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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在同一时间,远在美国另一边的哈佛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也发现了更多、更强力的证据证明刻板印象风险本质上是一种情境式的风险。研究人员玛格丽特·施、托德·皮汀斯基和娜里妮·安贝迪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即当某个群体在某一特定领域同时兼有两种身份,尤其是当这两种身份分别对应了一种正面刻板印象和一种负面刻板印象时,由此产生的刻板印象风险将会如何产生作用呢?他们设想的例子是亚裔女生群体的数学表现。亚裔女生具有两个与数学能力相关的身份,她们的性别身份会引发负面的刻板印象,而她们的种族身份则会引发正面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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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刻板印象的风险总体上是情境化的风险,那么也许可以通过改变情境强化亚裔女生某一方面的身份意识(种族或是性别),从而对她们的数学成绩施加相应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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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女士和她的同事们曾在波士顿地区大学里组织了一些亚裔女大学生开展了一场研究,研究内容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对这些学生进行一个简要的背景调查,随后是一场20分钟12题的高难度数学测试,题目均选自加拿大数学竞赛——加拿大国内一个权威的高中数学竞赛。这其中,开展背景调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测试之前对这些女生进行数学能力相关身份意识的刻意引导,如果需要引导性别意识,那就可以询问她们“寝室是不是男女合宿”“为何更愿意男女合宿”等问题;若需淡化性别意识,则只询问诸如“通讯服务质量”等问题;如果需要引导种族意识,那就可以询问她们“在家里说话时用哪种语言”“已在美国定居了几代人”等问题。而这次研究得出了非常明确的结果,那些在背景调查中被引导产生性别意识的一组测试正确率是43%,而未被刻意引导身份意识的一组测试正确率是49%,这一反差再次印证了刻板印象风险对女性数学表现的不利影响。更重要的是,还有一组被引导产生种族意识的女生,她们的测试正确率达到了54%,完全不存在“发挥失常”的情况了。只是单纯地在这场12道数学题的测试前对这些女生的身份意识做了不同方式的引导,便可以让不同组别的平均成绩出现足足2分的差距,如果将这种效应等比例放大到一场常规的、题目更全的测试中,那么反映到总体成绩上的差别将会更加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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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研究发现并不意味着数学技能或者一些内生性的数学能力缺陷(比如女性的一些内在特质等)对于她们的成绩丝毫没有影响。事实上,这些内在特质可能会影响应试者的总体成绩水平。不过研究也证实了在当事人测试过程中最为凸显的某个身份(也即会让当事人陷入或者脱离刻板印象风险的某个身份)同样会对最终成绩产生进一步的影响。这说明了一个重要的道理,即不论某个群体在某方面具有怎样的能力或缺陷,刻板印象风险在不同情境下的表现——社会身份的条件作用都足以对他们的学习表现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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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以上发现也提示了一个消弭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可能方案,即对当事人进行心理暗示,使其产生另一种对立的身份意识,从而与负面刻板印象进行对冲。几年前,我曾与一位名叫克尔斯滕·斯托特迈耶的研究生在不经意间发现了相关证据。在女生们开始数学测试之前,我们会特别提醒她们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而这一提醒有效降低了刻板印象风险对于她们测试成绩的影响。后来,我们又得知R. B. 麦金泰尔、R. M. 保尔森和查尔斯·洛德等学者也通过独立研究得出了同样的发现。他们在测试之前向女生们展示了一些相关的女性楷模,从而大幅降低了刻板印象风险对于女生数学测试成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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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就像人生一样,很难一眼看透。不过在层出不穷的研究发现的启发下,我们还是满怀信心地得出了一个直截了当的结论:刻板印象风险不是某些特定群体的“专利”,如果它的作用发挥一定要以某种“易感性”作为前提的话,那么这种“易感性”充其量也就是对相关的刻板印象有所耳闻,再加上一点儿希望在相关领域有所表现的进取心。正如我早前提到过的那样,在相关的群体当中,学生的能力越强,刻板印象风险所发挥的效应就越大——这同样也可作为反驳“基于‘自我怀疑’的‘易感性’是刻板印象风险发挥作用的必要条件”的一大理由。对于这一问题的理解正在不断明朗化。看来刻板印象风险就是一种情境性的压力,它对于学习表现的影响不需要以当事人内生的“易感性”作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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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一步验证这一结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案例证明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普适性。如果说这种效应的发挥无须建立在内生“易感性”的基础上,那么我们理应从更加广泛的群体身上发现与之相关的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存在。这也就是我们的实验团队以及其他社会心理学者的下一个研究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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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关心则乱:普适性压力产生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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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克劳德·卡伦兹是一位法国的社会心理学家,曾在美国研修博士后。他是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精干的体型表明他是一位马拉松爱好者。他求知欲旺盛、心思缜密,无论考虑问题还是从事研究都一丝不苟。他来自一个工薪阶层家庭,而法国的社会阶层就如同美国的种族身份一样,都是划分社会地位的标准。可能正是由于这一身份背景使他注意到,在自己授课的法国大学中一些出身社会底层的学生在文化课程和语言方面的学习效果似乎受到了某种抑制,即便是其中最用功的学生也不能幸免。当他正在踌躇如何对这一现象做进一步研究时,恰好读到了我和约书亚·阿伦森发表的关于刻板印象风险对非洲裔美国学生测试表现产生影响的研究报告。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个有关普适性的问题:我和约书亚从实验中从黑人尖子生身上发现的状况会不会与他在教学中从法国底层阶级学生身上发现的状况在本质上是一回事呢?会不会是“刻板印象风险”有一个专门针对法国底层阶级学生的“变体”,导致了这些大学生在语言课程和其他学术课程上的学业问题呢?刻板印象风险是不是人们的一种普遍经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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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克劳德和他的助手特雷莎·克莱尔针对这一猜测进行了首次验证。他们在法国东南部的克莱蒙费朗大学做了一场实验,参照我们在斯坦福大学中招募白人和黑人学生的做法,他们也招募了出身社会上层和底层的法国大学生,并将他们分为两组,每个组分别完成一项高难度的语言测试(同样是GRE类型的题目)。其中一半的学生被告知这场测试的目的是评估语言能力——通过这样的引导语,可以让底层阶级的学生们在测试遇到难题时开始担心自己的表现会坐实“法国底层阶级的人语言能力不佳”的刻板印象,从而陷入刻板印象风险。而另一半学生则被告知这场测试并非语言能力评估,从而不会让他们将测试体验与针对社会阶层和语言能力的刻板印象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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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测试结果与我和约书亚实验的结果如出一辙。在被告知“测试与语言能力评估无关”的一组中,底层阶级学生在总共21道题的语言测试中平均答对了11.4道题,比上流阶级学生平均10.3道题的成绩还要稍好一些;然而在被告知“测试旨在评估语言能力”——也即将底层阶级学生的测试表现与针对他们能力的刻板印象挂钩的一组中,底层阶级学生的成绩相比上流阶级学生平均多错了将近3道题。这次的刻板印象风险是由针对特定社会阶层语言能力的刻板印象所引致的,而非之前针对特定种族认知能力,或是针对特定性别数学能力的刻板印象。由此可见刻板印象风险在各种不同的群体、不同情境以及不同的国家和文化中普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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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的巴克、托马斯·赫斯以及他的同事们开展了一次反映刻板印象风险普适性的实验——一次直击我心灵的、针对像我这样年长者的实验。社会上显然存在着某种有关年龄和记忆力的刻板印象,那么,担心坐实这一刻板印象的风险会否切实影响到年长者的记忆力呢?为此他们做了一个实验,让一些年长者(平均年龄70.8岁)和年轻人(平均年龄19.3岁)学习一些材料,其中包括一个记忆测试,内容是先利用2分钟的时间学习30个单词,然后尽可能地将所记住的单词默写下来。研究人员安排一组年长者在正式学习开始前先阅读一篇新闻报道,大意是“记忆力的确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这样做是为了让这部分年长者更加明确地意识到有关年龄和记忆的刻板印象,从而使他们置身于可能会坐实刻板印象的风险中;而其余的年长者则不安排阅读新闻报道或是阅读一篇指出“年龄增长对记忆力几乎没有影响”的报道。实验发现,阅读了那篇意在唤起刻板印象意识的报道的一组年长者在记忆测试中的识记率是44%,低于未被唤起刻板印象意识的另一部分年长者的识记率58%。事实上,对于身处刻板印象风险的群体而言,越是对这种针对年龄老化的刻板印象耿耿于怀,在测试中的表现就会越糟糕。同时,大量有关刻板印象风险的实验证明,越是期望自己拥有良好记忆的年长者,在测试中的识记率就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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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关于刻板印象风险效应普适性的案例来自本书第一章里提到过的来自亚利桑那大学的杰夫·斯通和同事们所开展的、关于刻板印象风险对一群重视运动能力的普林斯顿大学学生的高尔夫测试表现产生影响的有趣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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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研究结果发表后的近15年间,有关刻板印象风险效应的研究犹如雨后春笋般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涌现。在包括女性、非洲裔美国人、男性白人、拉丁裔美国人、美国三年级女生、亚裔美国学生、有志成为临床心理学家的欧洲男性 (针对他们的负面刻板印象风险则是“男性的‘共情’能力偏低”)、法国大学生、德国小学女生、服役于意大利美军基地的美国士兵、商学院女生、白人和黑人运动员、美国年长者等在内的诸多群体中都发现了刻板印象风险效应。同时研究也证明了这一效应可以影响到多种个人能力的表现,包括:数学能力、表达能力、分析能力、智力测试水平、高尔夫技术、反应速度、语言文字应用、谈判中的压迫力、记忆能力、跳高成绩等。对于这种压力的感受无须特别的“易感性”作为前提。研究发现的唯一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当事人必须对自己在相关领域的表现予以重视。只有重视才会令当事人担心自己的表现可能会坐实相关的负面刻板印象,从而被不良情绪干扰到正常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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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当我在演讲中阐述这些观点时,人们常会在第一时间提出几个问题:“这种风险究竟是通过何种机制对当事人产生影响的?”“如何在社会生活中尽量降低这种不利的刻板印象风险效应呢?”接下来的几章中会有大量的篇幅谈及这两个问题。另外,可能还会有人略显失望地问道:“尊敬的教授,难道人们就不能全力以赴去克服这些该死的刻板印象吗?”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耳畔突然回响起我的父母关于这一问题对我所做的教诲。在此我想要援引一下我父母的观点,也即我经常与他人分享的一句话:“你说得对,孩子。刻板印象风险真的非常糟糕,不过你应当化压力为动力,努力摆脱刻板印象风险的束缚,证明那些刻板印象以及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人是有多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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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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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我们为何歧视与被歧视 第六章身份威胁:努力的结果未必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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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所有问题都自己扛:单打独斗抗衡分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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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尤里·特雷斯曼是一名数学家,他建立了一个创意工坊,专门为一些在数学能力方面受到负面刻板印象影响的学生教授高等数学课程——工坊的第一批学员是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黑人学生,接着是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女学生。从特雷斯曼的谈吐中可以明显感到他和许多数学家一样,早已沉浸在思维活动带来的乐趣之中。他不断追求着新奇想法,并将其视为创新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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