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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2993 假如文明程度较低的人打败文明程度较高的人,占据他的土地,把原有土地分割起来,本来的人也一律强做奴隶,这种现象,一定发生贵族阶级出来,欧洲的贵族就是这样来的。此外如美洲、澳洲的土人,因为文明程度低下,被人灭亡之后,只能完全做奴隶。主人自己不愿叫他做事,可以卖给人家,例如买卖黑奴之类,自然变成为私有财产了。现在,我并不注重在两种情形所发生的结果不同的地方,我所注重的是:凡少数人民去用强力征服多数人民,占据他们的地方,叫他们做事,这个就是私产制度的起源。从这种制度到近古时代的自由主义,中间的进步可算非常缓慢。他们那些强有力的人,自己既然占据别人的田地,被征服的人们替他耕种做事,这样的办法,自己总得也要经营一些,费些心血。于是又想出一偷懒的法子,就是把所占来的田地,租给别人,田地中的生产物品自己干干脆脆得着多少,承租的人也得着一些。照这样办法,地主的安闲真了不起。到后来,这些贵族,因为一时武力衰弱,那些被征服的乡下人——农民——反抗起来,因此,贵族又失掉了自己从前的田地了。不过,那些乡下的农民既然自己得到田地之后,又回到前此贵族之所为,仍以武力照样地占据得来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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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2995 后来,商务发达,制造业也发达,除土地生产外又有人工制造的物品,一般人对私产制度的观念也跟着大变,以为必要自己用力去做“劳力”得着来的偿还报酬,才能算得私产。好像从前用武力得着来的东西,一概都不成功的。但实际上,做事的人,又不见得一定很阔;而那些最阔的人,又最不用力。大概那些顶阔的人所最费力的,不外人家送钱来的时候签一个收条罢了。所以,在私产制度中间就发生两种很有关系的主义:(一)自由主义。这个主义的意思,是说无论什么财产,只要是自己劳动所得的,就完全归自己享受;(二)贵族思想。即掠夺别人的财产,保守下去,视为自己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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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2997 关于这一层,现在不必多说,因为上次勃拉克女士已经详细说过的。如果照纯粹的自由主义说来,所谓“私产”,简直只能用在人工上,不能用在土地上去。美国学者亨利·乔治(Henry George)就提倡这个主义,他因为看见美国当年正在修造铁道,许多有权力的实业家,很用了些无聊的手段操纵大多数的乡下人。许多的地方都为实业家所独占,都是地主的财产。他看了这种情形很觉不平,所以,极力主张只以人力所造出来的东西才算私产,以外,凡属土地的出产均应该为国家所公有。以后一派之经济学者,本着他这种主张,有“单说主义”的倡导——除土地之外,别的东西一概不必纳税。这种主张,所以后来终归失败,没有成功,也有几种原因:(一)自由主义把个人太看得要紧。这种个人主义又发达起来,与国家方面不能相容。这种理论照逻辑上没有什么错处,但既主张个人的自由主义,而土地却又主张由国家所有,精神上似乎有不合的地方;(二)它不像社会主义家主张一切东西都归国有,而只土地这一部分,所以难得公允的。其实,什么是土地,什么是资本,很不容易区别,因此,不容易划哪种应为国有,哪种应为私有。比如股票,在手中固然是资本,一旦拿去买些田地,那又要变为土地了。而买了土地一两天,又要充公,似乎太不公平了,国家拿金钱来收买吗?国家又担负不起;(三)现在实业发达,土地与资本更不容易区别。资本家所有的资本都由土地获得来的。有许多地方,如煤油钢铁之类是,如果用专制的手段来没收他的,必定非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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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2999 以上所说的原因,还是外面的,现在还有深的原因。在一个国家里面,实业不发达,普通小工人、地主、商人,在经济上立足的机会相差不很远,这种情形与中国现在的形式相近。不过有两种特别的原因,一种是受外国的影响,一种是处于强有力的武人之下,其余都是很差不多平均的。除此之外,自由主义可算最盛的时候,假如外部没有什么压迫,国内也不很贫,则与法国大革命以后的状态很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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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01 在这种社会中间,多数人不赞成废除私产制度,因为他们觉得现在的状态并没有十分害处,以为废掉它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制度来代替。并且在这种状态中间,也不必替贫穷的人担忧,因为只要一个人自己能努力地向上,终有得着衣食住的机会。富人也没有很大的压力来压制千千万万的穷人,如实业制度发达时一样,一个人可以致千千万万人的死命。现在实业既不发达,没有大实业家,则一个人只要稍微有些本钱,就可以买田地,营独立生活,用不着靠别人来养活他,别人自然也无从侵犯他、压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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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03 但在实业制度输入到已经承认私产制度的社会当中,情形又有些不同了,因为那时工人的出品不能直接消费。如造铁路的,不能马上就用它供给自己生活,必定要有人拿钱出来养活这班工人。在这个制度底下不能靠少数人获得成功,必定要有多数人,大组织。并且主持的人要有很多的金钱来供给工人的生活,要有很大的权力来驾驭工人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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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05 那么,这些组织的人,出钱养工人的人,因为他们自己也有他们的牺牲,所以被养活的工人所制的出品不能不为他们所有,不仅出品应该属于他们,就是以外的资本和机器之类,无一不为他所有,他们此时即成为资本家了。社会上因为无刻不需要造出的东西,无论何人都要靠资本家了。因为工人们都要靠他生活,他一旦不要工人做工,工人们就只有饿死,因此他就可以致工人的死命,如从前贵族待农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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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07 从前那些农民为什么反抗贵族呢?不过他们不愿意为他人种地罢了,便起来把贵族逐了、杀了,土地分开,你一块、我一块就是了。在现在的实业制度中,这种办法便不行。不能随便分割,分割起来,是毫无用处的,如机器等决不能一部分一部分去使用的,所以,现在的工人要反抗资本家,不能用以前农民对贵族那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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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09 比方说造铁道要用一万人,不能因为是一万人造成的,将来工人反抗起来,就把它分作一万段,每人拿一份走了,不然,这铁道就不成其为铁道了。所以,在大规模的工业里头,总得有个中央集权的机关,但这种集权并不是在少数人手里,乃是在团体手里的。在手工时代,一个人就能够谋生活,可是在实业时代要想不为少数人操纵,一切事情得归为团体所有,因而社会主义家便主张把这种权限交给国家,免得弄到少数资本家的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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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11 既然是这个缘故,自由主义无论怎么样主张个人自由好,绝不能阻止资本主义的流弊,因为实业不能说没有大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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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13 由私有财产制度根本上的困难所生出别样的麻烦,暂置不论;实业制度和国家主义——帝国主义——有怎么样的关系,也等下次来说。但是,国家发达和实业制度有什么影响,却是要讲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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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15 实业的趋向是一天一天地向大处扩充,因为扩充越大,越发省事,起初虽是小卖,终必到专利而后止,一切联合的组织,如托拉斯(Trust)的发生,也就是这个缘故。美国人看见它很有流弊,就主张对这种财产联合用法律来干涉,但是总能想法子不触法律的动机,便没有干涉得到。所以,一切日用必需品都在它的旗子底下,归它垄断起来;社会生活若是离开它,也就有不能满足了。假如社会上把这种托拉斯看得很重,那么,一国里头日用必需的如那钢铁、煤油等等,都要归它承办,国家的生存灭亡的权能,全操在它的手里了。由此看来,设托拉斯不为国家所有,恐怕国家反为托拉斯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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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17 在美国,因为实业发达,这种情形很为明显。在欧洲,自欧战以后,除却俄国也有这种趋势。那么,从事实上说,欧美实业都可算是国有,它的权能也是操在政府手里,但仔细说起来,全是大资本家私有的组织,政府不过是在外面挂的一个招牌,来哄哄人罢了。社会主义家和共产主义家以为现时名义上虽然说是平民政治,其实就是资本家政治,这种意见大家都能知道,不必再多说了。在这种情形底下,法律总是袒护资本家的。就拿法美做个例子,关于罢工的事情,劳工绝对是占不了上风的。美国关于罢工的事情,便用兵去弹压,或资本家私自养兵以私人名义去弹压。假如资本家有私自弹压的事情,法律总会替他们说话,绝不能保护到工人身上去的。在法国,因有强迫从军的制度,一遇见同盟罢工的事件发生,便调动这些工人去从戎;军令是很森严的,叫他如何,他便如何,不敢有违抗的。在英国,对于罢工的事件,还没有什么手段,但是,现在资本家也想出对付的方法,要阻止他们罢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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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19 在资本家和劳动者争斗的时候,法律总不会有持平的态度;因他总是托口于秩序,秩序是由习惯而生,所以就抱有维持现状的宗旨。从先美国关于解放奴隶有著名的德来特·司各德一案(The Dred Scott Case),高等审判厅就不主张奴隶的解放,已经判决凡奴隶及其子孙没有公民权,后来南北美因解放奴隶问题打了几仗,奴隶制度才废除了。所以,工人要想自由,非用武力不可,不能来依靠法律,因为法律根本是维持现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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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21 我自己也觉得社会的变迁,用和平的方法是很好的,并且不敢说和平的方法一定不能用。不过,照实际上说起来,法庭对于资本家和劳动者的争执,总是袒护资本家,压制劳动者,使和平进步的机会一天比一天少了。在资本家方面都很希望和平,不愿意有革命;但是,他们的行为处处都证明出好像盼着革命的样子,这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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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23 除上边所说的以外,国家所以偏向资本家、反对劳动者,还有其他的原因:(一)政府很容易受外界的影响,变成腐败。比方有一个人本来是代表劳动者的,一旦高升上去便要受资本家的贿赂,为资本家说话。因为受贿很能增加进款,若仍为劳动者说话,便没有这项收入了;(二)还有一种影响虽然不甚显著,却是很危险更可怕的。就是一般热心社会事业的人,平常倒很为社会鸣不平,但是,一旦得了舒服的生活,他的锐志立刻消沉,无论如何总觉得缓进的方法较为有理;(三)还有心理上的影响。就是有了权柄,便好专断,就不愿意向他人表同情了。此外还有最大的影响,就是资本家的力量非常强盛,可以左右世界,因他们的好恶,来作舆论的枢纽。报纸大半为他收买,可以任意捏造舆论,颠倒是非,一国里头的必需品也都可以归他支配了。在战争的时候,要强迫国家维持他们大多数的权利,才肯给国家出力;国家的存亡也就操在他们的手里了。所以,世界上的人遇见社会上闹乱子,维持的方法无论如何地坏,总是赞成,至于变乱是不是要公平,要改良,都不管了,反要来说那变乱的人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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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25 自由主义本来赞成各个人自己经营他的经济生活,反对从前大地主拥有许多的土地,是很有功效的;但是现在实业制度最要的是大组织,这主义便成过时的主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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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27 自由主义赞成自由竞争,反对联合公司,固然是好的,不过在实业制度底下就不能不有这样的组织,有这样的组织便不免为资本家所操纵压迫了。国家所管的实业一天增加一天,国家既为资本家所左右,实业也就归到资本家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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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29 要说劳动为国家所有,事实上到什么程度,可举个例子来说明:美国美孚石油公司总理白德福(A.C.Bedford)在去年(1919年)10月25日写封信来,说意大利工人的情形。信里说:“意大利工人有归为国有的趋向,现在很大的出口货即是劳动,并且还用科学的方法研究怎么样卖出劳动,就是把劳动运输到美国去交换煤铁。虽然有些社会主义家恐怕美国要反对这样贩卖劳动方法,但是在美国却觉得很有利益的。”像这样说法,把煤铁和劳动拉在一块,与自由主义未免差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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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31 照这样地下去,必不可免的结果,就是阶级战争。我并不是赞成阶级战争,不过照时势推论下去,这是必然的结果。好像一个人从空中坠下,我们说他一定会跌死。我们并不愿意他跌死,但是,用科学方法推测他的结果却一定是这样的。要是他不死,除非半空里忽然变出一个网来,把他兜住不可。所以,在要发生阶级战争的时候,而想免去它,若是资本家没有良心的发现,甘自退让,做成功一个网,这种希望绝对是不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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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33 现在有九句话可以包括上边所说的——也是上两次所说的:(一)实业制度使社会变成有机体,所以国家的权力也就越大;(二)实业制度使有资本的人对于他人生死的权力扩大;(三)私产制度是由习惯相沿而来的,到现在使得实业制度归到少数人手里。(四)实业制度给国家以最大权力,但是都在资本家手里;(五)因为有实业制度的新生活,使劳动者对于从前生活都不满足,便从新的教育里发生出新的思想;(六)一方面因为教育普及使得人人都赞成德谟克拉西的政治,一方面因为资本制度使得德谟克拉西的政治不能实现;(七)因为实业制度非有大组织不可,所以有大资本的人就可以有操纵他人生死的权力,从前的自由主义也就不能实行;(八)社会上要想没有资本家压制,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一切实业全归公共社会所有——这就是社会主义家所主张的;(九)因为资本家占优胜的地位,非经过阶级战争,资本家不能铲除,要想免去这样的战争,总得资本家甘自退让,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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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35 因为私产制度相沿这样久,便印入人心,成为习惯,很不容易变的,所以照马克思说个个劳动者都应赞成社会主义。但是因为习惯相沿已久,却未必如此,不过将来必有如此的时候,将来的工人,总能都赞成社会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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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37 资本家和劳动者的战争,因为国家主义便使其关系不容易实现,但就今天讲的可以知道,终不能免去战争。战争的结果有二:(一)两方冲突以后,完全的实业制度也因而消灭了;(二)两方冲突以后,就实行共产制度。总之,实业制度发达,非实行共产制度社会不能巩固;在实行资本制度的社会里头,总有许多骚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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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673039 现时资本家的私有财产权是不合实在情形的。因为实业未发达的时候,各个人之间没有多大关系,倒可自由起来,那私产制度还不至发生什么大危险。在实业发达以后,资本家都有顶大的权力,个个都想享受不可得到的自由,为害就很大了!资本制度不过是一种过渡的制度,一定不是巩固的制度。因为它是实业未发达时而生之私产制度所遗传下来的制度,和现在社会情形很不相合的。如此下去,便要发生资本家和劳动者的阶级战争,结果实业必要受伤。但究竟将来人民能否有本事从既破坏的制度上造出文明,或是把所有的文明全都打倒,现在还是一个大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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