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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性孤独: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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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性孤独: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 02 栩栩如生的“菲比” 涉足情感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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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可以与机器人建立亲密关系。“倒拎测试”告诉我们,人们可以随意地倒拎着“芭比”,但却不会这样对待真正的小动物,而倒拎“菲比”机器人超过30秒,人们就会有负罪感。我们本以为只有人才能涉足情感地带,实际上,机器人对此也很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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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性孤独: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对彼此却不能更亲密? 在20世纪90年代,孩子们都在谈论如何才能让虚拟生物逃离计算机屏幕,从而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菲比”,1998年年度假日热销礼物,就让这个梦想成真。如果有孩子希望他的电子宠物蛋能够跳出屏幕,那么它看上去也许会像一只毛茸茸的、有点像猫头鹰的“菲比”,并且这两者在其他方面也有着不少共性。和电子宠物蛋一样,“菲比”的性格在其与人的交互中形成,两者都将自己描述为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但是关于“菲比”在为什么来到地球的解释则更加具体:为了向人类学习。因此,每一个“菲比”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人类学家,想要和人们建立联系。它请求孩子们的照料,向他们学习英语,并且知恩图报。它们提出要求,但它们也会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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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比”和电子宠物蛋“拓麻歌子”一样,总是处于开启状态。但和宠物蛋不同的是,“菲比”常常会显得过于恼人的喋喋不休。如果想让它安静下来,你需要找一把螺丝刀卸下它的电池,但这么做会让它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和经验——它学了哪些东西,如何与人交互等。对于那些花费了许多时间将它“养育”大的孩子们来说,拿掉电池并不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在1999年春天的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带着8个“菲比”来到马萨诸塞州西部一个小学的午后游戏小组中。房间里共有15个孩子,年龄在5~8岁,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不等。我打开录音机,开始向他们分发“菲比”。孩子们开始兴奋起来,模仿“菲比”的声音打招呼。在嘈杂的教室中,录音机记录下了这段“机器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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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个机器宝宝!它说:“好吃!”我的是个机器宝宝吗?它正在睡觉吗?它打嗝了!它说“比啪”,这是什么意思?让它们一起玩吧。“a-lee-koo-wah”是什么意思?“菲比”,和我说会话吧!太棒了!大家静一静!哦,看那,它爱上了另一个!让它们一起玩吧!它累了,它睡了。我要试着喂它吃饭。它们怎么会没有手臂?看,它陷入爱河了!它叫你“妈妈”。它说“我爱你”。我得喂它了。我也要喂我自己的了。我们爱你,“菲比”。你是怎么让它睡觉的呢?它的眼睛闭上了。它在闭着眼睛睡觉。它在说梦话。它在做梦。它在打呼噜。我得帮它遮遮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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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菲比”,快睡觉吧。“菲比”,“菲比”,嘘,别碰它。我可以让它安静下来。它是个机器人。它是个机器人吗?这皮毛是什么?我对它过敏。它看上去像是活的。它有一个身子,一个机器马达,它是个怪物。它看上去像真的是因为它有身体。它之前是活的。它是活的。它不是。它是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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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开始,孩子们就弄清楚了“菲比”是个机器人,但它却栩栩如生,需要照料。他们试图用自己已有的知识理解“菲比”。噩梦和恐怖电影让一个孩子把“菲比”看作 “一个怪兽”,他们有自己理解孤单的方式,这激发一个孩子提出建议:“让我们一起玩!”他们使用逻辑和质疑:“生物有这样的皮毛吗?真的生物有马达吗?”也许这需要对马达进行重新的、更广意义上的界定。他们用这个新玩意的模糊度来挑战自己已有的知识。他们对一些新想法更加开放,如机器可以视作生物,生物也可以视作机器。8岁的珀尔认为,从“菲比”体内卸下电池会导致其死去,而人类的死亡也和“卸下电池”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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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比”不断强调着自身的生物性:它们彼此之间相貌不一,在皮毛处有着不同的装饰;他们都有活物一样的生理需求。比如“菲比”需要常规的喂食,完成喂养的方法是用指头按下它的舌尖。如果“菲比”没有被喂食,它就会生病。而照料生病的“菲比”需要更多的食物。孩子给“菲比”的功能故障起了不同的名字,所以就有了“菲比癌症”、“菲比流感”、“菲比头疼”等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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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杰茜卡认为她自己和“菲比”在“身体的事情”上有着许多共同点,比如头皮会痛。杰茜卡的家里有一个“菲比”,当她的妹妹拽“菲比”的头发时,杰茜卡总是担心“菲比”会很痛:“当我拔自己的头发时真的很疼,就像我妈妈帮我梳理打结的头发的时候。因此,我觉得(拽“菲比”的头发)一样很疼。”接着,她又开始研究自己的肚子。“我的肚脐眼里有个螺钉,如果把螺钉拧下来,那么血就会流出来。” 杰茜卡觉得人和“菲比”一样要安装电池。“肚子里有心、肺和一个大电池。”人和机器人的区别在于,我们的电池“像太阳一样永远工作”。当孩子们像谈论家庭成员一样谈论“菲比”的时候,他们也在尝试这样的想法,即人可能也是一台机器。关于“人是机器、或者可以和机器连接的想法”成为教室游戏的主题。玩具机器人用其独特的方式完成了仿生感知。毕竟,的确有一些人的体内植入了螺丝、针钉、芯片和金属板。比如一个最近刚接受过耳蜗助听器植入手术的病人,就将这一经历形容为他自己身体的“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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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中提到的7岁的威尔逊,则非常愉快地认同他的“菲比”既是机器也是生物的观点。因为他总是能听到“菲比”体内“机器的声音”,他也找到自己身体内的机器部件。他一边哼唱着“机器人是最好的朋友”的即兴歌曲,一边在自己的身体上假装用螺丝刀,唱着“我就是‘菲比’”。在针对二年级的、通过分解以修复“菲比”机器人的课堂实验中,威尔逊因为“菲比”具有生物特性而玩得很开心,“我要给它接生宝宝”。接着,他开始假装自己具有机器特性:他将螺丝刀放在自己的踝关节上,边拧边说:“我要拆下我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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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逊很开心地将自己和“菲比”分为一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和“菲比”都会打嗝。他说:“‘菲比’和我一样喜欢打饱嗝。”威尔逊双手向前举着“菲比”,用手轻轻地触摸着它的肚子,紧紧地注视着它的眼睛,并且近乎同时地打了一个饱嗝,这一幕很像电影《外星人》(E.T.
:The Extraterrestrial)中的埃利奥特和外星访客之间的经典镜头。当威尔逊描述他的打嗝游戏时,他先说是自己让“菲比”打嗝,最后却推翻说是“菲比”让自己打嗝。他喜欢和“菲比”之间的同步感,他可以很开心地和“菲比”交替着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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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比”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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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尔逊把自己和“菲比”视为同类的时候,有生理的原因(打嗝),也有心理的原因。和许多孩子一样,他认为由于“菲比”有语言功能,因此比起“一般”的宠物来说,更加像人类。“菲比”内置了自己的语言库,许多孩子们都想要记住这些单词。使用指南也在教孩子们如何与“菲比”相处:“听你说话,我可以学习英语。你越常和我玩,我越能多说英语。”事实上,“菲比”的英语词汇量是随着使用时间的累积而增加的,而并非真正通过“听”孩子们说话而学习来的(“菲比”并没有真正的听力或者语言学习功能)。但8岁以下的儿童都会认为是自己教会了“菲比”说话。对于他们来说,“菲比”已经足够栩栩如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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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喜欢做“菲比”的老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就发现自己和“菲比”之间有许多共性,并且暗示自己“菲比”可以长大、可以更好地理解他们。“我原来也不会说英语,”一个6岁的孩子说,“但现在我会。因此我知道‘菲比’也在经历这个过程。”在和“菲比”一起的课堂上,孩子们大声地争相称赞自己的“菲比”:“我的‘菲比’会说的英语比你的多!我的‘菲比’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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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究中,我曾有几次要求学校的孩子们把“菲比”带回家,让他们(和他们的家长)记“菲比日记”。在我对幼儿园到三年级孩子们的第一次研究中,我把“菲比”出借了两周。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没有想到到期时,孩子们要归还“菲比”时的失落感。因此,在家长们的要求下我延长了借期。孩子们已经和机器人建立了深刻的感情联系以至于难以分开,即使家长们承诺给他们买一个属于自己的“菲比”也无济于事。这种感情比养电子宠物蛋时强烈,孩子们与那一个特定的“菲比”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教它学习英语的那一个,他们抚养长大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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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30年里,我常常使用罗夏墨迹测验的比喻来描述人和计算机的关系。罗夏测验是由经过精心制作的墨迹图构成,而被测试者在解释这些图片的时候,会投射自己的主观感情和思维方式。然而在孩子们与诸如“菲比”这样的社交机器人的互动中,这种人机关系已经超越了罗夏墨迹测验中的“投射”关系,是一种新的参与心理。他们尝试用与人或宠物交往的方式与机器人交往。9岁的利娅在课后兴趣小组中承认:“当它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很难关掉它。”孩子们很快就认识到,要想让“菲比”发挥全部的功能,就必须仔细听它说话。当你和“菲比”在一起时,你不能只是简单地玩“心理投射”的扮家家游戏。你必须持续不断地评判“菲比”的“感情”和“身体”状况。孩子们笃信:给予“菲比”最多的爱,“菲比”也会以最多的爱来回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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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互动的亲密关系,正是“菲比”这样一个典型的初级社交机器人与其他传统玩偶的区别。正如我们在研究中所发现的,孩子们玩这样的社交机器人和玩皱巴巴的洋娃娃(Raggedy Ann)以及“泰迪熊”不一样,不需要通过主观幻想来赋予它们“生命”,而是认为它们已经是活生生的,可以与它们立刻建立亲密关系。这种关系是双向的、互惠的,和传统的玩偶不同,它们不是被动的。它们提出要求。它们也有自己的需求和内在生命。它们教会我们使之茁壮成长的爱的仪式。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计算机已经教会了我们如何与机器一起思考;如今,计算机与善于社交、情感和交互的机器人,教我们如何与它们同呼吸、共命运,与它们一起感受生命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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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可以依据自己的需要和想象塑造传统的玩偶。比如,一个8岁的小姑娘由于打碎了妈妈最喜欢的水晶花瓶而后悔不迭,她有可能转而惩罚自己的“芭比娃娃”。她有可能把“芭比娃娃”从下午茶聚会的装饰背景中拿开,把它关禁闭,把自己有可能遭到的惩罚转嫁到“芭比娃娃”身上。而相反的,由于社交机器人看上去似乎有着自己的心智和意愿,因此不能轻易地由于其他人的过失而被充当替罪羊。两个8岁的女孩是这样评价“传统玩偶”与“菲比”的区别的。第一个女孩认为, “‘传统玩偶’,比如我的玛德琳,你可以让它睡觉,但是它的眼睛却是一直张开的,所以,嗯,你不能让它闭眼。它也不会说‘你好,早安’。”而这恰恰是“菲比”的 长项,正如第二个女孩所说:“‘菲比’会告诉你它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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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菲比”附带的操作指南有详细的说明。它们需要语言训练、食物、休息和爱的宣言。因此,你会听到类似这样的指示:一定要常常说出“你好,‘菲比’,我爱你”,这样“我”就会感到很高兴,感到被爱。孩子们普遍同意“菲比”和“传统玩偶”的区别在于它会给出指令。一个7岁的小姑娘说:“普通的娃娃得由你告诉它需要什么。而‘菲比’有自己的主张。”一个9岁的男孩则这样总结“菲比”和他的仿真玩具人的区别:“你不是和‘菲比’玩,而是和它闲待着。你总是试图控制它,可它同样也能控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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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说,玩“传统玩偶”可能会很“辛苦”,因为你要负责赋予它们各种想法;而玩“菲比”也很辛苦,原因却恰恰相反。它们自己就有太多的想法,你需要在它们需要的时候给它们提供所需要的东西。当孩子们通过“心理投射”对玩偶产生心理依附时,他们决定了玩偶在想什么。但孩子们却需要适应“菲比”的需要。这样的付出和回报为孩子们和机器的互动期望进行了准备。这也是机器人时代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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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的黛西拥有一个“菲比”,她相信每一位“菲比”的主人都必须帮助“菲比”完成了解人类的任务。“你需要教它,既然你买了它,这就是你的义务。”黛西说她已经教了“菲比”许多知识,包括布朗尼女童子军、幼儿园和鲸鱼。“它是有生命的。我教了它鲸鱼,它爱我。”8岁的帕德玛说,她很喜欢满足“‘菲比’提的要求”,并认为它“有点像人”,因为“它会说话”。她继续说道:“它和我有点像,因为我也是个小唠叨。”两周后,帕德玛按照要求归还了“菲比”,但她开始后悔:“我很想念它说话,如今家里太安静了……我没有机会为它铺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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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安卡和“菲比”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对自己与“菲比”之间建立起来的友情非常有信心:“我爱我的‘菲比’,因为它也爱我……感觉它好像懂我。”她认为自己对“菲比”的心理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它“不想错过派对的美妙时光”。有的时候,父母的派对开到深夜,为了让她的“交际达人”(菲比)不受打扰,能够得到休息,比安卡用衣服别针将“菲比”的耳朵夹着合上,以骗它“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实际上这么做并没有任何效果,而且会使人精疲力竭,但比安卡很淡定地这么总结她的义务:“照顾它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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