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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国家并不需要对单身汉施加什么惩罚,生活自会惩治罪有应得的人,因为不能做出决断的人真是可怜虫,我们的谈论似乎让他感到辛酸:“他做不出判断。”这倒不是因为我妒忌不肯结婚的人才这么说的,我很幸福,幸福得不需要妒忌任何人。当然,我妒忌也是以人类生存的名义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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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回到前面的论题,即决断就是男人的思想力这一主题上。我现在设法从总体上揭示决断的性质,完全地培养人的决断的性质,我为此感到开心,因为这恰恰就是婚姻(正如前面所述,我倾向于认为它就是爱和决断的综合)的性质。但问题在于当需要做决断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个鬼影来搅扰,它就是可能性。可以这么说,它是一个卑劣的家伙,一个笨蛋,一个到处兜售的犹太人,没有一个自由人愿意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一个坏蛋,时时刻刻想算计别人,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地将他送进感化院,因为他骗走了比金钱更值钱的东西。假如一个男人在下定决心后没有走得更远,或者他只有通过可能性的帮助才能走得更远,那无论他做什么,一定会败在自己的思想能力上。男人在做决断时如果没有好好地拜访上帝,不是在与上帝讨价还价后形成的决断,那他最好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上帝总是将什么都办得太粗放,而可能性又不是万能的商业文件,因此在决断过程中应当有某个因素,它不仅能威慑可能性,还能使它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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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做出决断的男人,总是拼命追赶一个鬼魂,像狗追逐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样。这个鬼魂就是结局,它揭示了一种极度悲惨的情形,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沉沦的幻念。这个迷途的灵魂,这个翘首巴望着的人真的很悲惨。就像一个在荒野中望着十字架的人即使被蛇咬了,也一点没受伤,那一心看着结局的人如果一朝被蛇咬了,被世俗的理智伤害了,最终就会像在时间和永恒中迷失的男人一样。假如在决断的瞬间没有被神性的清澈照射,没有使那些昏昏欲睡的迷雾般的鬼魂消失,那么,他的决断多多少少会成为一种伪造——让他从那些结局中找到安慰吧。因此,必须让决断处理的一切在任何结局的拍卖会上都无法被拍卖,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被买下的一定是具有很大价值的,值得倾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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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说的话适用于这样一种决断,那就是把永恒当成其一分子,又由它最后一锤子买下的决断,而不仅仅适用于婚姻决断。这种婚姻的决断常常是一开始将爱搂在怀里,最终却投入了决断的“怀抱”。这适用于每一个包含了永恒的决断,甚至也适用于否定性决断,因为它在面对时间时是否定性的,面对永恒时却变成肯定性的。不过,这正是它犹疑不决的地方。另一方面,在婚姻的决断中,爱被剥夺了宗主的位置,但它恰恰因此具备了一种力量——把有决断力的男人拉下马。它不会狠狠地将他甩到地上,而是将他甩到心爱的人身边,他存在于时间性中的心爱之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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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断的行为属于道德行为,是自由的。否定性决断也具有同样的特性,但在这里的情形中,它与自由一样,是赤裸的;它就像一个哑巴,表达不出什么,陷入了由本性催生的窘境。而爱转眼间将这事谱成曲——虽然其中包含了一段高难度的音调。因为这对新婚的人儿在那个神圣的时刻绝不会发觉牧师向恋人们说他们“应当”互敬互爱的话是胡说八道,但也没觉得这话说得多理正词严,因为他们后来回想时,竟然没发觉这些。可以这么说,这样的新郎新娘缺乏一双欣赏婚姻之美妙乐曲的耳朵。当爱的喁喁情话句句像鸽子一样钻进耳朵,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这才是婚礼最重要的见证人,但那一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你应当爱她”竟然也受到了欢迎。这婚礼上的老一套看起来很狂妄、肆无忌惮,有了爱情还不满足,一定要让它看起来像一种责任,实在是太罕见了。对很多人来说,回答这一句话,又是多么难以启齿啊!爱本来就不满足于爱自身,却要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全是因为一句“你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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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婚姻具备了一种这样表达的愿望以及与爱有关的责任,所以,让心底生出勇气来,大胆地向前走,激发出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困难就会反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因为困难不是一个忧郁阴沉的男人,不是一个奸佞狡诈的人,而是一种力量,万能的力量,使一切美好无比的力量。在永恒的决断中,那些消极地对待时间性的男人,在决断的那一瞬间是孤独的,即使他很伟大,即使他是和普罗米修斯一样的英雄,也会深切地感受到孤独。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是被锁在山上,而是被永恒俘虏了,仿佛被上了锁链。而那些已婚男人呢,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假设他在决断的永恒时刻闭上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永远是在老地方,在心爱的人身边,这正是他想停留的地方,不再渴望永恒了,因为永恒已经在时间中与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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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性决断只关系着永恒,肯定性决断却同时关系着时间与永恒,男人其实既有时间性特征又有永恒性特征。而真正具有思想力的决断便是这样一种既是时间性又是永恒性的决断,恕我大胆地说,它有两个签名。在发放政府债券时就常常采取这种双签名的防范措施,这样一来,即使是很大一笔数目的支票,银行也能接受。因此,真正具有思想力的决断就具有这一特性。它不仅在天堂里签过了名,也在时间里签过了名。不仅如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已婚男人还会不断地得到新的赞助,每次都很丰厚,每个已婚男人都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我为什么还是不完全相信他呢?他竟然认为这一笔笔附加的保险金增加了他的负担。一般来说,已婚男人知道妻子才是主要的赞助人,而那些在婚姻的阳光雨露下成长的新芽儿就是一张张刚领到的结婚证书。啊,富有的男人,你们如此幸福安康!啊,使人年轻催人振奋的无上的快乐!能在自己一个人的担保中拥有整笔财富,不让它像永恒的决断一样从那些否定时间性的人眼前消失,这是多棒的事情啊!而后者不是不幸者就是反叛者——反叛者其实就是不幸者。他是一个带着永恒的决断去经历时间,却不能双签名的人,相反,当他到那儿的时候,决断立刻就遭到了抗议,他就像被种族遗弃了。即使永恒来安慰他,他还是感到不快乐,终日眼泪汪汪,或许还在毫无来由地咬牙切齿。因为,在永恒中没有穿婚装的人会被隔离,但在世俗生活中,婚装只是真实的婚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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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有思想力的决断一定是既同情人又自我同情的,那些否定时间性的男人却没有发泄同情的出口,因此,就当时间带着丰盛的祝福而休整着自己时,也不仅不能给他振奋,反倒是折磨。它无时无刻不在销蚀着他的灵魂,就因为它很难表露自己。窒息是可怕的,但即使拥有同情却无法让同情产生自己的力量,结果也很可怕。在这里,我假定那男人是有同情力的,否则就不配我们来说他。同情是男人的基本品质,每一个无视同情的决断,连最基本的思想性决断都算不上,那些充分表露同情的决断也算不上决断。假设那单身汉是傻瓜,把同情都浪费在狗猫之类的蠢物上;假设那做了否定性选择的隐士是一个思想高尚的人,他的同情力找到了比婚姻生活和家庭生活更伟大的生活,那他这样做还是没有什么快乐可言。假如天上的雨露没有降临到小草上,没有洒在花朵上;假如那雨露播撒到了无垠的海洋里,还没有落在花朵身上就已经被蒸发,那实在很残酷。假如母亲的乳房里有源源不断的乳汁,却没有婴儿可喂;假如这白白浪费的乳汁就像朱诺的乳汁(银河就是以它命名的)一样可贵,就太让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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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没有去看伴侣的人,就像一棵种在同情的幸福园内的小树一样抽出青枝长出绿叶,却没空去看这棵树开花结果,也没空看到在同情的照料下果实逐渐成熟并有甜美的味道,这样就太可惜了。那无法表达他的同情,或者是不能更好地表达同情的男人真是太不幸了,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这一矛盾简直就是他的乐趣,让他快活得近乎发疯。假如一个没有通过婚姻决断就与时间性达成一致意见的男人,却去照料病人和饥饿的人,给没衣服的人送衣服,走访囚犯,安慰临终者,我仍会赞扬他的,他也会得到一份奖赏,并且疯狂的他不会吃力不讨好。他的同情在寻求一种深刻的表达,又始终找不到,就像在孤独中挨门祈求一样。已婚男人则能在家里找到一种表达同情的机会,并很有福气地做一切他想做的事。这种福气是一种非常大的福气,也可以说是一种神圣的职责,这是他应该做的,和美德没有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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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具有思想力的决断有多抽象,就有多具体。一个否定的决断也是抽象的。但不论你对婚姻的看法如何,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像婚姻及婚姻关系一样引人注目,也没有哪一样东西能像婚姻一样看起来绵绵不绝。最不起眼的事也很重要,而婚姻的义务就是如此坚韧,任凭你拖拖拉拉了整个人生(就像那张代表整个迦太基版图的牛皮一样)(9),它在时间里也总是充满活力。再没有像婚姻那么琐碎的事了,人们宁愿忍受一颗破碎的心,也不愿忍受婚姻中的琐碎,上帝他老人家不会这么喜欢妒忌。说穿了,每一种责任还是可以很好地被定义来传达的,每一种劳作,每一种事务,总的来说,人做的一切事都有时机,婚姻生活却回避着这些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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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婚姻是一种负担的人很可悲,这种惩罚的痛苦远远大于那些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人,因为无期徒刑只是一种抽象的表达,而被婚姻判了刑的人每天都得去体验无期徒刑的惨况。对男人来说,那理念越具体就越完美。没有选择婚姻的男人最终抛弃了富有思想力的决断。而且对男人来说,既然狠下心不结婚,又坚定地肯定某种时间性存在的目的,这简直就是出尔反尔。鉴于这一切影响到社会的福祉与忧患,他还能谈得上对国家的观念感兴趣,还能谈得上爱国,谈得上发扬公民的爱国热情吗?要知道,他连婚姻都会拒绝!越是抽象的东西,缺陷就越大。抽象是理念的最原始的表达,具体则是理念的本质表达。这一点从婚姻上就可以看出来。在爱的领域,恋人们期望永远属于对方,他们做出决断,下决心使自己成为对方的全部。而这一让人惊讶的抽象是在如此平常的事上具体地表现出来的,相信那些局外人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爱的最高表达就是恋人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觉得自己不再重要,这是一种相互的情感,因为真正爱一个人就会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决断很难找到某个字来表达自己,因为这个字太具体了。誓言是沉默的,或者是从那个不朽的“是的”中表现出来的。这一抽象自然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即使所有的速记员联手也无法描述婚姻生活在一个星期内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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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婚姻的幸福之处。我并不是在讲某一对已婚夫妇怎么幸福,它们是两码事。是的,我只是在说做一个拥有婚姻的男人的幸福。没有哪种生活能比拥有婚姻的男人的生活更幸福,他们觉得一切都体现了自己的重要性。对觉得每一瞬间都很重要的男人来说,时间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呢?这是多么稳妥的幸福啊!有一句谚语是这样的:“结了婚的国家是一个可悲的国家。”婚姻也是这样认为的。它竟然还胆敢邀请所有人都来尝试一下,你看它多有把握!生活中还有这样开始的制度和关系吗?哎呀,其他东西一开始就太会阿谀人,但一遇到困难就默不作声。费加罗为了找一个借口给公爵写信,就对公爵夫人说她是这国土上唯一敢冒昧这样做的人。同样的道理,我相信婚姻是最自信的一种制度,自信到能敢说自己是一种烦恼。对别人来说,将这样的事弄得人尽皆知,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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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富有思想力的决断和命运是辩证的。不需要冒险,也就不需要下什么决心。于是,决断就形成了。决断越抽象,从命运的角度来看就越缺少辩证。这时,决断的理念就变得不忠实了,而是会变得骄傲、自大、缺少人性,更有甚者,那些论据在它眼里也都站不住脚了。这决断越具体,就越关系着命运或神圣的上帝,从而谦卑、顺服、感恩等理念就诞生了。但全身心投入其中的已婚男人肯定要冒最大的险。他带上心上人,和她一起冲出爱藏匿的地方,这样一来,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不知道如果沉溺在这样深重的反省中,他会不会在一夜之间白头。他没有意识到,但他知道自己也许会失去一切,也知道自己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因为爱把他捆绑住了。然而,决断紧紧地抓住他,爱像呻吟的人一样抓住他,决断攫住他的时候却毫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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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老掉牙的古老谚语说得好:“为了老婆孩子,男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回答是:“他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干。”而他接下来该怎样去对付命运呢?谁能猜透命运的秘密呢?男人挽起袖子,露出胳膊,闷头劳作,奋力挣扎,忍辱负重,哎呀,简直没有男人忍受不了的事!男人的决断越肯定,他自己就越会运用尾部变形(10),而命运只拒绝那些已婚男人,不让他随着性、数、格的变化而变化。从外在情况看,千万人要比已婚男人冒更大的险——他们为财富和国王冒险,他们没有皇位和君权,没有机会和舒适。但事实上,已婚男人冒的险比他们大得多。因为恋爱中的人冒的险已经很大了,比所有加在一起冒的险还要大,仍然比不上那个尽男人所能爱的方式去爱的已婚男人冒的险。假如那已婚男人是君主,是百万富翁——还是不必假设这样了——就让他是乞丐好了,这样,他冒的险也最大。假如这勇敢的人在舞台上跳着凯旋的舞蹈,或正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航行——不必这样,不过是供日常生活之需,没必要这样;在剧院里也许有这种必要,但假如生活和好心的上帝没留几个英雄——最冒险却最得不到欢呼的英雄,人类社会一定会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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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男人每天都在冒险,责任每天都会摆在他面前,而只要婚姻仍在继续,账簿就一直合不上,责任的协议书无法掩上,而责任会唤起更大的热情,那些最了不起的史诗诗人也许才有权力见证这些英雄的业绩。是这样的,一点没错,他并不是毫无理由地去冒险。不是,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赌博,他押上自己的一切去赌。如果婚姻是一首史诗,虽然带着责任,但由于它的幸福,它还是算一首田园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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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婚姻是人类生存美妙的中点和中心,而与婚姻相关的事越高妙,我们对它的反思也越深:这些事以神秘的方式显现了天国的美妙。这正是每一桩婚姻都悉心经营的,就像宁静的湖泊如海洋一样反射着上天的光辉,当然,前提是没有正在汹涌翻腾着。做丈夫真的是最美妙、最重要的工作,而享受不到这一点的男人着实太不幸了,可能是因为他的生活不允许他这样,可能是爱不愿光临到他头上,也可能是他身份可疑,反正先拘留他再说。婚姻可以说是“时间的圆满”。对旁观的人或者对自己来说,从来没有结过婚的人真是太不幸了,甚至连乖戾的人也会觉得时间简直成了一种负担。婚姻就是这样。它意义非凡,因为爱就是最大的奇迹;这属于尘世生活,因为爱是大自然最奇妙的神话。爱隐匿在黑暗中最深不可测的洞底,而征服者就是决断,它像俄耳甫斯一样将爱拉到白昼的光里。而爱的真正形式是决断,因此婚姻是圣洁的,是受上帝保佑的。它又具有公民性,因为恋人们通过婚姻而属于国家和公民的关心范围。它是诗意的,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一种诗意,就像爱一样,但决断是一个再自觉不过的翻译。它将热情翻译成了现实,而这一翻译又是非比寻常地准确。哦,简直太准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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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仲夏夜山岩中精灵们的声音,决断却固执而认真,它回荡着那容易飞逝和短暂之物的回响。爱的步法好像飞舞在草地上的笋足,轻盈而曼妙,决断却搁起跳的疲乏的脚,等着下一个舞蹈开始。婚姻就是这样。它有一种童稚般的快乐,又很端庄,因为它眼前时时跳跃着奇迹的身影。它一点也没有架子,看起来安闲,虽然包含着欢庆与快乐的因子,但就像祭神时商人得关掉铺子一样,婚姻也得时时休整,因为婚姻时时都在祭奠。婚姻由于关切而烦恼重重,而这一关切原本就是应该的,因为它来自一种切肤的对痛苦的理解与感受,而这一感受是与生存整体相关的。这个说法很严肃,但玩笑调和了这些。可悲的玩笑不肯下决心去做一切,而尽自己所能,又能知道这不算什么,什么也不算,觉得这些与对爱的渴望和对决断的向往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这真是叫人高兴还来不及的玩笑!它谦卑,可以肆无忌惮,是啊,这样的肆无忌惮只有在婚姻中才能有幸见到,因为它是由男人的力量与女人的怯懦组成的,又因孩童的无忧无虑而充满活力。它很守信,这一点确信无疑,要是婚姻也不守信,那还有什么东西是守信的呢?在这里,一切都是稳妥、宁静的,在实际生活中泰然自适,没有一种危险算得上是真正的危险,所谓的危险最多算诱惑。它很容易满足,并不需要太多,但它知道该怎样获得更多,知道怎样在节俭中挖掘出美,知道怎样在富足时保持谦逊。它看起来知足,又充满期待,恋人之间是自足的,又只为别人存在。它平平常常,的确这样,有什么东西能像婚姻这样平常呢?它完全属于时间性,伴随着它的是那些对永恒的记忆,它什么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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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堪称是对婚姻的辩解,但现在我不想饶舌了。换个时间,也许过一天,我就会想说些什么,但不管怎样,也“总是同一回事体,而且说的也总是同一回事体(11)”……那些相信“去过的地方千万不能再去”的人不会相信这一点,只有吉普赛人、盗匪和骗子才会信守这些所谓的格言。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如果非让我添加什么,我只想说:“即便婚姻只有前面说的一半好,它还是很合我的心意,而且我很高兴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我觉得,我一直谈论着的不是献给自己的挽歌,而是加在自己头上的判决。不过,我们即使不完美,也并不妨碍做一个幸福的丈夫,只是我们既然知道这点,对自己的不完美就该有自知之明。在这里,我只想抬高一点,因为当我们不得不与那些寻找一切机会跟人唠叨的乏味的人,与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流寇,见缝就钻、无孔不入的间谍,进门打劫的街头瘪三打交道时,我们就会不管不顾地崇奉那些神圣之物,如果与它们玩一玩捉迷藏,就知道它们站在临街的门前,站在婚姻的盲目的门前,但正因为这样,它们才愣是对婚姻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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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说说反对婚姻的意见。即使已婚男人不像吹毛求疵者那样对婚姻提出尖锐的反对意见,他仍非常明白鞋会在什么地方扎脚。在他给婚姻做的账目中,无疑也包含着这些,至少他已经知道,怎样才具备取得良好暗示的才能。我们完全可以详细列举各个反对意见,但这样也太浪费时间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即每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都值得怜悯。要么是他播下了野燕麦种,并从中得到了磨炼;要么是他对一切理解都不清晰。对于因后者而产生的反对意见,我们完全可以跟哈曼一样,用“呸”来回答。就让那男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然后问他是否说完了,最后再说出那个具有魔力的字眼。在我们“砰”地将他关在门外后,就得做第二种回答。据说,诡辩大师哥吉亚斯认为悲剧是一种欺骗,但那些受骗的人显然比没有受骗的人更受益,受骗的人也比那些不受骗的人更高明。这个观点可以说是永恒的真理,在对付那些自以为是而又受了骗的人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回答。这些人中魔了,他们害怕被骗,结果却是受了骗,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想留在爱情幻觉的欺骗和被称为奇迹的快乐的欺骗中,就必须具有智慧,比赤裸着身子挨门求讨,因为常识太多而半疯半傻需要更多智慧。心力的分散有时是因为记忆的缺乏,可是因为记忆过多而心力分散的男人也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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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这种反对意见说到关键的地方,我们反对婚姻时就必须先反对爱情,因为重要的事总是放在前面的。这样很难得。那些一开始就反对爱的人很难产生有害的后果,因为几乎没有人听他们说话。我们用自己的理解去解释或思考爱情,会显得很滑稽,说白了就是理解变得滑稽了。然而这与说话者的性格有关的话,这一切看起来就不同了。如果他是一个堕落的男人,一直在所谓的爱情中游荡、浸泡,那爱情完全知道怎么躲开他的猥亵玩弄,这样,他就自嘲着结束放荡的生活,这时,怎么回答都显得浅薄。不过,还可以设想比这更合理的反对意见,使我们为犯错的人叹息,为他的错误辩解。他必须是一个在爱情方面单纯的青年,一个孩子气的青年。因为成熟得太早,所以跳过了灵魂发展的某个过程,碰巧他又是以反思来开始他的生活的(12),这种情形在我们这个反思时代里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这样的男人也甘愿把自己作为例子。因为关于反思的谈论、反思的神化,以及对反思重要性的怀疑,都表现在以下事实中:他(他比那些轻浮的哲学家们更严肃,那些轻浮的哲学家们只会写关于怀疑一切的书引起轰动)的脑袋瓜里天天思考着情爱,将自己思考进去,也可以说同时将自己思考出来了。这样的人真是万分不幸,考虑到他确实很善良并且天真无邪,所以我一想起他的不幸,心里就不由得生出同情。他如同失去了自己的天鹅皮(13)的弗尔姬莉,凄惨地傻坐在那儿,想飞又飞不了。这年轻人失去了直接性,这种直接性使一个男人能跋涉在生活的路上,没有这一直接性,就不可能有爱情。人们对这种直接性经常熟视无睹,它却能将男人引向更远的地方,他已经从直接性的好处中被排除了,对于这一好处,我们怎么感激都不过分,因为那人完全将自己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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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尔姬莉的惨状已经够使人心寒了,这个男人所做的思想斗争更让人心寒,斗争是要哑巴吃黄连,还是使出他那魔鬼般的美德,在反思中灵活地用各种方式来隐藏他赤裸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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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爱都是奇迹,都是超境,难怪恋人们拜倒在这一奇迹的神圣印记之前,理解就停顿在那儿,止步不前了。考虑到现在我们正在谈论的内容,最好应该注意一下我们所用的言辞。有一种范畴意思是“选择你自己”,这原本是一个古希腊范畴,只是现在稍微加了点现代化的元素而已。这个范畴我非常喜爱,它适用于所有人的生活,但千万不要将它运用到情爱方面,比如选择情人或情妇方面的事,因为情人或情妇是神的赐予。那个选择自己的人,是先于那选择而存在的,因此,如果要把这个词用同一种意思运用在两种搭配里,就必须假设那个情人或情妇也是在选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如果我们不是将心上人当成一种赐予,而是用假设某人是谁的心上人这一意义来运用“选择”一词,那就很容易为一种错误的反思找到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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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轻人于是将爱溶解了,溶解为爱一个他必须选择的可爱的目的物了。可爱的伙伴们,这怎么可能呀;因为说到底,如果这样理解求爱,那么谁还敢去求爱呢?求爱的人首先是被神性感动去求爱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求爱就可以说带上了愚鲁的横蛮的色彩,如果连这点都不明白,侏儒们还敢溺爱自己吗?我拒绝这样求爱,我情愿感谢神对我的恩赐。神做的选择是更好的,而当我感谢的时候,就会得到更大的恩赐。我不想在开始的时候就说一通心上人的坏话来让自己出洋相,硬要说“我是为什么……最后是为了我爱她而爱她的”。在恋人们面前说这番话或许会让人觉得好玩,大家会幽默地认为爱就等于那些不起眼的特点,就像丈夫对妻子说他爱她是因为她有金色的头发。这种说法只是一种玩笑罢了,还没有将得意扬扬的具有权威的反思放在眼里。我将神的东西归于神,这是每个男人应该做的。但那不肯以圣洁之心赞颂神的奇迹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就在理解停顿的时候,它立刻就拥有了因为信仰神奇之物,而回到现实之中的勇气和胆力,它不想静坐下来摸清奇迹的原因。不过,与其去尖刻地振振有词地批驳那些反思者,弄得他不顾一切玩起命来,也许不小心还救了他,不如让它做一个唠叨的反思或一个爱打扮的侍女,比奇迹知道得多得多。这简直就是奇迹!这早不是本地新闻了,而它的牧师也崇拜它,不是街头的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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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教徒把爱归属于厄洛斯。因为婚姻的决断在里面掺进了道德的因素,这种带着卖弄风情的归属在婚姻中纯粹是一种宗教的体现,因为我们是从上帝手中接过心上人的。我们一旦意识到了上帝的存在,奇迹就会出现,如果不这样怎么可能出现奇迹呢?犹太人说:“谁看见了上帝,谁就得去死。”这只是一种修辞上的表达,真正的表达应该是这样的:“他完全失去理智了,就像情郎看见了心爱的人一样而同时又……看见了上帝。”的确是这样,我成为已婚男人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许人们会笑话我像过去一样的热情。让他们笑话好了!已婚男人是一直恋爱着的,而要是没在恋爱,还是算了吧,他永远也不明白爱情。那反思的骑士,那带着一脸憔悴的骑士还要走得更远,他要探测隐含于爱中的一切。他丝毫没注意自己眼前蒙着一张面纱,而奇迹就站在他面前。上帝是从虚无中创造出一切的,但在这里,我要说,他真的是太神奇了,竟然想到用爱之美来装点本能,弄得恋人们只得到了那些美,竟然完全忽视了里面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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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揭开那含情脉脉的面纱?谁敢这么做?理想的美是罩着面纱的,这种美,即使透过云层照耀下来的月光也不及它,鲜花带给人的向往也不及它的殷切,清澈的海水带来的诱惑也不及心上人的诱惑销魂。我在胡说八道?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做了丈夫的人?你可能会这么认为。可对我而言,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仍将是神秘的神秘,我还能说什么呢?因为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甚至连这条讨厌的假设都无法理解,那就是:大自然的面纱远远比美德的面纱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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