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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县官,在宋朝就很难做。岳珂愧郯录[嘉定甲戌(1214)]卷九“作邑之制”一条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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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邑有催科抚字之责,有版帐民讼之冗。间有赋入实窄,凿空取办,郡邑不相通融,鲜不受督趣。故士大夫每视为难,徒以不得已而为之。[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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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七年(1214)七月四日,臣僚论县政的一篇奏折,更是慨乎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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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来,海内寖有不可为之县:未赴者有偿债之忧,已赴者有镬汤之叹。臣知其故矣。敢略陈之。如零细窼名,或岁纳苗米,旧来就县纳者,今乃取之于州。如批支驿券或寄居祠奉,旧来就州支者,今乃移之于县。赦文蠲放之赋,复令承认。居户逃阁之数,不与豁除。酒课无米曲之助,令自那融。起纲无般脚之资,令自措置积年邑欠,前政已去,而尚须带纳。征亭商税,差官监收,而又令捕解。官有修造,而欲献助,郡有迎送,而欲贴陪,以至一邑之内,有县官吏胥之请给,县兵递补之衣粮乃科以不可催之钱,畀以未尝有之米,此皆强其所无者。至如阖郡官属,诸司幕客,每于职事,皆有干涉。年例馈遗,但可增添嘱托夫马,惟当应副。上官到县排办之数多者或至千余缗。差人下县,需索之费,少者不下数十千。如此之类日甚一日。当此之际,强敏者无所用其力,才智者无所施其巧。不取于民,将焉取之。于是因讼事而科罚,其和数十千,施至于数百千。用岁额而豫借,其初一二年,旋至于五六年。科取竹木,多折价钱。已输税租,抑令重纳。推肌剥髓以苟目前。朝暮凛凛,但思脱去。岂复于爱人利物之事,少垂意哉。[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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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作县官的,本身往往就是问题人物。宋会要,职官四七,知州府军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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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庆元元年(1195)十一月三日,右正言刘德秀言:“……今小官之入仕……且以三十而仕,守阙历任,必须七八年,有举主三人,而后得所谓阙陞者。又守阙历任六七年,求举主五人而后得所谓改官者,则盖几五十年矣。既已改官,然后作县。”[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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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作县官的年纪太大。但是另一方面,宋会要,职官四八,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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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嘉泰四年(1204)]十月二十八日,臣僚言:“……京官任子,皆自儿时奏补,多有虚增年数,冀速出仕。才更一任,凭借势力,干图荐举,二任即注知县而去。未尝更练,不习法令,轻狂妄作,无所不至。殊不知民社所寄,簿书之丛委狱讼之曲直,财计之登耗,虽巧心敏手处之,犹恐力不暇给。今乃以年少未更事之人,遽任剧繁,鲜不败事。”[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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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有的又未免年纪太小。并且因为有不少县令,“多是选人,未曾阙陞,或无举主,或昏缪无能,无所顾籍。”[61]因而只要能找到一些人,“稍通文学,粗谙民事,不至为民病”。[62]就觉着可以满意,说起来也够可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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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就难怪当时对于地方官之处理狱讼,常常不满意。孝宗乾道三年(1167)十二月二日,臣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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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见近岁以来,大理狱多取决于大臣,州县狱多取于太守。狱官不循三尺,专以上官私喜怒为轻重。求民无冤,不可得矣。[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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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嘉定五年(1212)十二月十四日的一篇臣僚们的奏折,叙述当时州县刑狱之弊,说的更为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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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民之大命,州县之间,其弊有可言。如勘死囚,难得其情,或惮于详覆之靡费,而径用奏裁。如该徒流法所不宥或畏于州郡之疏驳,而止从杖责。罪至死徒者法当录问。今不复差官,或出于私意而径从特判。狱有翻异者,法当别鞫,今被差之官,或重于根勘,而教令转款。寒暑必虑狱囚法也。今监司按行之时,多是诡为知在。过夜不得行杖法也,今郡邑断遣之际或至灯下行刑。狱许破常平钱米,亦皆法也,今守令不以经意或从减克,或支不以时,遂至囚多瘦死。凡是数者,冤抑实多,乞行下诸路提刑司,严行观察,照见行条法或有违戾,罪在必刑,从之。[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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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括一切来说,宋朝的司法制度,虽然是很成熟的,但是在县衙门这一级,却不太理想。因为审判法里推鞫,录问,检断的分权精神,在县令躬亲狱讼的原则之下,在这里无法实施,此其一。县官审问徒以上罪,只是一种预审的性质,因之不免有时候马虎了一点。但是“狱贵初情,初情利害,实在县狱……外郡大群翻异,邻州邻路差官别勘,多至六七次,远至八九年,未尝不因县狱初勘失实”[65],此其二。譬如看病,不管轻重缓急及一切疑难险症,一律都得到区公所的卫生室里排队挂号,请那位年轻护士小姐去诊断治疗。然后由她根据个人判断,把她认为病情严重的人,分别转送到正式医院去重新检查诊断。这样子希望不耽误病人,怎么可能?第三个原因,是责任重,地位低,县官不好做,好县官不易得。这正是我们过去整个行政组织的致命伤。其影响所及,岂止司法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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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优良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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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如此,宋朝毕竟是中国传统司法的黄金时代,所以还是有不少有关县司法的良好制度,值得我们后人的钦佩。兹略举数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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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民事审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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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断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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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高宗治下的良政。宋会要刑法三,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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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十二年(1152)五月七日,臣僚言:今后民户所讼,如有婚田差役之类,曾经结绝。官司须具情与法,叙述定夺因依,谓之“断由”,人给一本。如有翻异,仰缴所给断由于状首。不然,不受理。使官司得以参照批判,或依违移索,不失轻重。将来事符前断,即痛与惩治。上宣谕宰臣曰:自来应人户陈诉,自悬结断不当,然后经州,由州经监司,以至经台,然后到省。今三吴人多是径至省。如此则朝廷多事。可依奏。[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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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乾道七年(1171)十二月十四日,臣僚言:民间词讼,多有翻论理断不当者,政缘所断官司,不曾出给断由,致使健讼之人,巧饰偏词,紊烦朝省。欲望行下监司州县:今后遇有理断,并仰出给断由。如违,官吏取旨行遣。从之。[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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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宗)绍熙元年(1190)六月十四日,臣僚言:州县遇民讼之结绝必给断由。非固为是文具。上以见听讼者之不苟简,下以使讼者之有所据,皆所以为无讼之道也。比年以来州县或有不肯出给断由之处,盖其听讼之际不能公平所以隐而不给。其被冤之人或经上司陈理则上司以谓无断由而不肯受理,如此则下不能伸其理,上不为雪其冤,则下民抑郁之情皆无所而诉也。乞诸路监司郡邑自今后人户应有争讼结绝仰当厅出给断由,付两争人收执,以为将来凭据。如元官司不肯出给断由,许令人户径诣上司陈理。其上司即不得以无断由不为受理,仍旧状判索元处断由。如元官司不肯缴纳,即是显有情弊,自合追上承行人吏,重行断决,从之。[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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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宗)庆元三年(1197)三月二十七日臣僚言:乞申严旧法,行下诸路:应讼事,照条限结绝,限三日内即与出给断由。如过限不给,许人户陈诉。从之。[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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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四个皇帝维护一个制度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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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词诉当日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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