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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奇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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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彼得·温奇(Peter Winch)反对埃文思-普里查德对神秘观念和科学观念所做的区分,在1964年所写的一篇标题为“理解原始社会”(Winch 1970[1964])的论文中,他对比较、理性和文化翻译进行了冗长而热情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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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奇抛弃了认为有一种可用来比较巫术信仰和科学的普遍标准的想法。对他来说,科学正如巫术一样是建立在无法证实的公理的基础之上的。温奇还宣称,牛津的教授未必比阿赞德人更不迷信,他们也盲目地信任他们并不完全理解的力量,例子之一来自气象学,我们中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它的准则?然而我们还是会看天气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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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奇赞成各种想法和观念都必须被测试,这是为了证明它们的有效性。他认为,这既可以用科学的实验法来做,也可以按照阿赞德的毒药神谕会诊,而在这两种程序之间没有原则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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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温奇声称,对于那些对科学准则一无所知的人来说,科学的实验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个原因,科学——和巫术一样——并不是天生就是有意义的,而只有在一种特定的、文化创造的参考框架之内才有意义。他比较了被剥夺了数学能力的工程师的无助和无法获得他的神谕的阿赞德人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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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温奇来说,同样重要的是注意到阿赞德人的生活似乎也运转良好,他们与巫术的关系使他们的生存变得有意义,而系统大体上是坚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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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思-普里查德和温奇之间的分歧从根本上说等同于对科学的分歧意见。埃文思-普里查德认为阿赞德人是错误的,而温奇认为所有知识都是被文化建构的,所以只能在其自身的文化语境中才能被判断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温奇质疑了人类学认为它的比较概念是文化“中立的”的假想——他暗示道,毕竟,即使人类学本身也是一种文化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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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路德维格·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的语言游戏的理论(Wittgenstein 1983[1958])中广泛吸收了灵感——后者认为知识是被社会地创造出来的,所以不同的知识体系(语言游戏,或者从温奇的角度来说,文化)是不能比较的,因而不能进行等级制的排序,或者严格地说,比较。这条推理思路,温奇不仅用在人类学分析上,也用在人类学家自身,也可以被注释为沃尔夫假说的加强版本,而且,因为缺少一种中立的比较语言,它似乎使不同的文化宇宙变得不能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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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提出问题。为什么在西欧和美国,人类学会作为一门学术科目得到发展,而在特罗布里恩德群岛或阿赞德地区却没有?作为一个思考的实验,我们可以想象,假如一个阿赞德的人类学家到英国调查当地的宇宙观和对死亡的文化理解,她很快会发现,在这个国家没有巫术制度,很明显这是必须做出解释的事情。如果她是结构功能主义的忠实信徒,她可能会为英国人竟然否定巫术的存在而寻找功能上的原因。也许最后她会得出结论说,对巫术的否定,而盲目地信仰“死亡的自然原因”,会加强英国社会的一体化程度,因为它阻止了家庭和家系之间公开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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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论点似乎对温奇的相对主义论者的立场形成了支持。但是,事实上,社会人类学家确实没有在阿赞德地区而是在英国和其他北方国家得以建立和发展,而这必须被考虑进去。也许关于阿赞德人类学家的假说的例子最好被看成是一种反对简单化的功能主义解释的警告,而不是用来反对作为一门综合的比较学科的人类学。本章稍后会给出一些理由,是有关阿赞德人为什么没有建立他们自己的社会文化的比较科学。还必须强调的是,虽然温奇提出了一些批评的观点,我们没有理由对埃文思-普里查德关于非洲语言系统的开创性分析弃之如屣。玛丽·道格拉斯(Mary Douglas)已经强有力地指出这本著作主要是关于语言,而不是关于社会整合(Douglas 1980),而且无政府主义者、社会哲学家保罗·费若班(Paul Feyerabend 1975)将它当成了无我族中心主义的科学的一个杰出例子而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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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著”如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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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许多人类学家开始以为,在一系列越来越讲究细微差别的精编合集(B.Vilson 1970; Hollis and Lukes 1982; Overing 1985)之后,关于唯理性的辩论已经被详尽阐述,它却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重现于美国人类学的正中心。对手是加纳纳思·奥贝塞克(Gananath Obeyesekere)和马歇尔·萨林斯,两位都是极受尊重的人类学家,他们的根本分歧涉及库克船长1779年死在夏威夷人手上的细节。萨林斯一开始说道,库克被杀死是因为夏威夷人起初将他当成了罗诺神(Lono),但是当他因为断掉的桅杆而被迫在一个不吉利的时刻返回时,他破坏了之前为他制造的神圣文本,而不得不被献祭(Sahlins 1985)。对萨林斯观点的质疑导致奥贝塞克写了一本书《库克船长被奉为神》(Obeyesekere 1992),其中他指责萨林斯将夏威夷人描绘成是多少有些幼稚的无理性的野蛮人。奥贝塞克是一位深受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法影响的人类学家,他声称,夏威夷人实际上和其他每个人一样,都是根据同样的实用主义的、工于心计的理性而采取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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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萨林斯以一本新的著作作为反应,标题是《“土著”如何思考:以库克船长为例》(Sahlins 1995)。这个标题是关于利维-布留尔的《土著如何思考》的双关语,而这恰好代表了奥贝塞克力图将萨林斯与之联系的传统上的西方人关于“原始民族”的观点。当奥贝塞克指责萨林斯是帝国主义者的思想(对于白人来说,想象“土著”以前相信白人是神当然是令人愉快的),萨林斯却反过来说奥贝塞克是帝国主义者,因为他试图将西方人的功利主义和行动的理性选择模式强加给夏威夷人。也就是,奥贝塞克显得像个普遍主义者,而萨林斯像个相对论者,而且双方都怀疑对方用他们自己的术语描绘非欧洲民族的能力。通过奥贝塞克和萨林斯之间的这场激烈的学术辩论(萨林斯无可否认地具有区域专家的优势),翻译、解释的问题,相对性和普遍性的问题再次重现——以一种决定性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的新鲜感、挑战性和困难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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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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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尔干和莫斯是最早探究社会组织和思维模式之间的相互关系的人之一,他们的著作《原始的分类》(1963[1903])中最基本的想法是,思想是社会的产物,而不同社会因此会产生不同种类的思想。(与温奇不同,他们没有质疑科学思想的优势地位。)这本著作中一个伟大的部分讨论了分类的原始体系;而自从它出版以后,对于分类的研究就成为人类学的一个核心关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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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从人类学的意义上说,意味着根据社会上已经确定的范围和类型区分物体、人、动物和其他现象。在任何社会,这都是知识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知识总是与社会组织和权力有关。之前刚刚出现的论点正好反击了认为有些种类的知识是“客观的而且是普遍正确的”的观念,而为了探究知识体系,有必要意识到知识和社会世界的其他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包括你自己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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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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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吃人的研究应该属于哪一个人类学研究的亚领域才是正确的?是经济系统、政治、宗教、文化生态学、符号论和思想方法、分类法——还是人类学的自我反省(autocritique)?让我描绘出关于人吃人的研究中的一些最显著部分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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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学者,包括马文·哈里斯(Marvin Harris),坚持认为被设想普遍存在于阿兹特克人(Aztecs)中的人吃人现象是因为缺乏蛋白质的缘故;而另一些人,特别是萨林斯,则认为那里有充足的蛋白质可以选择,而仪式上对人类心脏的消耗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宗教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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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列维-斯特劳斯的符号理论,不同种类的食物之间、煮熟的和烤熟的食物之间的关系形成了一种相反的二元对子(a binary pair of oppositions)。为了与这个模型相一致,列维-斯特劳斯认为很可能是这样:同族相食(endoconnibals)(他们吃死去的亲戚的部分身体)会煮熟了吃,而异族相食(exocannibals)(他们吃敌人的身体)会烤着吃。为了验证这个“假说”,哈佛大学的人类学家保罗·尚克曼(Paul Shankman)处理了60个被认为是食人族社会的资料,他发现,有17个是煮着吃的,而有20个是烤着吃的,还有6个既煮着吃又烤着吃,其余的使用了其他食用技术,包括烘焙。而且,尚克曼发现,在食用对象的分类和备办的方法之间没有相关性(Harris 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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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捍卫列维-斯特劳斯,必须提到的是,人类学关于食人族的报告是不确定的,而且一般都是二手资料。实际上,它们是如此的不确定,以致威廉·艾伦斯(William Arens)在《吃人神话》(The Man-eating Myth,1978)中宣称,很可能,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人吃人这样一种文化习俗。他参考的所有资料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弱点和矛盾之处。例如,对于西班牙征服者来说,将阿兹特克人刻画成残忍的食人族可以证明前者摧毁后者的先进文明是正当的。艾伦斯参阅了大量人类学研究,却没有发现一例可靠的目击食人族的说明。他指出,许多民族编造故事说他们的相邻部落是食人族,这也许可以说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分布广泛的人对食人族信以为真。他宣布,事实上,食人禁忌可能和乱伦禁忌一样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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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艾伦斯至少是部分正确的,食人族就应该与分类法相关,但不是食物分类法。相反,它涉及的是人的分类,并且,不论人类学家还是其他人,都参与了这种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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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对于有民族优越感的观察者来说,巫术信仰可能是“无理性的”,对于那些认为西方体系是理所当然的人来说,异邦的分类系统可能也是无规律的。民族志的研究已经揭示,其他民族的分类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一个著名的例子是新几内亚高原的克莱姆人(Karam),他们不认为鹤鸵是鸟类(Bulmer 1967),虽然林内乌斯(Linnaeus,科学的动植物分类系统的创始人)确实是这么定义的。鹤鸵类似鸵鸟:它有羽毛,下蛋,但是不会飞。所以克莱姆人不认为它是鸟。另一方面,他们将蝙蝠与鸟归为一类(都是会飞的生物),即使我们“知道”它们“实际上”是哺乳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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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人类学家都力图说明任何一种分类系统的逻辑都是内在地与动植物的用途相联系的;它对于社会的物质再生产来说,只是简单地作为一种功能装置。这一想法最终被抛弃了,我们接下来就说明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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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上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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