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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被压抑的性观念不仅仅是理论问题。对只是在忙忙碌碌的和精打细算的虚伪的资产阶级时代才被驯服的性经验的肯定是与对旨在说出性真相、改变现实中的性结构、颠覆支配性的法律和改变性的未来的话语的夸大成双成对的。压抑的内容和说教的形式相互传递和加强。说性没有被压抑,或者说性与权力的关系不是压抑关系,可能只是一种贫乏的悖论。这不仅损害了一个广为接受的观点,而且还是与支持这一观点的整个经济与所有话语“利益”相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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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从这一点出发确定一系列历史的分析,本书既是它们的导言,也是第一个粗略的研究:确定几个富有意义的历史时刻,勾勒出某些理论问题。总之,它探讨的是一个多世纪以来因为虚伪而受到大肆抨击的社会,这个社会喋喋不休地谈论它的缄默,不厌其烦地细说它没有说出的话,揭露它施加的权力,许诺要从让自己运转起来的法律中解放出来。我不仅想完整地考察一下这些话语,而且还要研究引导它们的意愿和支持它们的战略意向。我要提出的问题不是:为什么我们受到压制?而是当我们说我们受到了压制时,为什么会带有那么多反对刚刚过去的时代、反对现在和反对我们自己的激情和怨恨呢?我们究竟通过什么螺旋形的过程最终肯定性被否定、公开指出我们隐匿了性和说我们闭口不谈性,而同时又用清楚无误的语言说出了性、力图让大家在其赤裸裸的现实中看清性以及在性权力及其后果的实证性中肯定它呢?当然,我们完全可以合法地追问,为什么我们长久以来会把性与罪恶联系在一起呢?还有,我们必须知道这种结合是如何发生的?必须避免未经充分准备就笼统地得出性已经“被禁止”的结论。我们还要追问,为什么我们今天会对以往犯下的性罪恶感到内疚呢?我们是通过什么途径而在性方面行为“失当”呢?西方文明十分独特之处就在于它长久以来,一直到今天,仍然有着反对性的“罪恶”,这难道是滥用权力的结果吗?这一变动又是怎样发生的呢?因为就在它要求我们摆脱性的罪恶本性的同时,它又给我们强加了一个巨大的历史错误,这一错误就在于想象出这一犯错误的本性,并且从这一信念中引出各种灾难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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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对我说,如果今天有那么多的人赞同这种压抑,那么这是因为它在历史上是理所当然的。还有,如果这些人长久以来一直这样自信满满地如是说,那么这是因为这种压抑已经深深地扎根了,它有着稳固的根据和理由,还有,它压迫性的方式十分严厉,以致仅靠揭露是无法让我们自由的。这方面的工作还长着呢。因为这一工作特别注意压抑无用的能量、快感的强度和犯禁的行为,所以它比权力本身——特别是像在我们社会中运作的权力——更加长久。这样,我们必须想到从这一压抑权力中摆脱出来的后果是缓慢地表现出来的。自由地谈论性和在现实中接受性的事业对于上千年的历史来说是闻所未闻的。此外,它还非常敌视权力的内在机制,在实现自己的目标之前,它只能长期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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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于我所说的这种“压抑假说”而言,我们可以提出三大怀疑。第一个怀疑:性压抑真的是一种历史事实吗?我们一眼瞥见的对象——它准许提出一个基本假说——真的是17世纪以来建立起来的或强化的性压抑体制?这是一个历史问题。第二个怀疑:权力机器,特别是在我们社会中起作用的权力机器真的在本质上是维护压抑秩序的吗?禁止、审查和否定真的是在一切社会中权力一般运作的形式吗?这是一个历史的和理论的问题。最后,第三个怀疑:有关压抑的批判话语为了阻止压抑是否已经与一直未受到质疑的权力机制交织在一起了呢?或者它不属于它所揭露(毫无疑问,也是歪曲)的“压抑”的历史网络呢?在压抑时代与对压抑的批判分析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历史的断裂呢?这是一个历史的和政治的问题。提出这三大怀疑,这不仅仅是提出与第一类假说相反的假说,也不是说:性不但没有在资本主义社会和资产阶级社会里受到压抑,相反还受益于一个永恒自由的体制。这也不是说:在我们的社会中,权力不是压抑,而是宽容,大家对压抑的批评大有与之决裂的架势。这种批评属于一个比自身更加古老的过程,按照这一过程的方向,它将是一个禁忌不断减轻的新的时期,或者是一个更加狡猾的或更加审慎的权力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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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压抑假说的怀疑,目的不是指出它是错误的,而是把它重新纳入到17世纪以来现代社会内部的性话语的一般结构之中。为什么大家要谈论性经验?大家究竟谈了些什么?性话语又引起了什么权力后果呢?在这些话语、权力后果和由此而来的快感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呢?由此又形成了什么知识?简言之,它就是在自己的运作和存在理由中规定支撑着我们社会中性话语的权力—知识—快感的体制。因而,重要的(至少是最重要的)不是去了解我们是否对性说是或否,我们是否宣布禁忌或许可,我们是否肯定它的重要性,或者我们是否否定它的结果,我们是否改变我们用来指称性的词语,而是要考虑我们谈论性的事实、谁在谈论性、我们谈论性的地点和观点、煽动我们谈论性并且积累和传播性话语的各种机构,一句话,就是要考虑全部的“话语事实”和“性话语实践”。此外,重要之处还在于权力是在什么形式下,通过什么渠道、顺着什么话语最终渗透到最微妙和最个体化的行为中去,它沿着什么道路直达罕见的或几乎察觉不到的欲望形式,还有,它又怎样穿透和控制了日常的快感,而所有这一切及其后果又能够既是对性的拒斥、阻碍和否定,又是对性的煽动和深化,简言之,它们具有“多种形式的权力技术”。最后,重要之处不在于确定这些话语产物和这些权力后果是否揭露了性的真相,或者是掩盖它的谎言,而是要抽取出支持它们并且作为它们的手段的“认知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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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必须搞清楚,我并不主张古典时代以降性没有受到禁止、阻碍、掩饰或误解,我也没有断言过这个时期的性比以往更少压抑。我没有说过性禁忌是一种圈套,而是说这是一个让性成为基本的构成要素的圈套,从这一圈套出发,我们可以撰写现代性话语的历史。所有这些被压抑假说装进一个只说不的庞大的中央机制之中的否定因素——禁止、拒斥、审查和否定都只是在无法还原到自身的话语实践、权力技术和认知意志中发挥局部的和策略的作用的各种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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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不打算分析我们通常优先考虑的性饥渴结构和性淡化的原则,而是找出话语生产(当然,它还节制各种沉默)、权力生产(有时,它有禁忌作用)和知识生产(它经常传播各种错误或误解)的要求。我要写出这些要求及其转变的历史。然而,从这一观点写出的这第一部粗略的研究结果,说明了16世纪以降,性“话语实践”不但没有屈从于一个限制的过程,相反却是服从于一个煽动不断增大的机制。各种作用于性的权力技术没有屈从于一个严格挑选的原则,而是服从于一个多元形式的性经验的撒播和移植的原则。认知意志也不是不能越雷池一步,而是顽强地——当然是通过各种错误——构成了一门性经验的科学。我力图绕到压抑假说及其引发的禁忌事实或排斥事实的背后,从一些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事实出发,让这些运动系统地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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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经验史 第二章 压抑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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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话语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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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性倒错的插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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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话语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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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是一个压抑时代的开始,专属于所谓的资本主义社会,也许我们至今尚未完全摆脱它。从这个时代起,指称性成了一件更加困难和要付出更高代价的事情。如果要在现实中控制性,人们首先必须把它还原到语言层面,控制它在话语中的自由交流,把它从言谈对象中剔除出去,禁用明显表现性的词语。这样,甚至连这些禁忌也害怕直呼性。现代人也羞于说性,相互之间传递的惟一禁忌游戏就是:通过一直保持缄默,来强迫人们闭口不谈性。检查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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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旦我们考察最近三个世纪来它们的连续变化,事情就大不相同了:围绕着性,发生了一次真正的话语爆炸。我们必须明白,很可能发生了一次对允许使用的词汇的十分严格的净化。人们很可能规范了全部暗示和隐喻的修辞。毫无疑问,词语都经过了作为语言警察的新的礼仪规则的过滤检查。表达方式也受到了控制:大家将非常严格地规定在何时何地不能谈论性;还要确定在何种场合下,说话双方是谁,以及处于何种社会关系之中。这样,大家要划定清楚缄默的区域,即使不能绝对沉默,至少也要保持警惕和审慎:例如在父母与孩子之间,或者在教师与学生、主人与仆人之间。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存在着一种约束结构。它被整合到语言和说话的政治之中,这种政治一方面是自发的,另一方面又是协商的结果,它伴随着古典时代的社会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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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在话语及其领域的层面上,存在着几乎相反的现象。关于性的各种话语在形式和对象方面各不相同,它们不停地增长着:18世纪以来,性话语加速泛滥。这里,我指的不是“犯禁”话语的可能增多,这些违禁话语粗鲁地凌辱或者嘲讽性,赋予它以新的羞耻。礼仪规范日益严厉,很可能导致相反的结果,使得不得体的话语得到了加强。但是,重要的是性话语在权力运作的范围内不断增加:权力机构煽动人们去谈性,并且谈得愈多愈好,权力当局还坚持要听到人们谈性,并且让性现身说法,发音准确,事无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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