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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62 现代语境下的传统文化的“再度觉醒”,对于要继续生存下去的土著民族来说似乎是必要的,它通常从一种更广义的种族复兴的角度被提起。前面描述过的对挪威历史的发现或发明是一个经典的例子,复兴的概念从字面上看意思是隐匿了一段时期的文化的符号和实践重新获得它们失去的意义。但是,我们应该意识到,一种复兴的文化总是与原先的那种文化有很大差异,复兴运动是传统主义者要在一个并非传统而是现代的语境中为传统寻求意义的运动。这种进程的一个例证是特立尼达正在进行的印度复兴运动(Klass 1991; Vertovec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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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64 1839年,抵达特立尼达的成百上千的印度人和种植园的其他同行遵循了对奴隶制度的废除,他们中的大多数再也没有返回印度。在特立尼达,属于印度出身的人大约占到120万总人口的40%。代代相传,印度人(或“东印度人”,在当地他们被这么称呼)是最贫穷的,而且在许多方面也是属于最边缘化的人口:他们不识字、是乡下人,而且在文化上受到统治他们的欧洲人和非洲-特立尼达人群体的强烈污蔑。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他们开始逐渐地参与特立尼达国家的公共机构:他们现在有了足够的学校教育、工会组织和政治陈述,他们也在职业上有了分化,并且经历了生活水平的总体提升。1970年代以后,印度的符号体系和印度文化传统在社会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1980年代,有人创办了印度周报,而在同一时期,印度-特立尼达人去印度度假成为平常的事情。宗教的关注度正在提高,而且也已经形成了以增强印度身份为目标的政治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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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66 这种复兴似乎有点自相矛盾。在许多方面,印度人已经被同化到了特立尼达社会,实际上所有的印度-特立尼达人现在都以特立尼达英语作为他们的本国语言,种姓制度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功能和类别,而且研究显示,“东印度人”和其他人口有着同样的梦想和渴望。不过,他们中的许多人决心要保持并加强他们的种族身份和印度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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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68 现实中,这种过程在种族政治运动中非常常见。1960年以前,印度-特立尼达人从社会上和政治上是分裂的,许多人是文盲,而且他们也没有一种强烈的群体身份感。只是当他们被现代制度整合以后,他们才能够调动政治资源,使他们自己可以发挥一个合作团体(或一个“想象社区”)的功能。并且,种族符号的具体呈现——它本身有赖于现代的基础设施——为运动提供了一个有意义的关注焦点,在对个体追求尊严做出响应的同时也产生了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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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70 现代单一民族国家内部的文化同质化也可以从另外的角度有助于解释种族复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印度-特立尼达人与其余的特立尼达人进入了更加密切的关系,这使许多领域中的种族边界或是被消解掉或是面临了挑战,许多印度人因此感到他们的身份受到了威胁,并且将“克里奥尔化”(*)当成对印度人的“生活方式”完整性的一种危险物。他们对于所理解的克里奥尔化做出的反应之一是有意识的二分法和对独特性的过度传达。一般来说,我们可以认为,当种族身份的载体感到身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那么种族身份就开始变得重要。显然,与之相关的事实是:族群性是由接触而不是由孤立创造出来的;它也为民族主义的主张增添了实质内容,而且现代性提高甚至是制造了更广义的身份政治学,因为不同群体之间的接触在拥有巨大的劳动力市场和即时沟通科技的现代环境中得到了增强。的确,米勒和斯莱特(Miller and Slater 2000)认为,1990年代,特立尼达的印度身份在重要的方面得到了加强,因为许多印度-特立尼达人使用互联网与更广阔的印度世界进行了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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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72 声称族群划分只会在现代国家的框架以内发生的观点是不正确,但是在那里,种族的维度可以用特别强有力的方式被表达出来。虽然族群划分并不必然地与现代化进程相关,多数种族研究还是会涉及社会和文化的变化。在挪威,1940年的萨米人并不比1990年的萨米人更少,但是他们那时更少能被看见,文化上的自我意识也更少,并且没有法人组织也没有“想象的”集体身份感;他们没有与国家直接地发生关系,也没有少数民族身份:萨米-挪威人的族群划分在那时仍然只发生在个体人际关系的水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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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74 对于劳工移民和难民来说,他们的迁移正是一种切实的现代化的表达,由国家和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模式所调和的链接的表达。现在,牙买加和加纳的村民从经济上正在与不列颠的城市发生紧密的联系;而在1970年代,对于巴基斯坦的旁遮普地区的村民来说,挪威首都奥斯陆的劳动力市场比拉合尔(**)(Lahore)的劳动力市场还要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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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76 土著人口发现他们自己处于一种不安全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他们陷入了被保留和从文化上被实施种族灭绝的境地。一方面,他们可以试图选择与世隔绝并为他们的风俗和传统建立起坚固的边界,但这样的策略几乎从来没有取得过成功。另一方面,他们可以试图通过已有的渠道提升他们的政治利益,而为此,他们——或他们中的部分人——必须经受现代化的过程以学会相关政治游戏的规则。这种策略却可能会获得成功,在下一章我们将会阐明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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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78 身份政治学的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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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80 不论从民族主义的、种族的、宗教的角度还是从实际的区域角度来说,身份政治学都是一种全球化现象:它被限制在一定的领土和一种特定的内集团当中,但是为了成功,它也要依靠一种关于文化和权利的全球化的话语。实际上可以认为,不同环境里的身份政治,尽管有着重要的差别,都共有一些形式上的显著特点(Eriksen待出版的著作)以使比较可行。最近印度民族主义的现象(van der Veer 1994)可以被用来阐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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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82 虽然印度教是一种古老的宗教,政治化的印度教却是最近才出现的。印度教原教旨主义(*)的想法,最早出现于1930年代,但是直到1980年代晚期才成为一种大众现象。1990年代,印度民族主义者BJP(Bharatiya Janata Party或“印度人民党”)作为最有影响力的党派在印度出现,在其中,充满了关于印度国家性质的热烈争论。针对它的许多批评(其中有印度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强调了印度起初是一个非宗教国家,而建立印度教国家的想法(这是BJP提出的)对于一个有着大量穆斯林、基督教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国家来说,是极端分裂性的和伤害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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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84 而且,对于多数印度人来说,一种囊括所有印度教徒的共同的集体身份的想法也远非那么明显:种姓和重要的语言学区别在划分印度教徒的同时也团结了他们。和平等主义的欧洲社会不同,印度社会因为等级制度和差异而繁荣,印度教原教旨主义强调的却是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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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86 从意识形态上看,印度教原教旨主义类似于欧洲的民族主义和其他地方的身份政治。它的一些特点,也可以在其他环境中鉴别出来——从斐济到南斯拉夫——如下,括号中的例子大部分是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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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88 • 外部边界被过度传达,内部差异被传达不足。(在印度教原教旨主义的例子中,有含义的他人是穆斯林——不论在印度还是在巴基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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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90 • 历史按照使内集团显得像是无辜的受害者的方式进行解释。(印度被穆斯林统治的莫卧儿王朝时期,被描述成是印度教徒遭受压迫和羞辱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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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92 • 文化的延续性和纯洁性被过度传达。(梵语史诗已经被商业化和普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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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94 • 混杂、变化和外国的影响被传达不足。(明显表现在衣着、食物和语言上——BJP领导人更倾向于北印度语而不是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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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96 • 当被认为有必要加强内部凝聚力时,内集团的非成员被妖魔化。(1992—1993年,阿约提亚事件(*)和后来的暴乱中,数以千计的穆斯林被杀害,可以说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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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498 • 强烈阻止不一致的忠诚和横切式纽带。(在人际交往的水平上,穆斯林和印度教教徒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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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500 • 历史上的文化英雄(从诗人到勇士)被重新概念化为现代的民族主义者。(只说一个例子,伟大的诗人泰戈尔[Rabindranath Tagore],实际上被用来当成了一个印度教原教旨主义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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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502 这些方面和其他相关维度显示了身份政治学有助于夸大某种被认为是主要的社会差异,由此使其他区别最小化——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它试图将一个由许多小的差异组成的世界转变成一个由一些大的差异组成的世界,也就是那些与民族性、种族身份、宗教或领土属性相关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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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504 通过对比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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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506 在本章中,民族主义和少数民族的论题已经被当成现代的现象进行了探讨。不过,我也已经指出,与此平行的是其他一些意识形态和组织形式,而它们是更加典型的人类学家传统上进行研究的社会。值得一提的一种对于非现代社会的平行研究是关于通过对照差异而产生身份。贝特森(Bateson 1958[1936])研究了新几内亚沿海的艾特玛人,叙述了一个起源神话,所表达的推理线索类似于北美白种人对黑人和美洲印第安公民的污蔑,并且暗示了:族群划分不仅是一种统治工具,还表达了对于秩序、分类和边界的需要。根据神话,在最古老的时期,在岸上有一只巨大的鳄鱼,叫做夸夫沃克马力(Kavwokmali),它拍打着它那巨大的尾巴、前腿和后腿,以致泥和水总是令人不快地被搅在一起。所有的东西都陷入污泥:既没有了陆地也没有了水。这时,伟大的文化英雄凯维姆布安哥(Kevembuangga)出现了,他用他的矛杀死了鳄鱼,污泥下沉,陆地和水之间的区别重新成为现实。边界、轮廓、明显的特征第一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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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508 这个神话,与圣经(创世纪)中所说的起源神话不同,它例示了区别和分类的社会产生过程——一些差异制造了一种新的差异。种族差异的产生可以被认为是这种一般现象的一个特殊例子,在第十五章中我们已经讨论过。也许,种族冲突和种族歧视的事实最好不要被当成一种族群划分的结果而是作为一种不公平的社会排列的结果被加以分析。也许,当我们说到民族主义者战争的策略时,问题是战争而不是民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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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506510 最后,我们应该记住,种族群体和民族都不是永恒的,它们会出现、繁荣以及消失。因为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书写,人们很容易会忘记,每个成功的民族主义背后,也许有着十个或者更多的失败的民族主义。这些潜在的民族的成员,或他们的后裔,长远来看,不是被赶尽杀绝,就是被同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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