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753477
在高宗时(1127—1162),有一位刘行简,曾经向朝廷建议,要教各县的县丞兼管治狱。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七载有他的一篇奏折如下:
1702753478
1702753479
“臣窃惟治狱之官,号称难能。责任专一,俾得究心,犹不能保其不为奸吏所移,而况任之不专者乎?县狱是也。狱之初情,实在于县。自县而达之州,虽有异同,要之以县狱所鞫为祖;利害不轻。今所谓县令者,且朝受牒诉,暮夜省按牍。牒诉之多,或至数百,少者不下数十。案牍之烦,堆几溢格。其间名为强敏者随事剖决,不至淹滞,已不可多得。傥复责其余力,足办狱事,讯鞫得情,吏不敢欺,民不被害,诚恐百人之中,未必有一也。郡之狱事,则有两院治狱之官,若某当追,若某当讯,若某当被五木,率具检以禀。郡守曰可则行。至县则不然,令既不暇专察,佐官虽名通签,终以嫌疑不敢侵预。其追呼讯鞫,具名以禀,悉出吏手。故其事与州郡不同。臣恭惟陛下躬好生之德,视民如伤。宽诏履下,未尝不以哀矜庶狱为言。如此利害,较然明白。而人莫敢以县邑专置狱官为请者,诚恐增员太多故也。臣愚见以谓县狱之事,宜专委丞,如州郡两院之官:日入治狱。凡追呼枷讯等事,丞先以禀令,然后得行。其余悉如旧制。则丞无侵预之嫌,令有同心之助,相为可否,其得必多。借使为丞者,未必能其事,不犹愈于付之黠吏之手乎?伏望圣慈特赐详酌施行。”[54]
1702753480
1702753481
可惜这项建议,当时未被采纳。未采纳的理由,可能是因为自唐以来,县官被认为是“民之父母”,因而必须“躬亲狱讼”。唐六典规定县令的职掌,所用的字眼是:“抚字黎氓,审察冤屈,躬亲狱讼,务知百姓之疾苦。”[55]所以徽宗宣和二年(1120)有诏:
1702753482
1702753483
州县官不亲听囚,而使吏鞫讯者,徒二年。[56]
1702753484
1702753485
淳熙年间令县置推吏,二十年未尝有行之者,可能也是这种心理的作用。
1702753486
1702753487
中国的县官,在宋朝就很难做。岳珂愧郯录[嘉定甲戌(1214)]卷九“作邑之制”一条里说:
1702753488
1702753489
为邑有催科抚字之责,有版帐民讼之冗。间有赋入实窄,凿空取办,郡邑不相通融,鲜不受督趣。故士大夫每视为难,徒以不得已而为之。[57]
1702753490
1702753491
嘉定七年(1214)七月四日,臣僚论县政的一篇奏折,更是慨乎言之:
1702753492
1702753493
……二十年来,海内寖有不可为之县:未赴者有偿债之忧,已赴者有镬汤之叹。臣知其故矣。敢略陈之。如零细窼名,或岁纳苗米,旧来就县纳者,今乃取之于州。如批支驿券或寄居祠奉,旧来就州支者,今乃移之于县。赦文蠲放之赋,复令承认。居户逃阁之数,不与豁除。酒课无米曲之助,令自那融。起纲无般脚之资,令自措置积年邑欠,前政已去,而尚须带纳。征亭商税,差官监收,而又令捕解。官有修造,而欲献助,郡有迎送,而欲贴陪,以至一邑之内,有县官吏胥之请给,县兵递补之衣粮乃科以不可催之钱,畀以未尝有之米,此皆强其所无者。至如阖郡官属,诸司幕客,每于职事,皆有干涉。年例馈遗,但可增添嘱托夫马,惟当应副。上官到县排办之数多者或至千余缗。差人下县,需索之费,少者不下数十千。如此之类日甚一日。当此之际,强敏者无所用其力,才智者无所施其巧。不取于民,将焉取之。于是因讼事而科罚,其和数十千,施至于数百千。用岁额而豫借,其初一二年,旋至于五六年。科取竹木,多折价钱。已输税租,抑令重纳。推肌剥髓以苟目前。朝暮凛凛,但思脱去。岂复于爱人利物之事,少垂意哉。[58]
1702753494
1702753495
同时,作县官的,本身往往就是问题人物。宋会要,职官四七,知州府军监:
1702753496
1702753497
宁宗庆元元年(1195)十一月三日,右正言刘德秀言:“……今小官之入仕……且以三十而仕,守阙历任,必须七八年,有举主三人,而后得所谓阙陞者。又守阙历任六七年,求举主五人而后得所谓改官者,则盖几五十年矣。既已改官,然后作县。”[59]
1702753498
1702753499
这是说作县官的年纪太大。但是另一方面,宋会要,职官四八,县官:
1702753500
1702753501
[宁宗嘉泰四年(1204)]十月二十八日,臣僚言:“……京官任子,皆自儿时奏补,多有虚增年数,冀速出仕。才更一任,凭借势力,干图荐举,二任即注知县而去。未尝更练,不习法令,轻狂妄作,无所不至。殊不知民社所寄,簿书之丛委狱讼之曲直,财计之登耗,虽巧心敏手处之,犹恐力不暇给。今乃以年少未更事之人,遽任剧繁,鲜不败事。”[60]
1702753502
1702753503
这是说有的又未免年纪太小。并且因为有不少县令,“多是选人,未曾阙陞,或无举主,或昏缪无能,无所顾籍。”[61]因而只要能找到一些人,“稍通文学,粗谙民事,不至为民病”。[62]就觉着可以满意,说起来也够可怜的了。
1702753504
1702753505
因此,我们就难怪当时对于地方官之处理狱讼,常常不满意。孝宗乾道三年(1167)十二月二日,臣僚言:
1702753506
1702753507
窃见近岁以来,大理狱多取决于大臣,州县狱多取于太守。狱官不循三尺,专以上官私喜怒为轻重。求民无冤,不可得矣。[63]
1702753508
1702753509
宁宗嘉定五年(1212)十二月十四日的一篇臣僚们的奏折,叙述当时州县刑狱之弊,说的更为详尽:
1702753510
1702753511
刑狱民之大命,州县之间,其弊有可言。如勘死囚,难得其情,或惮于详覆之靡费,而径用奏裁。如该徒流法所不宥或畏于州郡之疏驳,而止从杖责。罪至死徒者法当录问。今不复差官,或出于私意而径从特判。狱有翻异者,法当别鞫,今被差之官,或重于根勘,而教令转款。寒暑必虑狱囚法也。今监司按行之时,多是诡为知在。过夜不得行杖法也,今郡邑断遣之际或至灯下行刑。狱许破常平钱米,亦皆法也,今守令不以经意或从减克,或支不以时,遂至囚多瘦死。凡是数者,冤抑实多,乞行下诸路提刑司,严行观察,照见行条法或有违戾,罪在必刑,从之。[64]
1702753512
1702753513
综括一切来说,宋朝的司法制度,虽然是很成熟的,但是在县衙门这一级,却不太理想。因为审判法里推鞫,录问,检断的分权精神,在县令躬亲狱讼的原则之下,在这里无法实施,此其一。县官审问徒以上罪,只是一种预审的性质,因之不免有时候马虎了一点。但是“狱贵初情,初情利害,实在县狱……外郡大群翻异,邻州邻路差官别勘,多至六七次,远至八九年,未尝不因县狱初勘失实”[65],此其二。譬如看病,不管轻重缓急及一切疑难险症,一律都得到区公所的卫生室里排队挂号,请那位年轻护士小姐去诊断治疗。然后由她根据个人判断,把她认为病情严重的人,分别转送到正式医院去重新检查诊断。这样子希望不耽误病人,怎么可能?第三个原因,是责任重,地位低,县官不好做,好县官不易得。这正是我们过去整个行政组织的致命伤。其影响所及,岂止司法而已哉!
1702753514
1702753515
四、优良传统
1702753516
1702753517
纵然如此,宋朝毕竟是中国传统司法的黄金时代,所以还是有不少有关县司法的良好制度,值得我们后人的钦佩。兹略举数项如下。
1702753518
1702753519
(一)民事审判部分
1702753520
1702753521
1. 断由
1702753522
1702753523
这是高宗治下的良政。宋会要刑法三,诉讼:
1702753524
1702753525
(绍兴)二十二年(1152)五月七日,臣僚言:今后民户所讼,如有婚田差役之类,曾经结绝。官司须具情与法,叙述定夺因依,谓之“断由”,人给一本。如有翻异,仰缴所给断由于状首。不然,不受理。使官司得以参照批判,或依违移索,不失轻重。将来事符前断,即痛与惩治。上宣谕宰臣曰:自来应人户陈诉,自悬结断不当,然后经州,由州经监司,以至经台,然后到省。今三吴人多是径至省。如此则朝廷多事。可依奏。[66]
1702753526
[
上一页 ]
[ :1.70275347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