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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PostSecret的世界里，人们可以相互试探，可以不必深思熟虑，可以畅所欲言。南希是一个22岁的女孩，她几乎每个月都会给PostSecret发明信片。她说：“我没有足够的自律能力去每天写日记。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需要每天写日记。但是我可以发送明信片。”对于一张明信片而言，即使是只言片语也足以进行表达。因此对于南希来说，明信片可以让她获得自我的价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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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浏览告白网站的时候，我深深地感到互联网是一个简化和夸大经历的地方。毕竟，市场激励机制在起作用。夸大会增加可读性，而所有告白都是匿名的，因此没有人会知道内容的真实程度。但如果在这里告白的人们并不真诚，那么这些告白就是虚构的小说。或许在线告白是一种新的小说类型。人们在网上创建一个虚拟的化身，化身不是他们本人，却表达了他们真实的情感。在线告白网站的作用也同样如此。在这里说的内容也许不是真实的，但也足以让作者卸下心理负担，让读者感觉自己是这个虚拟社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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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Secret举办年度野炊，在那里人们可以彼此见面并且写真实的明信片然后发到网站。在举办第一个野炊时，一个年轻人说网站给了他安慰。他本意是想说网站“能让人假定自己可以被别人所接纳”。但他口误说，这个网站“能让人假装自己可以被别人所接纳”。但无论如何，他都说出了事实真相。他的口误帮我抓住了网站的本质。“接纳”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是这些网站提供了新的幻想——有人在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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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匆忙完成他们的明信片，但是也有些人将制作明信片作为喘息的机会。制作明信片需要暂停手上的工作，而这个暂停正是PostSecret网站最伟大的优点。32岁的路易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说：“你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内心想法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在其他网站，发帖似乎更多是一种冲动。但是所有这些告白网站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告白曾经只会发生在友谊、家庭或教堂中，现在却发生在网络的虚拟空间中，不再受到传统关系和地理界限的束缚。它会被任何一个在线的人所看到。而当告白发生在真实世界时，是通过谈话或协商的过程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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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朋友告白内心真实的想法，可能会带来对方的误解或者反对。反对尽管很难令人接受，但却可以延续彼此的联系。它意味着有人在乎你，并因此愿意告诉你他的想法。如果一个面对面的告白遇到了批评，我们有一些基本的方法可以评价这些批评的价值。而在网络中向陌生人告白时，这些互动却全部不存在。一个人坦言心声，然后就要准备接受匿名网友炮火式的密集评论，而其中不乏恶毒的言语，这些都会对告白者造成很大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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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情感的释放与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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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和人们谈论在线告白时，听到很多与谈及机器人伴侣关系时相同的评论：“它是无害的。”“人们感到孤独，这些网站给他们一个消解这种孤独的地方。”“它可以让你直抒胸臆。”表面上看，在网站向网友进行告白，和对着一台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告白的机器说话，有明显的区别。但是两者引发的结果却在本质上有着共同之处。在网站上告白和与一个机器人交谈都可以被当作“心理治疗”，两者都强调将内心的积郁“释放”出来。两者都基于这样的观点：将负能量释放出来可以减轻它的毒副作用；而这样的情感释放不需要与真人交互即可完成。在两种情况中，告白看上去都越来越像对话，情感宣泄看上去越来越像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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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存在着一个危险：我们会将这种简化了的情感预期视为新的标准。在网上和一个陌生人聊天，有可能让在线机器人程序看起来像好的伙伴，反之亦然。我们对于人的要求越来越少，而对技术的要求却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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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的人——比如超过35岁的人，将在线告白看作他们想要却没有的东西（比如可信的牧师或朋友）的替补。年轻人更有可能按照网络原本的方式理解在线告白。它是新的，很有趣。一些浏览告白网站的人仅仅是为了看看有什么。有些人说他们在看到别人也有同样的麻烦时获得了安慰。有些人说他们只是为了找乐子，当然也会说出他们的告白，而不会用嘲讽的目光去看待在线告白这种个人的表达形式。大多数网站会跟踪来访者的信息，而在线告白网站强调说他们不会那样做。16岁的达伦说：“如果你只想一吐胸臆，告白网站可以为你提供完全的匿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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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伦的家在越南。他的家人是天主教徒且有很严格的宗教家规。他的父亲每天晚上检查他的作业，如果看到他成绩下滑，他的父亲会亲自监督他延长课业时间。他的父母用他们所谓的“理性规则”替他做出重大决定。达伦说父母会帮他选择大学志愿，方法是“评估不同学校对我未来的职业生涯影响的性价比”。达伦只能言听计从而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见。“如果‘理性规则’选择的结果不是工程专业，我会很吃惊。”达伦默认了这一切。他从不对他的家庭文化表达不满，但他已经在家庭之外找到了一个地方，在这里“我可以说出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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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伦的几位越南朋友也用在线告白网站。达伦也是在这里了解了他们。达伦解释说，当他和朋友们在线告白时，他们都用了化名。他说：“我们在这里写下秘密，我们只是想将它展示给陌生人而不是给朋友看。你想表达你的情绪，你把它写下来，把它写在网站上，你只是想给不知道你是谁的陌生人看，而不是你的朋友。”达伦也认为机器人知己听起来像个好主意。在他看来，机器人缺乏真人情感根本不是问题。事实上，他认为这种缺乏情感有可能是“好事”。不像他的家人，机器人不会戴着有色眼镜去评价他。达伦认为，和一个计算机程序交谈时，“我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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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伦的交流圈内，他没有空间进行“非理性的选择”。他说分享这样的感受很让人羞耻，即便是和朋友分享也同样如此。正因如此，未来的机器人和如今的互联网才有巨大的用处。我一直没能搞清楚达伦所说的“非理性选择”是什么。一个住在马萨诸塞州西部的32岁的护士谢里尔，愿意说出她在在线告白网站的分享。她坦言自己和同事发生过“不恰当”的关系，自己用自己给父母预留的退休金去度了两次假。她说针对这两件事情，告白网站都给了她很大的安慰：“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在告白和倾诉之后，你也看到别人的告白。你知道并不是只有你这样，你并不孤独。很多人都做过你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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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里尔的在线告白并没有让她对所伤害的人道歉和修补关系。她把她的告白放到网上只是为了让自己感觉更好，并不是亡羊补牢。她认为大多数人都以这样的方法使用告白网站。她说很多告白以这样开头：“我永远也不能告诉我的丈夫，但是……我永远不能告诉我的妈妈，但是……”我问她在线告白网站是否使她觉得很容易，不用觉得歉疚。她立刻回答：“哦，我绝对认为是这样，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来保持平和然后继续向前。”我吃了一惊，因为我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确定和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但是谢里尔已经给出了这个想法。她提到“十二步法则”，一个戒瘾的方法。她解释第八步和第九步：“第八步说，列一个我们所伤害的人的清单，然后愿意去向他们赔罪。第九步说，直接向这些人赔礼道歉。”谢里尔说，如果亡羊补牢会伤害到这些人或者其他人，那么第九步法则可以让你豁免。谢里尔决定豁免自己。她愿意告白但是不会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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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和道歉的区别经常是网络交流和社交网站中讨论的问题。例如在Facebook上面就有很多道歉信息。但是我经常听说这些道歉是无效的。他们更像是告白，因为一个真正的道歉必须直接面对你所伤害的人。33岁的财务分析师玛丽亚说，《第二人生》玩家的投入程度令人崩溃，远非那些试图通过发封邮件 “修补人际问题”的人们所能比。她认为道歉必须面对面。“但是，如今的人们已经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当人们在电脑上告白，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完成了道歉的任务，该轮到别人回应了。但是我认为如果你曾经伤害过我，为什么该由我告诉你没关系？”还记得16岁的奥德丽曾经对于在线道歉的嘲笑：“那是很廉价的，很简单，你所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打上‘对不起’这3个字。”这句话也很 形象地描述了18岁的拉里是如何处理类似问题的：“我再也不向人们道歉了，我只需要把我的歉意放在我的Facebook状态栏中。人们就会立刻知道我的意思。”悉妮，23岁，一个法律专业一年级的学生进一步解释说：“在你的状态栏说‘对不起’，那不是道歉。你是在对Facebook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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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所包含的基本要素为修补关系打下了重要的心理基础——不仅对于被伤害者，也包括伤害者本身。首先你必须知道你冒犯了别人，你承认自己的行为可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你必须问你自己如何做才能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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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模糊了告白和道歉的界线，很容易让我们忘记道歉的真正含义，不只是因为在线空间提供给他们一个面对其他人的“廉价道歉”的选择，同时也因为我们会认为道歉本身已与他人无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忘记了我们的行为可以影响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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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拟世界的冲突中弄得满身淤青的年轻人，才能更清楚地看到过去最经典的道歉所追求的东西。两个西尔弗学院的大二女生说，现在充斥着太多的网络道歉。一个女生说：“写一个道歉真的很没有人情味，你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或许是用讥讽的语气说的，但是你却不知道。”另一个女生说：“相比发短信，亲口说出 ‘对不起’这3个字太难。如果你是那个收到道歉的人，你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让他当面说出‘对不起’是很困难的。但是正是如此，才让我们可以原谅一个人，他们亲自说出来，说明他们内心还是有勇气想道歉的。”本质上这两个年轻的女孩都在说明原谅来自于怜悯和同情。你知道有人会因为伤害了你而很不开心。你确信你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当我们把大部分的生活都放在网上的时候，这种复杂的感受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我们必须习惯得到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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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告白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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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丽雅特，32岁。当她感到沮丧时，就在在线告白网站上发帖，每个月大概两三次。她喜欢网站，在这里，她的读者留下评论。她说：“这让我感觉处在联系中。”另外，她还说：“这好像把信放到一个玻璃瓶中，然后把玻璃瓶放入大海。”开始，她声称对她帖子的“批评性的评论”不会干扰她。但在几分钟后，当我们谈论细节时，哈丽雅特承认，有些让她诧异，感到很痛心。在她告白她十几岁时被叔叔诱奸后，更糟糕的经历来临了。“我的婶婶从没有发现。她最近去世了。叔叔也去世了。现在，和那件事有关系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上网，仅仅是为了诉说。人们真是苛刻，评论伤害了我。我想会有人喜欢这样告白，也会有人不喜欢，然而我确实受到了许多指责。”哈丽雅特在开始的时候说，“谁关心陌生人想些什么呢？”她在结尾时描述了人性的弱点：如果你和一个陌生人分享一些私人的事情，你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同。匿名不能阻挡我们情感的投入。在谈论在线告白时，人们说如果他们的感情得到释放，他们就很高兴，但他们仍然期望一个完美的讲述。他们把故事告诉给关注他们的人。一些在线告白传达给了同情者，但理想的描述仅仅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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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38岁的罗伯塔发表她的在线告白时，她说自己好像陷入了游离状态。现实是如此痛苦（例如：谩骂的现实），人们仿佛脱离了他们的身体，在高处看着自己。脱离自己是一种不去体会那些难以忍受的事情的方式。所以，罗伯塔发布她的告白，但有时候却不能记住细节是怎样的。然后，她离开网站，返回去阅读那些评论。他们并不总是支持，游离的状态再度回来。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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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大概14岁的时候，我开始和我母亲的男朋友恋爱。自我10岁时，他就与我们住在一起……当我在网上告白时，我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写些什么……那天后，我返回查看，有些积极的评论，但也有些人说我完全背叛了我的母亲……我应该告诉她。其他人说我不应该告诉她，但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没有晕倒或者怎么样。但我……发现自己在厨房里，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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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创造的技术让我们以新的方式变得脆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让那些没有见过面的读者分担我们的重担，这些读者可能因为他们自己的目的而利用我们。那些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回应者吗？或者他们是我们的法官吗？每个告白在下一个前“定等级”？随着一些异议，当我们自己受到伤害时，我们期望得到鼓励。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有时经常比预期早地告诉那些几乎不认识的其他人，有关他们的“伤心故事”。他们希望得到亲密的回应。在线设置增加了申请人数，某人可以向他们申请一个有同情心的回应。但这也可能让人们面对陌生人的残酷。通过从人们发出的声音中分离出语言，能够鼓励一个粗俗的回应。即使从电邮开始流行之初，人们就在抱怨网络“论战”。人们说可恶的事情，甚至当他们不匿名的时候。这些天，在社交网站上，我们看到争论在逐渐增多。除了没有实体去调控外，争论的逐渐增多没有其他明显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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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奥德丽在她的学校描述一场网络论战的时候，我们看到动作是多么的激昂：“某人说出一个不妥之词，某人叫其他人的一个名字。大量的人站在一边……他们持续一周的论战，一天交战20或者30次。”在她的观点中，直到周末论战结束，事情也没有得到解决。 “没有人能说得清，这是一场关于什么的论战。”但是朋友之间不再交谈。没有了面对面交流，有些人开始在互联网上变得极端。奥德丽知道，在网上成为一个暴徒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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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十几岁的少年是在线告白网站的频繁登录者。18岁的布兰迪对比了在线告白网站和Facebook及MySpace。通过她的视角，这些网站的相同点变得清晰。它们让人们和网站以及网站上的其他人形成联系。“在线，”布兰迪说，“我宣泄了秘密……我把自己不高兴的事情放到网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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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感情表达方式的发展，网络世界变得充满感情就不足为奇了。在告白网站上，不支持特别告白的人们开始对彼此“尖叫”。他们用与陌生人的战争，取代了他们在堕胎、虐待儿童、安乐死这些事情上的强烈感情投入。他们把 “不高兴的事放到网上”，这是因为他们经常由于讨厌自身而对其他人感到更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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