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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这位家庭主妇就这么在一边忙碌着:她看起来温婉、开心,她大约是想把茶杯烫一下,于是将烧开的水倒进茶杯里。她倒上干净水,然后把茶杯放进茶托,倒上茶,放上调味品,把一切都安置妥当——这是干什么,是玩玩还是当真?如果不是普通的嗜茶的人,最好坐在法官的位置,因为在这一刻,我看到这饮料充满了勾搭人的意味。当然,这好心的夫人的勾搭者的神色才是更勾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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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例要到这一刻才有工夫说话,这时,她打破沉默,一边递茶一边说:“快点儿吧,亲爱的,赶紧趁热喝下去。早晨的空气凉得很,我至少得替你小心一些才对。”“至少?”法官回应的话很简洁。“是啊,说至多也行,或者说只能这样。”法官别有意味地看着她。她边喝边往下说:“昨天我正要说话的时候,你打断了我,然后我冷静地想了一下,反复想了很多遍,特别是现在。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提示了我,反正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你要是不结婚,你在这世界上会成为更了不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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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没有动茶托里的茶杯,他伸颈啜了一口,他显然很开心,全身都很舒服——他实在是因为这可爱的女人而心生欢喜。我相信事实一是这样,但她的欢喜好像只是因为他喝出了茶的好。他将茶杯放到身旁的桌上,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雪茄,说:“我可以在你的铜茶炉下点着它吗?”“一百个愿意。”她高兴地答道,顺手夹起一枚红亮的炭块让他点烟。他点上雪茄,胳膊揽住她的腰,她顺势依偎在他身上。他扭过头去吹灭炭火,然后他的眼睛充满热诚地凝视着她。他微笑了,微笑中夹杂着一丝哀婉的嘲弄。良久,他开口道:“你真的相信你说的吗,我的好姑娘?”“什么?”她反问。他又沉默了。他看起来是在微笑,不过在他说话的时候显得很严肃:“看来我不用原谅你前面的那些傻话了,反正你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你的话听起来真像个傻姑娘——在这世界上,我真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吗?”她在那一刻仿佛被他的一答一问弄迷糊了,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用女性的雄辩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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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直直地向前方望去,再也没打断她的话,可当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时,他的右手指不自觉地开始在桌上弹拨起来,并哼起了一支小调,歌词时有时无,就像织在锦缎上的图案一样,从这一面能看见,从另一面又看不见。歌词渐渐地减弱了,最后成了一首民歌的调子:“她丈夫去了一趟森林,削回来一根嫩白的木棍棍。”在妻子热烈生动的发言后,也就是那一大堆有关原因的解释后,对话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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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明白一切,”法官说,“丹麦法律是允许男人揍自己妻子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它没有具体说明可以在什么情形下揍她。”她对这些话里的威胁显得毫不在意,甚至还笑脸相迎,说:“为什么我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不能让你更严肃一些呢?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不开玩笑了,我是当真的,这个观点对我来说很曼妙。当然,如果你不是我丈夫,我怎么也不敢去这样想的,但你看看,我这样想,是为你,也是为我。认真点,真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吧!”“不,你无法让我严肃起来,你也不会得到任何严肃、认真的答案。要么我就像以前那样嘲笑你,像我以前那样让你去忘掉它;要么我只能用鞭子抽你,要么你就给我闭上嘴巴,沉默不语,不然,我也会有别的办法让你保持沉默。你知道,就因为是玩笑,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所谓的权宜之计。”他站起身,吻了一下她的前额,然后挽住她的胳膊,一同消失在凉亭外林木葱郁的小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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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一直空着,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几个看起来无声无息的人侵者这时也两手空空地撤退了,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满意这一结果,几个人还说了些恶毒的话来出气。他们转过身,发现维克多不见了。此时,维克多已经绕过拐角,沿着花园到了那幢乡村别宫前。花园的门靠着草坪,门打开着,面街的窗户也打开着。他多半是看见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他进了门,过了一会儿,当他正准备从窗户里跃出来时,碰到了那几个来寻找他的伙伴。他挥动着一卷纸神采飞扬地说:“瞧,这是法官的手稿。我们既然可以出版别的手稿(31),当然也可以出版这个。”他将手稿塞进口袋。准确地说,他想将手稿塞进口袋。不过当他弯了弯胳膊,手和手稿还没有落进口袋,我就把它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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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又是谁?没有人问过我。如果真的没有人想问我,那我真的解脱了。那样的话,我就不会遭逢一些糟糕的事情。再说,我也不值得人来过问,因为我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人,劳烦别人来问我,会让我觉得惭愧。我是“纯粹的存在物(32)”,因此,我什么都不是,或者说更甚于什么都不是。我是那纯粹的存在物,我伴随着身边所有的东西,却不能被人们察觉,因为我永远都说着再见。我如同小学生算术作业题下的那道横线,横线下面就是寻找的答案,但谁会在意那横线呢?我自己无力做什么,即使从维克多那儿偷来手稿,这行为起初似乎并没有什么念头在作怪,那不是我的意念。就连从维克多那儿“借”手稿的念头,也是从维克多那儿借来的。当然,这“借”和偷几乎没什么区别。而现在手稿出版了,我又能算什么?这手稿的作者是法官,我作为编辑什么都不是,也许我只是想惩罚维克多,而维克多也肯定是想通过出版手稿来替自己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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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弗里德烈·雅各比《文集》(莱比锡,1819)第四卷,第68页:“我同样也很难忍受长青的活着这一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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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直到最近,罗马还有一种抓阄仪式,由穿小白衫的唱诗班男孩伸进一只碗里抓阉。仪式由牧师主持,每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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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哥本哈根北部的一片森林,是克氏爱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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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丹麦文中这个字的拼写以“tri”(三)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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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上帝赐予摩西十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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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是作者的文字游戏。在丹麦文中,“意味无穷”与“怀孕”为同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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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是讥讽康德的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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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格兰登维格,与克氏同时代的宗教和社会改革家,文学家,尽管克氏在所有的著作中都对他加以嘲讽,他对克氏仍很大度。直至今日,他对丹麦的社会、宗教及个人生活的实际影响远比克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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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马西奈斯,古罗马政治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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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传说中探水人用的魔杖。克氏写到这里时可能想到了他曾经的未婚妻贾娜,他曾将她如小鸟般捧在手心,她柔情地将他带进这个世界最快乐的地方。后来,他送她远走高飞,她仍“从另一个世界里召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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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柏拉图的《会饮篇》中,这是阿里斯托芬出过的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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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罗马人用来介绍演说者的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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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在《会饮篇》第九章中,柏拉图称负责青年女子爱的女神为“庸俗的阿芙罗狄特”,称负责青年男子爱的女神为“天仙般的阿芙罗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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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克氏从不忘嘲讽一下黑格尔及其追随者,他们以为把对一切普遍的怀疑作为出发点,就是笛卡尔的追随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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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出自奥德维的《爱经》,为有夫之妇之爱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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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克氏总是抱怨这样的哲学家思考的太“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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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奥弗斯的木偶喜剧《卡卜里修沙》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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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在这里,我们会想起克氏和贾娜·奥尔森小姐之间的事:她称没有他她活不下去,但她早已与弗里兹·施莱格尔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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