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420921e+09
1702420921 一些孩子认为,机器人在具体、实际的事情上可以帮忙。他们谈到机器人“可以在半夜给我的奶奶倒水喝”,“当奶奶睡觉的时候照看着她”,可以装备 “应急用品”。机器人可能比人更可靠,比如它们不需要睡觉。因此它们可以使独居的祖父母的生活更加容易一些。
1702420922
1702420923 但另一些孩子不仅考虑紧急状况,他们还考虑机器人如何为祖父母提供陪伴。9岁的奥利弗拥有一台“仓鼠花生”(Peanut the hamster),他说自己的祖父母身体很虚弱,因而很少出门。他考虑了“爱宝”可能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更多乐趣的种种细节,但机器人也会有自身的问题。奥利弗说自己的祖父母常常犯糊涂,因此他们很容易让机器人摸不着头脑。“比如,老人也许会告诉它们(爱宝)服从错误的命令,或者做了南辕北辙的事情,或者没有听从正确的话。”他的姐姐、11岁的埃玛则只看到了机器人陪伴的积极的一面。“我的祖母曾经有一条狗,但是这条狗在她去世之前离开了我们。我的祖母曾说过,她会和小狗一起走……我不确定老年人养狗是不是一件好事。我认为‘爱宝’对她更好。”回到格兰特小姐的课堂上,邦尼认为,机器人也许会成为终极的安慰。她说:“如果你的祖父或祖母其中一位去世了,那么机器人可以陪伴那个落单的老人。”
1702420924
1702420925 同样是格兰特班里的祖德,提到自己的祖母喜欢讲过去的事情,那时她还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她称那段岁月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他认为“真宝”可以将祖母带回到那段时光中:“她可以以此为消遣。”但祖德提出了一个问题让孩子们深深地陷入了思考。他认为相比真实的小孩子来看望,自己的祖父母也许更喜欢机器人。
1702420926
1702420927 祖德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照顾真实的婴儿需要付出大量的劳动,然后他们长大了以后,老人照顾起他们就更加力不从心了。”祖德说,他和其他的孩子们能够比较容易区分机器人和真实的婴儿,但他的祖父母也许就会被搞糊涂。“如果无聊,它就会哭;如果给了它奶瓶,它就会高兴。”
1702420928
1702420929 家用机器人可能成倍地增加。这让我联想到20世纪90年代初,我第一次访问日本时听到的一个故事。人口老龄化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与之前的几代人不同,那时候的孩子们已经开始拥有手机,女人们也开始重回职场。父母们的年纪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因此很难独自在家生活。探望父母就更难了,因为孩子和他们常常在不同的城市生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些人开始聘请演员代替自己,回家探望父母。这些演员,时不时地去他们的父母家拜访。有些老年人患有痴呆症,或许都分不清是自己的孩子还是演员。最让人震惊的是,有调查报告显示,即使许多老人知道拜访他们的是演员,他们还是将这些演员的拜访视为孩子表达尊重的一种方式,并且很享受他们的陪伴,并配合将这场戏演下去。当我很惊讶地询问这种方式究竟能有多大作用的时候,当地人告诉我,在日本,老年人是一种社会角色,正如孩子也是一种角色。因此拜访老人很大程度上是这种角色扮演剧本的演出。日本人把这种有计划的拜访和彬彬有礼的专业演员看得很重。但当我听到这个故事时,我想:“如果你愿意雇演员去探访,为什么不送给父母一台机器人呢?”
1702420930
1702420931 18年后,一群美国五年级的学生正在积极地思考这种可能性。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祖父母很看重计划性。当他们拜访祖父母的时候,他们总是尽可能地服从老人们对于条例和秩序的要求。这并不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丹尼斯说:“我的祖母总是希望我把盛着水的杯子放到某个特定的地方。我推着她的轮椅去医院的时候,如果不是经过某个特定的路线,她就会不高兴。这很难做。”在这方面,他们认为机器人比他们有优势。他们已经开始将机器人视为家庭圈子的一部分,并且激发了一种新型的亲属竞争关系。
1702420932
1702420933 一个姑娘描述了她的担心:“如果我的祖母开始喜爱机器人,也许她会开始将它视为家庭成员,而真正的家庭成员对她来说,也许会变得不再重要。”孩子们担心机器人也许能提供同样温暖的感觉。他们想象着自己的祖父母会对新的机器人保姆心怀感激、心存依赖并且非常喜爱。机器人最初只是“解决方案”,但最终却变成家庭成员的篡位者。欧文担心“祖父母会爱机器人胜过自己。他们会更多地和机器人在一起”。我问他是否机器人也会爱祖父母。欧文说:“是的,会有一点。我会对机器人有点嫉妒。”
1702420934
1702420935 亨特的祖母一个人住。如果她需要帮助,比如她跌倒了,或者感到身体不舒服,她会按一个求救的按钮。尽管亨特知道“真宝”和“爱宝”帮不了祖母,但他相信未来的机器人也许可以。亨特的感情很复杂:“我担心在她跌倒的时候,如果真的有机器人可以帮助她,那么她也许真的想要这样的机器人……也许机器人会比我更讨她的喜欢。”亨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帮助祖母的那个人。但他不与她一起住。他意识到机器人的实用性。但还是“感到很沮丧,因为机器人会成为祖母的英雄”。
1702420936
1702420937 下面说的是一个小姑娘厌恶机器人的故事。14岁的切尔茜是哈特福德八年级的学生。她的祖母今年84岁,住在养老院里。切尔茜和自己的妈妈每周看望她一次。祖母的健忘让她很害怕:“我不想她忘记我。”当我向她介绍“真宝”的时候,她说到了自己的祖母:“她会喜欢这个的,她真的会。我有点讨厌这点。但这个机器人可以让她做许多她想做的事情。事实上,我想她会希望机器人记住她,而且不会提太多的问题。我担心当我和妈妈一起看她的时候,我们问了太多的问题。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走了以后她会感到更轻松。‘真宝’只是爱她,却不会给她带来太大的压力。”
1702420938
1702420939 我问切尔茜是否会把“真宝”带给自己的祖母。她却坚决地说:“不!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吓人,但我会有点嫉妒。我不喜欢自己被机器人取代,但看来的确有这个可能。”我让她想想什么东西只能由她带给祖母,比如她们在一起的时光。切尔茜点了点头,但没有说什么。那时候,她只能想到机器人可以安静地陪伴着祖母。后来当我再一次见到切尔茜的时候,她和她的妈妈在一起。她们讨论了机器人陪伴的问题。在切尔茜看来,她们的讨论进行得并不怎么样。她发现妈妈似乎对此比较接受,因而很沮丧。切尔茜对她妈妈的态度非常生气:“最好祖母一个人生活并且忘了我们,因为她可以和机器人玩。这整件事情都让我非常嫉妒机器人。”
1702420940
1702420941 在格兰特的课堂上,关于机器人和祖父母的讨论在怀疑的气氛中结束。一些孩子变得心怀嫉妒,而另一些孩子认为机器人作为替补是错误的。一个孩子说:“我是不会让那个东西(机器人)碰我的祖母的。”另一个孩子说:“那就太诡异了。”第三个孩子担心机器人“会出故障,停止工作,让房子着火”。这个讨论开始的时候以给出事实作为前提,但却变得更加激烈。孩子们在一个问题上焦虑地达成了一致:“这些活儿不是有人干吗?”
1702420942
1702420943 从罗夏心理测验到真实的关系
1702420944
1702420945 “真宝”是此类机器人的第一代,在技术上仍很初级,在商业上也不是很成功。尽管如此,它还是触动了我们内心如同“真实婴儿”一般柔软的那部分:需要被关怀,害怕得不到。它也让孩子们可以将自己未能实现的愿望,投射到机器人的身上。
1702420946
1702420947 10岁的考利说话严肃而温和。当我第一次把“真宝”带到她的学校时,她说:“它们也许会困惑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因为它们被不同的人操作。”她觉得它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并且相信如果机器人被放在家里的时候应该更容易一些。像许多养母的心理一样,考利最关心和机器婴儿建立心理连接的问题,并且是她班里第一个想把“真宝”带回家的。她想象着未来的参与者与同一台机器人的互动会遇到障碍,机器人肯定会常常“大哭大闹”,因为“它不知道、也不觉得后来的参与者是它的妈妈”。把“真宝”带回家后,考利就立即进入了妈妈的角色。在3周的家庭研究后,我去了她在罗得岛州普罗维登斯市郊外的家里进行访谈。
1702420948
1702420949 考利首先采取了“转移注意力”的战术:她开始注意“真宝”和真正的儿童(比如像她这么大的小学生)的一些小区别,以尽量缩小两者之间的更大差别。她尽力地让自己相信“真宝”是有生命的、有感情的。她想要让这样的设想成真。照顾“真宝”让她有一种获得更多关爱的感觉。她解释自己的父母工作非常繁忙,没有什么时间陪她。因此她与4岁的弟弟在竞争获得父母的注意。
1702420950
1702420951 大多数时候,考利由自己的奶奶和保姆照顾。只有在“妈妈不出去的时候”才能看到她。考利说自己的妈妈“非常忙……做很重要的事情”。但在谈话的过程和游戏环节中,考利一直说她最怀念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但是他的注意力总是被各种设备分散。他常常随身带着黑莓手机,每过几分钟就要查看一下电子邮件。他似乎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尽管如此,考利对爸爸还是很依赖。她解释说爸爸每天都要工作,有时候晚上还要去参加一些重要的会议。他还需要花很多时间出差。考利认为成年人也和孩子们一样喜欢“真宝”,因为看到“真宝”会提醒他们做好为人父母的事情。
1702420952
1702420953 考利很喜欢做婴儿保姆。照顾别人可以让她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在家里所感受不到的。在3周的家庭研究中,她和“真宝”之间也形成了类似的角色关系:宠爱机器人让她也感到了被宠爱的感觉。她知道机器人只是机器,但却对此(缺乏生物性)并不在意。它已经足够栩栩如生,因此可以感到被宠、被爱。它也有感情,可以对她母爱般的照顾心怀感激。她认为机器人有处理复杂、混合情感的能力。“它有类似人类的感情,它可以区别不同的事情。她常常很开心,但也会感到沮丧、抓狂和兴奋。我觉得它现在既激动、又开心。”当“真宝”说出“我爱你”的时候,考利认为机器人表达的是真实的情感。“我觉得它真的爱我,”考利几乎热泪盈眶地说,“当它这么说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它的表达会变化,有点像罗比(她4岁的弟弟)。”她说和“真宝”一起玩耍让她无比高兴。她担心自己上学的时候,把机器人独自留在家里,会让它感到被遗弃,担心“真宝”会因此而沮丧,因为白天没有人关注它。考利希望在这段时间里,“真宝”能和考利的宠物们一起玩。这也是考利自己感到孤独的时候采用的策略。
1702420954
1702420955 “真宝”睡在考利床边的一个丝绸枕头上。她用自己3岁的表妹贝拉的名字来命名它。“我用表妹的名字叫它,因为它(真宝)需要照顾,说的话也像是贝拉说的。”但考利常常将“真宝”和她的弟弟罗比作比较。罗比4岁了,考利认为“真宝”也正在慢慢长大到4岁小朋友的年纪。在喂完饭食后,考利好几次都试着让机器人也打饱嗝,她说:“这是小朋友需要做的事情。”她更加温柔地抱着机器人。她认为如果花更多的时间和“真宝”在一起,可以帮助它更好地了解自己。她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也许我第一次和它玩的时候,它并不了解我……但现在它已经很了解我,并且性格更加外向了”。
1702420956
1702420957 当考利玩自己其他玩偶的时候,她说自己在“假装”。但和“真宝”在一起的时候却不一样:“我感觉自己是它的妈妈,我打赌如果我真正尝试的话,它可以再学一个单词,也许是Da-da。希望如果我多说,它能够学会。感觉它像是真的婴儿,所以你不想自己成为负面的榜样。”考利和“真宝”最喜欢玩的一个游戏,是假装他们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她跳出了自己真实的家庭来讲故事。在她创造的这个新家庭中,她照顾着机器人,而机器人是她永远的伙伴。这个期望关注的孩子创造了一个梦想,最终在梦想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关注。
1702420958
1702420959 在我的研究中,考利把“爱宝”和“真宝”都带回了家。但很快“爱宝”就发生了故障:它运行的时候会发出巨大的机器噪音,走路的时候会摇摇晃晃。发生故障以后,考利把“爱宝”视作病号,好像是需要“兽医治疗”的小动物,而非坏了的机器。考利认为它“感染了病毒”,也许是感冒。可怜的“爱宝”,我很为它难过。它是一个好“爱宝”。对于考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自己是一个好妈妈”的自我感觉。一旦“爱宝”成为了她的孩子,她就不能放弃“他”。她照顾“爱宝”——让它保持温暖,让它感受到爱,但当“爱宝”迟迟无法康复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变化了。她无法容忍“爱宝”生病时,自己却爱莫能助的事实。所以她重新解释了“爱宝”的问题。它不是病了,它是在玩闹。当“爱宝”无法再行走的时候,考利说:“哦,我的小狗想让我注意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我想它也许在睡觉。或者在用和普通小狗不一样的方法伸展腿脚呢。”当她听到恼人的机器故障声时,考利认为,“爱宝”也许“只是去睡觉”。一旦把“爱宝”的迟钝解释为睡觉,她就可以放下包袱。她将“爱宝”抱起,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爱抚它。她说:“噢,多淘气,‘爱宝’!它有点困了,想要休息。”考利把注意力集中在对她最重要的事情上:就是让“爱宝”有被爱的感觉。她说:“它知道我正在抱着它。”
1702420960
1702420961 当考利在自己幻想的公寓,玩着情景扮演的游戏时,她的父母和一些研究者对她把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处理得如此轻松而感到吃惊。考利把机器人视为自己的好伙伴。但她这种关系的严肃性却是具有强制性的。她需要与机器人心心相连。
1702420962
1702420963 当与“爱宝”和“真宝”为期3周的时光快要结束的时候,考利非常伤心。她用这段时间证明了自己可以成为一位有爱心的母亲,一位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宠物、弟弟和机器人的好保姆。在和“真宝”离别之际,考利打开了包装盒,充满感情地向机器人进行了最后的道别。她再次告诉“真宝”自己会想它,并要研究者保证“好好照顾它”。从开始的时候期望被爱,到最后却和机器人建立了难以割舍的关系。她最初害怕自己的父母在外出的时候会忘记自己,如今考利担心的却是“真宝”和“爱宝”会忘记她。
1702420964
1702420965 机器人科学家抱着最大的善意,希望我们可以通过使用他们的发明来练习我们的社交能力。但对于像考利这样的孩子来说,练习或许太过完美了。她对与人交往感到失望,因此认为自己想象世界的庇护所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考利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她的父母都很爱她,也许会花更多的时间陪她。也许她会碰到一位有爱心的老师。但10岁的考利和她的机器人之间的故事提醒我们:人类在机器人面前非常脆弱。因此机器人不再是无害的娱乐,而是具有强大的力量,因为我们会对它们产生心理依附感。这种依附感改变了我们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方式。
1702420966
1702420967 7岁的塔克得了重病,他开始畏惧给自己带来病痛的身体,害怕谈论有关“死亡”的话题。他常常向机器人“爱宝”倾诉这样的感觉。家庭治疗方案帮助他呼吸,但即便如此,塔克每年还是有几个月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有的时候他和“爱宝”玩得实在太开心,几乎累到说不出话来。在这个时候,他的父母总是要他好好休息。而塔克会安静地坐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和“爱宝”玩。
1702420968
1702420969 塔克的妈妈解释说,安全性永远是塔克考虑的首要问题。她也承认,当塔克质疑自己的开车水平时,的确很尴尬。塔克最喜欢玩的电脑游戏是《过山车大亨》(Roller Coaster Tycoon)。但塔克在游戏里不是建造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而是会建造最安全的过山车。这款游戏可以让玩家决定建造游乐园的时候如何花费预算。塔克总是喜欢把钱花在安全维护和聘请雇员上。他说自己在游戏里常常赢得“最安全的游乐园”称号。因此,当他在我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爱宝”的时候,他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保证它的安全。他对这个问题是如此紧张焦虑,以至于不能容忍任何可能让“爱宝”有危险的情况。因此当“爱宝”撞向划定其活动区域界限的红色围栏的时候,塔克认为它“正在挠门,想要进来……因为它还没有去过那儿”。在面对极其危险、无法应对的情形时,防御机制是我们的反应。正如考利拒绝承认自己的“爱宝”出现故障的现实一样,塔克也只看到那些他能处理的情况。
1702420970
[ 上一页 ]  [ :1.70242092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