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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67 敌对的情绪越来越浓。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体育精神完全被嘲笑和辱骂取代。响尾蛇队和飞鹰队同在一个地方吃饭,但从不同桌。他们将食物和纸杯扔到对方桌上,谩骂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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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69 实验人员原本打算在两个小组之间人为制造一些冲突,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不用煽动,“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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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71 第一天晚餐后,两个小组进行了拔河比赛,响尾蛇队又赢了。飞鹰队士气低落,其中一个男孩看到棒球场上响尾蛇队的队旗。说时迟那时快,飞鹰队的男孩跑过去一把把旗子扯了下来,撕成几片,点火烧了,将烧焦的破布挂回旗杆。响尾蛇队发现队旗被如此亵渎,动起了手。双方厮打起来,扭成一团,大人们不得不出面制止,告诉他们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再来一场棒球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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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73 这一次,飞鹰队一雪前耻。晚餐时,飞鹰队庆祝了他们的胜利。孩子们在篝火旁表演了短剧,带着胜利的喜悦踏踏实实入睡了。然而,还没到半夜,飞鹰队便被惊醒了。响尾蛇队闯了进来,掀翻了他们的床铺,撕下窗户纸,还顺手拿走了漫画书和飞鹰队队长的牛仔裤。第二天,队长的牛仔裤被挂在旗杆上,上面用亮橙色的颜料涂写着挑衅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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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75 孩子们的攻击性越来越强。当飞鹰队的男孩开始挥舞塞满石头的袜子,大人们不得不介入,防止暴力升级。之后研究人员又组织了一些比赛以保证孩子们的比赛频率,但除此之外,他们无须进一步操纵——两个小组已经从相互讨厌升级到相互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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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77 飞鹰队获得了比赛的最终胜利,拿走了奖杯、奖牌和瑞士军刀。一个男孩激动得哭了。孩子们向小河奔去,一头扎进水里,欢呼着庆祝自己的胜利。事实证明,飞鹰队高兴得太早。响尾蛇队趁着这个时机,又偷袭了飞鹰队的营帐,床铺被掀翻,东西被扔得乱七八糟。他们割断了飞鹰队小船的绳子,小船顺水飘走了。他们还拿走了飞鹰队的奖牌和瑞士军刀。怒火中烧的飞鹰队找响尾蛇队算账,响尾蛇队宣布对偷袭负责,还说他们很乐意归还奖牌和军刀。这样一来,飞鹰队只能咽下这口气,带着军刀和奖牌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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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79 人们常常争论:孩子究竟是像英国小说家威廉·戈尔丁(William Golding)所著的《蝇王》(Lord of the Flies)一书中描述的那样邪恶和充满暴力,还是如同英国儿童文学家伊妮德·布莱顿(Enid Blyton)的童话作品中那样天真善良呢?穆扎弗·谢里夫通过罗伯斯山洞实验告诉我们,孩子们既有天使的一面也有魔鬼的一面。实验中的男孩们在发现另一组男孩的存在之前,能够相互支持、相互鼓励;然而当竞争对手出现后,他们便露出了狭隘、残忍和暴力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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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81 虽说成年人不会像小朋友那样为了一场棒球赛就撕破脸,但不同团体之间的敌对状态依然存在,成人世界的部落主义更加令人瞠目结舌。成人之间的敌对情绪比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严重得多——种族灭绝难道还不足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吗?但是,和小孩不同,成年人往往不会将敌对情绪表现在脸上,他们不会去偷东西,不会当面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他们只是在内心站好队,比如一个公司的市场部会和财务部自动划清界限。即便没有发生确切的矛盾,两个部门之间的敌对情绪依然存在,这是由部落主义思想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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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83 法律和政策学者卡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以及社会心理学家里德·黑斯蒂(Reid Hastie)、大卫·施卡德(David Schkade)进行了一次针对性研究,实验对象分别来自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博德市和斯普林斯市。博德市的市民大多支持左翼自由党,因此博德市又被戏称为“博德人民共和国”;斯普林斯市则是右翼保守党的坚定支持者。研究人员事先私下采访了所有受试者对于气候变化、平权法案和同性恋婚姻的看法。之后,来自同一个城市的人被安排在同一小组讨论这三个争议性话题。结果,博德市的市民全部倾向于支持左翼观点,他们承认气候变暖、支持同性恋婚姻和种族平权;来自斯普林斯市的人则全部站在对立面。这一结果倒是在研究人员的意料之中。其实,研究人员在之前的采访中就发现,两个城市的居民的观点都相当广泛,且有很大重叠,来自博德市的人和斯普林斯市的人有些见解不谋而合。那么为什么结束讨论后,两个城市的居民的观点不但没有得到调和,反倒变得更加狭隘且极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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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85 首先,支持同一政党的人会彼此受到鼓舞,他们的观点因而变得更加极端。博德市的居民观点更加“左倾”了,而斯普林斯市的居民观点则更加“右倾”了。其次,认知的单一性导致思维的碰撞减少,意见范围变得更加狭窄。这两个原因叠加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导致两个城市的居民所持政见变得更加对立,之前的不谋而合消失殆尽。你看,所谓的现代人也是可以很“部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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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87 物以类聚,从某种意义上说,飞鹰队和响尾蛇队的孩子们比成年人具有更强大的合作基础:都来自同一城市,都是白人,社会阶层差不多,家庭的宗教信仰也一样——当然了,他们都是11岁,一个热爱棒球、汉堡包和探险的年纪。成年人的共同点要比孩子们少得多,想要他们之间展开合作,需要充足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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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89 现在人们普遍认识到,认知多样性是提升创造力的秘方,也是去除“团体迷思”(groupthink)的良药。“团体迷思”一词是由美国心理学家欧文·贾尼斯(Irving Janis)发扬光大的,是指团体在决策过程中,为了维持团体的和谐,团体成员会倾向于和团体观点保持一致,于是不愿意提出一些值得争论的观点,因此很可能导致团体做出不合理甚至很糟糕的决定。每个人都觉得团体里聪明的人多得是,于是每个人都懒得进行批判性思考,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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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91 早在1951年,也就是贾尼斯提出“团体迷思”的20年前,另一位心理学家所罗门·阿施(Solomon Asch)进行了一系列经典实验,研究从众心理。阿施找来了一群演员,围在一名不知所措的受试者身边大放厥词,说一些明显不符合常理的话,受试者感到十分困惑,但他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一实验发现,有时人们为了迎合集体思维会否定自己的看法,即使他们心里清楚集体决策是绝对错误的。怎样才能避免团体迷思呢?其实,哪怕一个不同的声音都能破除魔咒,它可以鼓励受试者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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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93 最近,科学家斯科特·佩奇(Scott Page)出版了新书《分歧》(The Difference),该书在数学而非心理学框架下研究了同样的问题。佩奇发现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多样性比个人能力更重要”。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团队已经有四位杰出的统计学家在研究一项政策,那么哪怕一位水平一般的社会学家或经济学家的加入都比再来一位统计学家有帮助。好比你想提高自己的网球球技,最好请一位教练、一位营养师和一位健身教练,而不是一下子找三位网球教练。佩奇补充说:“很多实证数据都表明,一个城市的多样性决定了这个城市的生产力,一个董事会的多样性决定了董事所做决策的水平,一家公司的多样性决定了这家公司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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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95 这些研究结果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面对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聪明绝顶的人也可能束手无策,而新鲜血液的注入则可能帮助我们打破僵局。不管那个新点子是怪诞的还是乏味的,新的就是新的,它就好像是从布莱恩·伊诺的盒子里随机抽出的那张卡片,或者硅芯片设计中引入的随机因素。正是不同的意见和不同领域的知识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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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97 “如果团队成员都站在同一角度思考问题,那么所有人都会被困在同一个地方。”佩奇说。相反,如果成员具有不同的思维模式和知识结构,当一个成员陷入死胡同时,其他成员便能伸出援手。术业有专攻,“一个成员在专业范围内展开工作的时候,其他成员可以站在不同视角、利用不同领域的知识帮助他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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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299 这些道理看着都懂,但是事实上处理这些不同的意见往往很麻烦。2006年,心理学家塞缪尔·萨默斯(Samuel Sommers)做了一个实验,他根据真实案例模拟了一次法庭审判,想观察陪审团是怎样做出裁决的。被告是黑人,第一个陪审团全是白人,第二个陪审团有白人也有黑人。实验发现,讨论案情时,第二个陪审团能够更加合理地分析相关证据,黑人陪审员能够站在不同立场思考案件。同时,因为有不同肤色的人在场,白人陪审员不敢马虎大意,因此在思考过程中降低了犯错概率、更好地还原了案件真相。如果自己的意见很可能受到其他人质询,人们的思考就会更加仔细。这一结论也得到了其他研究人员的支持。比如,当研究人员要求实验对象写一篇文章,并告诉他们读者持有不同意见时,实验对象写出的文章往往更好,逻辑也更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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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01 所以,要使讨论富有成效,就应该邀请一些受过不同训练、具有不同经历、能够从不同角度思考的“另类”人士,他们是谈判桌上的一股清流。即使他们没有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他们也能从另一方面促进讨论——他们的存在让我们不敢马虎大意,促使我们三思而后行。讨论的气氛可能很紧张,但是我们应该勇敢地去拥抱这种氛围。不过,这样的勇气不是与生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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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03 心理学家凯瑟琳·菲利普斯(Katherine Phillips)、凯蒂·利耶奎斯(Katie Liljenquist)、玛格丽特·尼尔(Margaret Neale)做了一次实验研究群体动力。在实验中,学生每四人组成一组讨论一起谋杀案,需要通过证人陈述、不在场证明判断出三位疑犯中真正的凶手。一些小组中的四位组员都是朋友,都来自同一所大学的联谊会,还有一些小组由三位朋友和一名陌生人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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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05 前面我们讨论过,认知的多样性可以增加团队的成功率,本次实验的结果再次印证了这一点。由三位朋友和一位陌生人组成的小组找到凶手的成功率更高。与之前的实验一样,陌生人的存在迫使其他成员思考更谨慎、推理更严密,他们会仔细考虑陌生人的不同意见,更加专注于案件,也更愿意更正自己的错误观点。如果小组里全是朋友,大家的思维和认知都差不多,很容易做出误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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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07 实验结果表明,有陌生人参与的小组找到犯罪分子的成功率高达75%,而由朋友组成的小组成功率只有54%,个人独立思考成功率为44%。由此可见,认知多样性对小组讨论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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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09 现在让我们把焦点转移到小组成员的心理状态上来,真相绝对出乎你的意料。在成功率为75%的小组里,组员的多样性给每个人都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他们对结论并不自信。相反,那些由朋友组成的小组的讨论气氛相对轻松得多,对结论也相当自信,尽管事实上成功率只有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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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11 接受这一结论并不难,但是如果要将结论投入实践,人们便打起退堂鼓来。这是因为多样化团队的组员会彼此怀疑、争论不休,把讨论变成辩论。这是低效吗?绝对不是。纵然同质化团队的讨论一派和谐,却没什么意义,表面的和谐遮蔽了他们的双眼,讨论最后沦为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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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13 你也许觉得这些只是实验结论,现实生活中的团队合作未必如此。社会学家布鲁克·哈林顿(Brooke Harrington)观察了20世纪90年代位于美国加州的投资俱乐部,他的研究极为细致和深入。那个年代的股市一片繁荣,电视上成天是股市报道,很多股民开始抱团成立俱乐部分析股票,一起投资赚钱。这些投资俱乐部和读书俱乐部不太一样,并不全是交友性质的。此外,因为投资金额不菲,俱乐部成员往往来自不同行业,俱乐部也有自己的规章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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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15315 不过,仍然有一些俱乐部是由朋友组成的,带有很强的社交性质。和非社交型的俱乐部相比,这些社交性质的俱乐部做出的投资选择往往很糟糕。哈林顿对几个俱乐部进行了跟踪记录,定期参加他们每个月的投资会议。数月之后,他发现了个中蹊跷:社交型的俱乐部旨在维护朋友情谊,赚钱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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