黑人陪审员的加入,才让白人陪审员的思维更加缜密。德邦、斯塔克和本德斯三位学者认为,正是那些不同的声音才让一个团队的合作更加富有成效。从另一个世界的人身上,你不仅可以获取新的视角、新的知识去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还可以展开新的合作,这样不齐的齿轮之间才会产生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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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天空自行车队赢得了2012年和2013年环法自行车赛,但是2014年却表现不佳。车队主席戴夫·布雷斯福德(Dave Brailsford)准确判断出问题所在:“过去6年来,我和车手们的合作过于顺利。默契让我们的思维不再冲突,认知已被同化。刚开始的时候,总有人站出来反对我,那些争执虽然会让我们关系紧张,但正是思维的碰撞才撞出了一个又一个好主意,让我们不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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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斯福德清楚,必须改变现状。“虽然整个过程将很痛苦,会带来很多压力、制造很多冲突,但我别无选择,必须坚持。我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我需要有人站出来质问我为什么,新鲜血液能让我们走得更远。”2015年,天空队反败为胜,再次荣获环法自行车赛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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