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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访问囚犯？”他笑了，我渐渐体会为何每个人都拿罪犯很可怕这个刻板印象开玩笑。显然在这儿他们不值得害怕，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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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船只前进，我远眺巴斯托伊，松木成林，从灰茫海面朝灰茫天空伸展。船上有几个座位，加托坐在我隔壁，打开电视机转到历史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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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用Facebook？”他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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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以用Facebook？可以上网？”我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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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的话不行，”他指着松林，“出来就可以。”我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他，抵达挪威以后第一次有蓝色天光洒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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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说巴斯托伊只是个夏令营。”我要下船时威戈走过来，讲话的神情仿佛想要责备我：“或许你也会那么想，不过那是错的。相信我，那里真的是监狱。我们的人生被暂停了，好像冻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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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天鹅：“和你们的吉祥物一样吗，就算小岛很漂亮，还是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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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戈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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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陆去！”他朝加托高呼，准备下一个航程。是现代卡戎[1]吗？我想象小船载着新灵魂进入幽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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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眼前所见并不幽冥晦暗。威戈说得没错，乍看之下真的会以为是夏令营。当然这季节过来看到的是冬日的风貌：斑驳落叶翩然落在骑单车的人身上，没错，他们都是囚犯，还有一辆马车从旁边缓缓驶过，地平线上是一栋一栋的姜饼屋，沉稳黄壁、绿色边框和红色屋顶，周围出现绵羊和乳牛，没有围篱或铁网。巴斯托伊是开放式监狱，这个概念在20世纪30年代的芬兰萌芽，已经遍及北欧各国。开放式监狱的囚犯可在服刑期间每日通勤上班，保住原本工作。目前挪威有三成监狱是开放式的，而巴斯托伊原本是男童教养院，1984年才改制监狱并成为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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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笑容可掬的狱警开着黄色小巴载我到小屋。我进去要登记自己携带的移动电话，这是到目前为止第一次隐约透露出“监狱”的氛围。督察名字叫汤姆（不是典狱长，不是辅导员，而是督察），他长得很像凯文·科斯纳，招待我一杯咖啡，然后双双在办公室坐下。办公室有花朵图案的布帘、芦荟盆栽，漂着淡淡清香，夹杂壁炉烤火后的余味，我依稀记得以前在新英格兰度假的旅馆也有过类似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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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会那么做是因为懒惰。”汤姆回答得一针见血，毫不客气批判了传统监狱制度，他之前在旧体系有22年的工作经验。窗户边有只苍蝇嗡嗡飞舞，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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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对新式监狱也有怀疑，但很快就放心了。应该尽量做开放式监狱才对，最好全部改过来。我们尽可能收人，可是空间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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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囚犯在出狱前3年就可以申请转调到类似巴斯托伊的开放式监狱，岛上有115名人犯、73位管理人员，后补顺位排到3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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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有种误解。‘啊，这是控管松散的监狱，其实住进去的还算是好人，就只是个夏令营。’这不是事实，我们的囚犯也……抱歉我借用法语的比喻，他们也曾摔进大便，药物、暴力一样不缺。更重要的是，有些人在其他监狱一直惹麻烦，到了我们这边什么问题也没有。我们开玩笑说，你们居然觉得这种乖宝宝很棘手？道理很简单，把他们当渣看，他们就会变成人渣，将他们当做人来对待，他们就会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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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打开窗户放走苍蝇：“我们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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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森林，路旁有马儿吃草，还有养鸟的区块、温室，以及囚犯做午餐的烤肉区。他们共享小木屋般的宿舍，烤火的香味四溢，我想起南非罗本岛；尽管都是小岛监狱，巴斯托伊并不黑暗阴沉，反而十分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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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作监狱经营，而是看成一个岛。”汤姆解释这里是自然保育区，1/4粮食为本地自产，多数车辆为电动车，所有物资都回收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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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是核心价值之一。我们追求人道同时也保护生态，动物具备社会功能，它们可以教导我们何谓同理心。所有生命都为这片土地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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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住在岛上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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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搭船通勤，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比起开车去奥斯陆舒服多了。”他摇头：“一开始我到这里也是什么都不懂，我在都市长大的。来了这里以后才觉得人生得到疗愈，是这种生活模式的影响。对囚犯他们也有同样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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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又带我到木屋教堂看看，里面有个铜质大烛台。“挪威不推广特定宗教，所以这里比较类似文艺空间，教士也不像传统神职，反而接近咨询人员。”再来是商品齐全的超级市场，找得到顶级纯巧克力和芦荟汁，一旁红色电话亭免费使用，但汤姆说他认为直接开放手机和网络更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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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怕？难道打电话、上网就可以杀人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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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起污名化和社会复归方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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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挪威只要出狱就是出狱了，”他回答，“没有太大的名声问题。我现在邻居就有一个坐过18年牢的老先生，没什么人在意啊，而且算是常见吧，我自己不少朋友也进过监狱。挪威人蛮包容的。”汤姆停顿一下才补充：“奇怪的是，历史上的挪威人不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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