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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05 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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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07 所谓仲春之会,根据上面那个“文件精神”,男女在每年春二月的欢会中,可以自由择偶,不受约束地性交,是谓“奔者不禁”。无故不参加交合者,将受到惩罚。官方举办这个活动有几个目的:解决“男女之无夫家者”的性饥渴,使天下得以“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恤怨旷”,从很久远的时代开始,就成了统治者爱民的政治表达。《管子·入国篇》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这种政治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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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12 凡国皆有掌媒,丈夫无妻曰鳏,妇人无夫曰寡,取鳏寡而合之。予田室而家室之,三年然后事之。此谓之合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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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14 此处所说的“鳏”“寡”,应该是泛指一切无性伴侣的适婚男女,包括尚未婚配者和死了丈夫或妻子的未亡人。后世所谓“郑卫淫风”,指的就是盛行于郑、卫等国的“合独之风”。史载郑国“于溱、淆两水上举行契礼,即有男女相谑,采兰赠芍之事……”《郑风·溱洧》这样描述了发生在溱、洧之滨的男女欢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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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16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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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18 他如《诗经》中的《风雨》《野有蔓草》《桑中》《东门之杨》《閟宫》等篇章,都能读到与此有关的描述。显然,此举除了含有繁育人口的政治考虑外,首先还是指向怨旷问题的,因为一旦怨旷问题得以解决,就可以实现人和,即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人和则天时顺,天时顺则五谷丰登。否则,人怨将导致天怒,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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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20 把性活动“会男女”,跟告天、祈祷联系起来的原始宗教观念,在东西方文明中都能找到例证,如古希腊农夫在庄稼收割前,把女祭司拖到地窖中轮奸的风俗;非洲原始部落的男子在庆祝丰收时,集体对着尼罗河手淫射精,以祈求来年更大的丰收等等,都属此意。这一遗风在中国延续了很多个世纪,至汉时,《春秋繁露》讲求雨之法,前提之一便是“吏民夫妇皆偶处”;直至梁武帝大同五年(539年)为求雨所采取的措施中还包括“会男女”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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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22 仲春之会当然也是渴求生育或祈求多子的愿望表达,实际上它本身就是上古生殖崇拜的延续。与仲春之会同时举行的“高禖之祀”,名义上是皇家祭祀活动,为皇帝祈求多子而设。实际上仍是一种“会男女”的狂欢活动。有学者认为,“高禖之祀”可能就是仲春之会的一项内容,这说法是有道理的:仲春之会的意义既然可以提升到政治表达,皇家岂能不直接参与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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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27 阴山岩画·群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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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29 据《礼记·月令》载:“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这就是说,高禖之祀在每年春,二月燕子飞来之时举行,届时,天子将亲往;众多的嫔、御等宫廷女眷,也会在后、妃们的率领下参加。看起来祭祀活动非常隆重,场面热烈非凡,春色无边。但从上述文字看,天子和他的后妃嫔御好像是分散参与的。随后,在这“庄严隆重”的祭祀仪式中,会出现一种富于性刺激的、“颇涉邪淫”的舞蹈叫“万舞”,很像是印度人崇祀“约尼”的祭典仪式中跳的那种肚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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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31 仲春之会的男女狂欢,部分地解释了“圣人无父”的原因,也由此可以证明此风的源远流长。在中国,所有各氏族的祖先中,没有一个能自举他的父亲为谁,也没有任何典籍能指明这些已被异化成神祇的人物是哪个男人的儿子,但他们却都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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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33 华胥履大迹而生伏羲、女娲。 女登感神龙而生炎帝。 附宝见闪电绕北斗而生黄帝。 简狄吞玄鸟卵而生殷人始祖契。 姜(原)践巨人迹而生周人始祖后稷。 女节梦陨星而生少昊。 女喜吞薏苡而生大禹。 女修吞玄鸟陨卵而生秦人之先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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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37   岩画《繁殖》     岩画《万舞》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上面那些神话中,殷人之祖契、周人之祖后稷,与秦人之祖大业,这三位的母亲怀孕的日子,恰好都在高禖之祀、仲春之会的日子里;有两位的怀孕史书明确记载与“玄鸟”有关。其中,简狄与姜原同为帝喾(前2435年—前2365年)的妻子,一个是后,一个是妃。其实,她们的珠胎暗结正是狂欢的结果。所谓“践巨人迹”“吞玄鸟卵”之说,纯系后人以“其父不著”为耻而杜撰出来的文饰之词,同时也含有神化本氏族始祖的意思。但在当时,这种“其父不著”的怀孕却很正常,没有人以为是丑恶的。帝喾一共4位老婆,就有两位婚外得子,而帝喾并未对她们有何惩罚;帝喾嫡生儿子尧帝继位之后,也没有对他的两位庶母有何指责。可见,后妃嫔御跟随天子参与高禖之祀以祈求多子,在当时已为典章制度所规定;而后妃于狂欢活动之后果然喜得贵子,也就是极为自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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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39 至此,已可发现,仲春之会、高禖之祀、合独之风,除了对于未婚男女来说,是为解决“怨旷”问题而设计的社会疏导外,对于并无“怨旷”问题的男女来说,则从文化上抚慰了他们渴求多配偶的原始性冲动。实际上圣妓的宗教卖淫也有着这样的含义:当群生聚处的杂交时代已成过去、婚姻形态固化了配偶关系之后,先民们以神圣卖淫的形式来纪念性伴数量不受限制的自由性交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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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41 这种欢会从上古一直持续到春秋时期。史载,宋国的桑林、楚国云梦等地都是举办仲春之会的传统活动地。近年在四川成都出土的铸有桑林野合图的汉砖,证实了当年在桑林举办的仲春之会有着极大影响。处在汉文化圈边缘的某些少数民族,至今还传承着仲春之会的余绪:在云南剑川的石宝山,即白族人供奉女阴“阿央白”的所在地,每年中秋前后几天,当地男女大多上山狂欢,随意性交,毫无拘束,父母鼓励子女、丈夫鼓励妻子参与到狂欢中。而当地汉人对此反倒持强烈批判态度,声称“好人不上石宝山”!至于举行高禖之祀活动的高禖庙,则历代都设,通常置于城南,如汉、晋、隋、唐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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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46 汉砖《桑林野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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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48 仲春之会、高禖之祀以及合独之风所倡的野合,仅只是华夏民族在性的自由化时期中,所作的一种酣畅淋漓的性表达而已。这种表达来自精神世界中非常幽远的性交崇拜和生殖崇拜。这是上古时期河流文化中不可抹煞的辉煌:野合中人们已可看出发达的文明;狂欢里渗透着显著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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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450350 源于性交崇拜或生殖崇拜的性狂欢风俗,在西方世界则呈现为自发的、不可遏制的性乐狂潮。出于社会控制的需要,官方对此往往进行压制和惩戒,却不仅屡禁屡败,连官方自己也卷入这性乐狂潮中,以致整个国土变成了一张淫乐的大床,最后不得不由宗教来收拾局面——这出悲喜剧发生在著名的罗马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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