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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289 什么也别说:一桩北爱尔兰谋杀案 [:1702852800]
1702853290 什么也别说:一桩北爱尔兰谋杀案 五 圣犹大之路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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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292 麦康维尔家养了两条狗,一条是代表临时共和军的普罗沃,另一条是代表正式共和军的斯蒂奇。[1]亚瑟去世后,大儿子罗伯特原本可以担起家里顶梁柱的责任。可是在1972年3月,17岁的罗伯特因被怀疑加入正式共和军而遭到拘留。[2]琼·麦康维尔原本就性情柔弱,丈夫的离世更令她陷入了重度抑郁。“她好像放弃了。”[3]女儿海伦后来回忆道。琼不愿起床,似乎只靠着抽烟和吃药度日。[4]贝尔法斯特的医生已经开始给病人开“神经性药片”,也就是止痛药和镇定剂,其中很多病人要么会紧张性地身体麻木,要么会不由自主地大哭,无法应对自己的情绪。镇定剂在北爱尔兰的使用率高于英国的其他任何地方。[5]随着年代的推进,这种症状后来可能被描述为创伤后压力症。但当时有一本书称之为“贝尔法斯特综合征”[6],据说这种疾病的起因源于“生活在持续的恐惧中,不仅不易辨别敌人,而且暴力具有随意性,谁都可能无辜遭殃”。矛盾的是,医生们发现最易产生这类焦虑的并非那些活跃在街头容易成为目标的战斗者,而是躲在屋内不敢出门的妇女和孩子。[7]晚上,透过帝维斯公寓薄薄的墙,麦康维尔家的孩子们会听到妈妈哭泣的声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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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294 琼渐渐变得足不出户。[9]有时她只在要买食物或者去监狱探望罗伯特时才会出门。这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冒险外出很不安全。贝尔法斯特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因为没有地方让你感觉真正安全[10]:你可能为了躲避枪战而冲进屋子里,却又因为害怕炸弹而再次跑出来。军方时常在帝维斯公寓巡查,到处搜索准军事组织的成员。1972年标志着整个北爱尔兰问题时期的暴乱高潮——在这所谓最血腥的一年里,将近有500人丧命。[11]琼的孩子们说,她数次用过度服药的方式尝试自杀。[12]最终她被送进了当地的珀迪斯伯恩精神病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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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296 夜晚的帝维斯公寓尤其恐怖。[14]人们会熄灭所有灯光,整座庞大的建筑笼罩在一片漆黑里。对麦康维尔家的孩子而言,有一个特殊的夜晚将永远清晰地留在他们的记忆中。当时琼刚刚出院回家不久,门外发生了一场持久的枪战。枪声停止后他们听见了一个声音。“救救我!”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不是当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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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298 “求求你了,上帝啊,我不想死!”[15]呼救的是一名士兵,一名英国士兵。“救救我吧!”他哭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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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00 琼·麦康维尔在孩子们的注视下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门边。[16]她探向门外看到了那个士兵。他受伤了,躺在外面的走廊上。孩子们记得她返回公寓拿了一个枕头,并带着它爬到士兵身边。接着她开始安慰他,一边低声祈祷,一边轻轻抱着他的头,直到最后爬回屋内。[17]阿奇,也就是罗伯特入狱后家里最年长的孩子,为妈妈的介入而责备她。“你这样做只会惹麻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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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02 “他也是父母养大的。”[18]她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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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04 麦康维尔一家再也没见过那个士兵,直到今天,孩子们也不清楚他后来发生了什么。然而第二天离开公寓时,他们发现门上有新的涂鸦文字:英国情妇。[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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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06 这是一项恶毒的指控。在贝尔法斯特战争时期的狂热氛围下,如果当地女性被发现和英国士兵鬼混,这将是一件危险的事。人们用一种古老的方式羞辱那些被怀疑犯下这种越轨行为的女人:涂沥青和粘羽毛。[20]会有一伙人贸然找这些女人谈话,强行给她们剃头,用温热黏手的沥青涂在她们身上,然后拿枕头里装的脏羽毛倒在她们头上,接着像狗一样套住她们的脖子将她们锁在路灯柱上,让整个社区看到她们出丑的样子。[21]“英军的情妇!”人群会高喊,“英军的妞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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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08 在当时的环境下,许多有家室的男人被长期关在监狱里,留下妻子独守空房,再加上自以为是的年轻英国士兵经常在社区巡逻,这造成了人们对不忠行为的深切担忧。这种担忧不仅关乎婚姻,同时也和意识形态有关。涂沥青和粘羽毛的做法成了临时共和军的官方政策,其领导层公开为之辩护,称这是社会控制的必要程序。[23]当最初几个案例出现在当地医院时,困惑的医疗人员不得不向医院的建筑维修工人请教去除黑色沥青的最佳方案。[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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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10 迈克尔·麦康维尔感到自己和家人是一片陌生土地上的陌生人。[25]他们因为太像天主教徒而被赶出东贝尔法斯特,却又因为太像新教徒而在西贝尔法斯特格格不入。被人在门上留下那些涂鸦后,他们本就寥寥无几的朋友再也不愿和他们有任何来往。[26]不论走到哪里,他们发现自己总会遭到敌视。阿奇因拒绝加入临时共和军的青年团而被他们打折手臂。[27]海伦和朋友遭到了一大群士兵的骚扰。[28]海伦后来表示,母亲拒绝参与“链条行动”——警方搜查公寓时人们将枪支手手相传的藏武器方法——的事可能导致一家人和邻居之间更加疏远[29];琼担心一旦警方发现屋内有枪,家里就会有更多孩子被关进监狱。某一天,家里的两条狗普罗沃和斯蒂奇不见了。有人将两只狗推下垃圾滑槽,它们死在了那里。[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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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12 迈克尔患有哮喘,琼担心屋内的煤气供暖正在加重他的病情。[31]她要求换公寓,一家人获准住进了一间新的寓所,位于帝维斯公寓另一个名叫圣犹大之路的区域。[32]他们收拾好行李搬到了不远处的新房子里。住处比原先那个稍大一点,但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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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14 圣诞节即将来临,然而整座城市没有任何节日氛围。[33]许多商店因为遭到炸弹袭击而封上木板关了门。那些日子,琼·麦康维尔唯一的嗜好就是经常去当地一家社交俱乐部玩宾戈游戏。只要赢了一点钱,她就会给每个孩子20便士。[34]偶尔赢钱多的时候,她会给其中一个孩子买一双新鞋。搬进新寓所后的一天晚上,琼和一个朋友一起去玩宾戈。[35]但那个特殊的夜里,她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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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16 凌晨2点刚过,屋外传来了敲门声。[36]来者是一名英国士兵,他告诉麦康维尔家的孩子们,他们的母亲正在附近的一个兵营里。海伦跑到兵营找到了浑身湿透的琼,她脚上没有穿鞋,头发凌乱不堪。琼说她正在玩宾戈的时候,有人进来告诉她家里有孩子出了车祸,外面有人等着送她去医院。[37]琼慌了神,她离开宾戈游戏室上了车。然而这是个陷阱:车门打开后琼被一把推倒在地,有人在她头上套了一个面罩。她说她被带到一个废弃的楼房里绑在一张椅子上,有人对她进行了殴打和审问。她被释放后,几名军官发现她神情痛苦地在街上游荡,于是将她带回了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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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18 琼无法——又或是不愿——说出是谁绑架了她。当海伦想知道绑匪问了她什么问题时,琼的表现不屑一顾。“全是些废话,”她说,“都是我不清楚的事。”[38]那晚的琼无法入眠。她坐起身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39]她告诉海伦她想念亚瑟。[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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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20 麦康维尔家的孩子们后来回忆,就是在第二天晚上琼让海伦出去买鱼和土豆条当晚餐。[41]她放水泡了个澡,试图缓解前一天晚上挨打留下的疼痛。[42]当海伦准备出门时,她说道:“别在路上偷着抽烟。”[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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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22 海伦穿过帝维斯公寓迷宫一般的走廊去了当地一家店铺,她点好晚餐等了一会儿。食物做好后她付了钱,拿起食品袋开始往回走。正当海伦走进公寓时,她发现有些异样。[44]许多人都在自家公寓的阳台上闲站着。这是当地居民在夏天才会做的事。帝维斯公寓几乎没有娱乐消遣的场所,所以孩子们会在阳台踢球,父母们则趁着凉爽的夜晚靠在门口抽烟闲聊。但寒冷的12月不会这样。随着海伦走近新搬的公寓,她看见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她立刻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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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27 什么也别说:一桩北爱尔兰谋杀案 [:1702852801]
1702853328 什么也别说:一桩北爱尔兰谋杀案 六 敢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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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30 利森街上有一栋空房子,就在不长的瓦尔纳·盖普街区对面。[1]这种废弃的房子散布在整个贝尔法斯特——它们不是被火焚烧,就是屋内的陈设全部被毁,又或是遭到舍弃,门窗用夹板封了起来。曾经的户主就这样逃走再也没有回来。在空房子的街对面,布伦丹·休斯正和D连的几位同伴站在一起。那是1972年9月2日,星期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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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32 休斯抬头看见远处出现了一辆绿色货车,它开始沿利森路开过来。[3]休斯密切注视着这辆车,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他通常随身携带一把手枪,但那天早上有个同伴为了偷车把枪借走了,所以休斯发现自己没有武器。货车从他面前开了过去,距离足以让休斯瞥了那名司机一眼。司机是一名他不认识的男性,看上去有点紧张。但货车没有停下来,继续穿过麦克唐奈街向格罗夫纳路驶去。休斯目送它消失在视野里。为了有备无患,他吩咐手下去取一把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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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34 休斯24岁,个头虽小却强壮而敏捷。[5]他有着浓密的黑色眉毛和一头蓬乱的黑发。他是临时共和军D连的指挥官,掌管西贝尔法斯特的这片区域。[6]这使他成了许多人想除掉的眼中钉,不仅包括保皇派军事组织、警方和英军,还包括正式共和军。18个月前,休斯的表哥查理,也就是D连的前任指挥官,遭到正式共和军枪杀。于是休斯开始“避风头”,这是共和军的用语。作为多个武装组织的刺杀目标,他必须隐藏起来。在乡村地区,你可以持续躲避数年[7],然而在贝尔法斯特这个所有人都彼此熟知的地方,能躲上半年就算是万幸。最后总会有人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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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53336 休斯于1970年初加入临时共和军。[8]他最初是通过表哥查理参与进来的,但他很快以精明而顽强的表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休斯居无定所,很少一连数晚睡在同一张床上。[9]D连的地盘覆盖了格罗夫纳路、老庞德·洛尼街区和福尔斯路,也就是冲突最激烈的领域。[10]最开始,这个连只有12名成员,他们被称为D连,或者敢死队。[1][11]休斯坚持一个信条,那是小时候父亲灌输给他的——如果你希望别人为你效力,你就要和他们一起干。[12]所以他并非一味吩咐手下执行任务,而是会亲自参与行动。杜洛尔丝第一次见到休斯是在她加入共和军后,而且她十分赞赏他。“他好像会分身术一样无处不在,”她回忆道,“我觉得他根本不睡觉。”[13]尽管休斯身材矮小,但杜洛尔丝却认为他是“人中豪杰”。[14]他从不要求任何志愿军做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这对杜洛尔丝和其他人而言意义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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