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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泽发现肠胃里感染幽门螺旋杆菌的美国人患哮喘的比例低很多。研究人员给实验室的小白鼠注入了这种细菌,随后发现小白鼠完全没有出现哮喘症状。不仅如此,布莱泽和同事发现幽门螺旋杆菌还可以通过调节一种被称为“饥饿激素”的胃肽酶帮助我们控制体重。这一发现也是通过实验获得的。研究人员给小白鼠注入抗生素之后,它们体内的幽门螺旋杆菌被全部消灭,小白鼠随后便长胖了。其实多年以来,密集型农业一直都在利用抗生素增加牲畜体重,只不过他们没弄明白原因。研究人员还发现,将瘦白鼠身体内的微生物转移到胖白鼠身体内之后,胖白鼠体重也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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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发现可能会改变我们对人体微生物丛(生活在体内以及皮肤表面的微生物)以及它们的基因的认识。传统观点是细菌对人体有害无利,采用抗生素治疗绝对没错,只是不能滥用以免细菌产生抗体。最近,医学家却发现人体和细菌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简单。人体寄生的菌种平均每人达一万多种,这比人体的细胞种类还多,它们重不足1.5公斤,却在新陈代谢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一些细菌很危险;一些没什么影响;一些对我们身体有益;还有一些,比如幽门螺旋杆菌,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是敌人,视情况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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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泽和其他几位学者首次提出寄生人体的细菌种类正在减少,这对身体是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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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20世纪80年代保持身材要容易得多。他们搜集、分析了几万人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饮食和锻炼数据,发现虽然在饮食和锻炼方面都一样,但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就是比他们的父辈胖。其中一个认可度比较高的解释是,现在的年轻人体内的细菌种类减少了。另一项针对欧洲人微生物基因的大型研究也表明微生物多样性和体重呈负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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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研究团队发现人体的另一种细菌米酒乳杆菌似乎可以抵抗鼻炎,这很可能是因为米酒乳杆菌能够战胜引起鼻炎的另一种有害细菌。服用抗生素便可以消灭米酒乳杆菌,但与此同时,鼻子就要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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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个针对艰难梭菌肠道感染的治疗手段。这种感染可以引起重症血性腹泻以及严重腹痛,美国每年有三万人因此丧命。究其感染原因,是因为长期服用抗生素导致胃肠道的有益微生物被赶尽杀绝,艰难梭菌趁机入侵。自然而然,艰难梭菌对抗生素的抵抗力也越来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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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目前医学家已经发现了一种近乎神奇的治疗方法——最开始有关其疗效的病例报告没被当真,因为这种疗法实在是不大体面……可是,它发挥的疗效确实突出,出于医德,这种疗法再恶心也得大白于天下:粪便菌群移植。用好听一些的话说,就是将一个健康人的粪便和一点盐水混合,然后将这种混合物通过肛门注入病人体内。几乎是立即见效,而且一般一次灌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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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研究人员还想把粪便菌群运用到其他疾病的治疗上。比如,神经外科医生已经开始研究是否可以利用粪便菌群当中的产气肠杆菌治疗恶性胶质瘤,这是一种致死脑瘤。他们认为如果能通过手术将产气肠杆菌移植到大脑,那么人体免疫系统就会发起抵抗,攻击癌细胞,医生便能治愈患者。然而一位持反对意见的医生却告诉《纽约客》的记者:“移植产气肠杆菌最多能治疗脑脓肿,绝对不可能治疗脑瘤。”虽然这种治疗方案招致了无数争议,但是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已经普遍认识到微生物并不都是身体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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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21世纪的年轻人体内的微生物多样性在下降呢?罪魁祸首便是抗生素的滥用。医生原本只应在病人感染极其严重的时候才使用抗生素,然而,这类强大的、拯救生命的药物却经常被用来治疗小病小痛,或者被误用来治疗病毒感染,又或者用来给牲畜增肥。第二个原因和我们周围的环境有关。频繁使用洗涤剂、洗手液等消毒工具,使得我们的居住和工作环境远离细菌。有些消毒过程甚至我们完全意识不到,比如,医院的空调系统似乎能够过滤很多无害微生物,没有了对手,一些危险的病原体便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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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原因是剖宫产比例的上升。现在在美国,接近三分之一的新生儿都是通过剖宫产从母体中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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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儿可以从母亲身上获得多种微生物,但是这一过程并不是在母亲子宫里完成,而是新生儿经过母亲产道时获得的。这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剖宫产出生的新生儿更容易患过敏或哮喘,也可以用来解释微生物生态学家罗布·奈特(Rob Knight)的奇怪行为。奈特的女儿是通过紧急剖宫产手术来到这个世界的,考虑到女儿没有经过母亲的产道,这位教授等到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产房后,用一根沾满妻子产道分泌物的棉签涂抹女儿的身体,希望能将妻子产道的微生物移植到女儿皮肤上。奈特教授目前正在针对波多黎各剖宫产出生的新生儿展开研究,观察这种方法是否能帮助新生儿获得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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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微生物丛是可以通过母体遗传到子体的。如果母亲服用太多抗生素或使用太多杀菌剂,那么母体的微生物多样性就会降低,进而影响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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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些荒诞的说法越来越流行。一些庸医和食品厂为了赚钱,称饮用含益生菌的酸奶可以使人体内的微生物菌群更健康——没这回事。健康的微生物丛形态多样,且变化多端。不同的人可能拥有完全不同形态的微生物丛,但同样是健康的;另一方面,同一个人的微生物群也会随着时间不断发生变化。当然了,这并不是否定了益生菌的好处,总归不能吃脏东西吧,那会让你生病,而抗生素的确挽救了许多患者的生命。问题的关键在于平衡——既要保持人体内菌群的多样性,又不能让细菌过多以至于要使用抗生素来杀菌。不过,如何找到这个平衡点,仍是我们需要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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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些微生物学的发现印证了我们所讨论的道理:如果你试图通过压制、简化等方式控制一个复杂的系统,到头来可能发现,这些看似微不足道、被简化的部分,实际上对整个系统的运作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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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已经明白了,混杂能够使自然存在的系统(比如森林,或者人类的身体)更加健康、更具多样性,那么对于人为制造的系统,如我们的居住区、城市和国家,是否同样有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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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兼城市规划大师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曾在其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Cities)[1]一书中指出,我们生活的地方应该具有多样性。雅各布斯在书中描写了位于纽约西区格林尼治村的哈得孙街,这也是她生活的地方,她将街上居民的生活比喻成芭蕾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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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生活像是一支芭蕾舞,它构成了城市的一道亮丽风景,”雅各布斯写道,“我说的可不是那种集体芭蕾,每一个人都在同一秒踢腿、旋转或跳跃。我说的是那种比较复杂的芭蕾舞,每一位舞者的舞姿都各有特色,却又彼此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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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店主打开店门迎接客人,孩子们欢快地走路去上学,衣着潇洒的专业人士走出房子,招呼着坐上刚把一些投资银行家从南边的纽约中城区拉到这里的出租车,朝着北边呼啸而去。早高峰过去之后,家庭主妇和当地的工人纷纷走上街头,喝上一杯咖啡或吃上一顿午餐。下午晚些时候,放学了的孩子们在人行道上嬉笑打闹。黄昏时分,人们相聚在灯火通明的比萨店和酒吧。哈得孙街居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散发着形形色色的魅力。这里总是很热闹,但又不会拥挤到让人压抑。正是因为居民的生活丰富多彩,哈得孙街才如此迷人。正是这种多样性成就了它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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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商店和工厂的共同存在是让街道告别单调的方法之一。雅各布斯提出还有一种塑造街道多样性的方法——融合新老建筑。还记得麻省理工学院的20号楼吗?它周围全是宏伟壮丽的高楼大厦,然而20号楼诞生的奇迹却足以让它们羞愧。很多人不明所以,雅各布斯恐怕是会心一笑,20号楼和她书中描写的大楼相似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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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写书的这层楼,有一个带健身房的保健中心,一个专门装修教堂的公司,一个对执政党有诸多不满的民主党改革协会,一个自由党政治协会,一个音乐协会,一个手风琴师协会,一个在网上卖马黛茶的退休进口商,还有一个卖纸的,他也负责马黛茶的发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牙科实验室,一个教水彩画的工作室,一个制作服饰专用人造珠宝的作坊。在我搬来之前,这个房子里住过一位出租燕尾服的男房客、一个海地的舞蹈团,还曾做过当地工会的办公室。漂亮的新楼房可不欢迎这样形形色色的人。而我们需要的、其他很多人需要的,正是位于闹市区的一幢老房子,而且我们还可以让它更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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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样化的街道和居住区更具生命力,城市也是如此。雅各布斯认为,一个城市的产业机构宁可多元化也不要单一,因为单一虽然能够提高效率,却只是暂时的。为了阐明这一观点,雅各布斯引用了她最喜欢的例子——英格兰第二大城市伯明翰。伯明翰一直都没有代表性产业,多年以来,这里的工业都是一个大杂烩:蒸汽机、充气轮胎、钢笔尖、玩具、珠宝、汽车、巧克力、扣环、纽扣、坦克、飞机、银行、电气工程。有一次,老一辈的市民想给伯明翰打造一句广告语以提高城市知名度,他们绞尽脑汁想出了“千业之城”,结果这个名字很失败,完全没有流行起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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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世纪60年代,雅各布斯就对伯明翰赞不绝口,但当时的读者都不理解,在他们眼里,伯明翰乱糟糟的,毫无吸引力。也是在同一时期,大洋彼岸的汽车之城底特律正在崛起。当时的经济学家一致认为,一个城市应该尽可能地发展其优势产业。然而,随着去工业化的深入,无论是以汽车制造业为主的底特律,还是以造船业为主的格拉斯哥,都逐渐由盛转衰。这一变化证明了经济学家的目光短浅,雅各布斯却很有远见,产业结构单一的城市生命力脆弱,多元的产业结构虽然会让城市看上去混乱,产业之间偶尔还会相互阻碍,但是正是这种多元化让一个城市能够应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尽管在世人眼里,伯明翰是个毫无特色的地方,但是在过去数百年中它从一次又一次危机中挺了过来,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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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雅各布斯提出这一观点的30年后,经济和政治学家安娜利·萨克森宁(AnnaLee Saxenian)对比分析了两个著名的技术集群,硅谷和波士顿的“128公路”高新技术区。128公路一度被誉为世界领先的高新技术中心,却逐渐被后起之秀硅谷全方位碾压,现在的它只不过是一条碎石沥青公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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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森宁发现128公路沿线的科技公司,如王安计算机公司、雷神公司和太阳微系统公司,虽然在业内数一数二,但是整体研发范围还是比较狭窄。硅谷则不一样,它更像一个大杂烩。结构单一的128公路在发展之初相当成功,就好比德国的“科学造林”。但是随着技术的日新月异,128公沿线路的公司难以适应,要么倒闭,要么在硅谷的阴影之下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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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数据表明经济的多元化对健康的经济体来说至关重要。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物理学教授塞萨尔·伊达尔戈(Cesar Hidalgo)绘制了一套地图,揭示了隐藏在不同经济体之下的产业结构。由于能够搜集到的城市层面的数据有限,所以这些地图是有关整个经济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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