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934119
奥尔·沃弗的国际关系理论“大辩论”观
1702934120
1702934121
奥尔·沃弗(Ole Wæver)是一位目前活跃于国际关系理论界的丹麦学者。他现为丹麦和平与冲突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兼在哥本哈根大学讲授国际关系课程。近年来,沃弗十分关注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历史演变脉络和未来的走向问题,并对历次国际关系理论“大辩论”的线索作了深入的研究(116)。为了帮助读者了解北欧学者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整体发展情况所持的看法,这里重点介绍一下沃弗的国际关系理论“大辩论”观。
1702934122
1702934123
在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发展史上,第一次“大辩论”(理想主义对现实主义)和第二次“大辩论”(传统主义对科学行为主义)的线索和内容是相对明确的,但学者们对后行为主义时期即70年代以来的情况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沃弗认为,从70年代初到现在,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又先后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辩论,而且目前又超越了第四次大辩论,进入了一个辩论阵营不甚明确、理论流派杂然相陈的新时期。具体一些说,从70年代初到80年代中期,国际关系理论第三次大辩论在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和激进主义之间展开。从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第四次大辩论在理性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又称反思主义)之间展开。从90年代初至目前,“后第四次大辩论”呈现出理性选择论、制度主义、英国学派、建构主义与解构主义五大流派之间错综复杂的相互关系。
1702934124
1702934125
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和激进主义之间的第三次大辩论起因于跨国主义、相互依赖等自由主义理论和新马克思主义(即激进主义)对当时占主导地位的现实主义的冲击。以约瑟夫·奈和罗伯特·基欧汉的《跨国关系与世界政治》(1971)、《权力与相互依赖》(1977)为代表的自由主义思想激烈反驳现实主义的冲突型国家中心论,而以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为代表的新马克思主义则强调国际关系中的阶级因素和资本主义经济结构,同样向现实主义发起有力的挑战。现实主义则以罗伯特·塔克的《国家间的不平等》(1977)、肯尼思·华尔兹的《国际政治理论》(1979)和罗伯特·吉尔平的《战争与世界政治的变化》(1981)作为反击的武器。这次辩论之所以被称为“三角范式辩论”,是因为辩论方为三个,而且每一方都代表着一种看待国际关系的独特世界观,即范式。这三种范式在世界观上存在不可调和的根本区别,于是,学者们普遍认为,这三种流派的价值是不可相互替代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种范式之间的辩论关系并不平衡,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力弱于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辩论更多地在自由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展开。这次大辩论,可以用简图表示如下:
1702934126
1702934127
1702934128
1702934129
1702934130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学派出现了两大趋势。一方面,“科学化”过的现实主义(即新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即新自由主义)逐渐发现它们都享有共同的理性主义假定——国家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理性地行动。于是,某种“新-新综合”开始了。基欧汉称综合过了的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为理性主义。另一方面,后现代主义哲学开始进入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以德里安和沃尔克为代表的反思主义猛烈抨击主流意识形态的理性主义和实证主义,指责它们把自己所观察到的现实自诩为科学,从而忽略了国际关系的主观性和国际关系研究的主观性。深受后现代主义影响的反思主义站在批判者的角度上,对占主流的理性主义发难,实际上是取代了影响力日渐衰微的激进主义的位置;而新自由主义和新现实主义则合并起来成为辩论的另一方。于是,第四次大辩论成为两方之间的对垒。但要指出的是,在大辩论中还包含着一场“小”辩论,因为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此时仍在就相对收益和绝对收益如何影响国际合作的问题而进行着讨论。与第三次大辩论不同的是,这一次,双方是在共同的理性主义基础上进行着建设性的“知识积累”。第四次大辩论可用下图表示:
1702934131
1702934132
1702934133
1702934134
1702934135
自90年代初以来,随着理性主义与反思主义大辩论的深入,双方阵营内部都出现了分裂:理性主义分裂为较极端的理性选择论和较温和的制度主义,反思主义则分裂为较极端的解构主义和较温和的建构主义。此外,历史相对悠久的英国学派此时重新得到学者们的青睐,它的理论坐标恰好处于制度主义和建构主义的中间。于是,第四次大辩论清晰的辩论线索此时模糊不堪:不仅辩论方骤然增多,而且辩论的层次也是纷繁复杂,难以理清头绪。西方国际关系理论流派将向何方发展,恐怕还难以料断。“后第四次大辩论”的主要流派关系图如下:
1702934136
1702934137
1702934138
1702934139
1702934140
沃弗指出,上述“大辩论”脉络虽难免有过分简化之虞,但作为勾勒西方国际关系理论辩论线索、展望未来流派发展趋向的概括性介绍,这样的分析和整理仍是不可缺少的。关键在于,不能把这一简化的图景当成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全部线索,那样的话,像国际政治经济学、女权理论和历史社会学等等很具潜力的领域或思想就会遭受不应有的忽视。沃弗的国际关系理论“大辩论”观对80年来西方国际关系理论流派的相互关系作了一次透彻的梳理,虽然只是一家之言,但必定会让中国读者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获得耳目一新的了解。
1702934141
1702934142
1702934143
1702934144
1702934146
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 第八节 基本评价
1702934147
1702934148
自20世纪80年代,尤其冷战结束以来,国际关系正在两个宏观方面经历着深刻的变化:一方面,新的国际事件层出不穷,造成整个国际体系和世界政治处于历史性的深刻转型过程中;另一方面,后冷战时期更为错综复杂的国际社会现实,迫使人们调整或改变对国际关系的传统认识及思维方式,甚至提出对现存国际政治理论及研究方法的深刻反省和重建,由此推动国际关系研究在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及方法论等方面出现新的转型。前者可谓是国际关系现实层面的变化,后者则是国际关系理论方面的变化。
1702934149
1702934150
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在几次论战的推动下,正在朝着纵深和更为成熟的方向发展。敢于自我反思和反省本身就是一种成熟的表现。该学科的每次论战都试图弄清楚和回答一些基本的理论问题。第一次论战探讨了国际政治研究取向问题,第二次论战涉及到研究方法问题,第三次论战则是关于超理论的问题。它试图解决当前西方国际关系理论较为前沿的两个问题:如何思考和建立理论,以及理论发展与变化中的世界政治背景之间的关系。
1702934151
1702934152
以下是几点基本的评价:
1702934153
1702934154
1.从许多方面看,国际关系批判理论的出现是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主流的一种反映。它对国际关系理论建设本身进行了较为深入和复杂的哲学探讨,从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和方法论等方面动摇了西方国际关系主流理论体系的学术根基。这是国际关系批判理论的一个重要贡献。此外,国际关系批判理论帮助人们扩大了研究视野、视角和范围,为解放和重建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开辟了途径,也由此推动和激励了自80年代尤其冷战结束以来西方国际关系研究领域新的学术革命。这是国际关系批判理论的另一个重要贡献。
1702934155
1702934156
2.就本章讨论所涉及的内容而言,以批判理论为主体的后现代国际关系研究为开拓和深化当代国际关系的一般探讨至少作出以下两个较有价值的努力。
1702934157
1702934158
第一,后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揭示了西方国际政治与西方权力及利益之间的相互地位,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主流所具有的“霸权地位”及其狭隘性和偏见性。值得人们注意的是,西方占支配地位的国际关系理论,如强权政治理论、国际机制理论等,不但是根据西方意识形态、根据对欧洲历史及经历的观察所产生出来的,而且直接为西方国家对外政策及防务政策服务,譬如,一些新现实主义者强调国际关系两极化对世界安全起稳定作用,并以冷战时期处于“相对长期和平”为例证。然而,这种认识显然只是考虑到冷战时期欧洲相对和平罢了。众所周知,冷战时期的亚洲和其他地区不断处于局部战争和冲突之中。现存西方国际关系主流思想由强权国家所提出,自然指导着强权国家的对外关系,这种意义上的国际关系理论实际是强权“国家”对外政策理论,不是普遍的、“国际”的理论。因此,第三世界国家的国际问题学者应该积极参与理论方面的研究,提出自身的研究视角和取向,与西方理论相互对照和充实。
1702934159
1702934160
第二,后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重视扩大研究范围和视野。如果说一定的理论是一定时空的产物并反映那个时空的话,那么,二战以后西方国际关系主流理论所强调的权力、利益、结盟、威慑、均势等内容则反映了当时超级大国之间冷战的需要。后冷战时期复杂变化的国际关系环境在许多方面已经不同于冷战时期的国际关系环境,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寻找新的研究课题,应付新的现实挑战,探讨长期被压抑和被忽视的问题,包括第三世界国家生存与发展问题等,成为新的国际关系研究需要。在开阔视野方面,后现代国际关系理论从现存主流理论强调以实证数据为主的国家行为模式研究,转向对国际关系文本含义结构以及国家所处社会结构进行研究。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主流强调作为物质外的国际体系对国家行为及其结构的影响,重视国际政治结构中物质力量的分配,后现代理论则提醒人们把文化、社会规范、认同等被认为属于国内政治研究范畴的诸因素引入国际关系研究,用它们解释国际行为及其后果。这种从研究“外部”转向研究“内部”的方法,不仅利用了人文学科的研究成果,而且是对传统研究取向的一种回归。
1702934161
1702934162
3.如同其他批判理论分支一样,女性主义国际关系研究在理论批评和重建方面作出一定的贡献。一方面,它打破了关于西方传统的国际关系理论是一套理性的、不带情感色彩的客观法则的神话,一针见血地指出它是明显地带有性别偏见的国际政治知识,女性和妇女被置于世界政治的边缘,因此,这种国际政治知识是狭隘的和不全面的。另一方面,它通过把性别话题引入国际关系研究,谋求重建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从而使这种理论更加接近世界政治的真实画面,引导人们对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作出更好的理解和认识。
1702934163
1702934164
4.建构主义则批判性地吸取了先前国际关系解释性理论和构成性理论的研究成果,谋求从社会学角度考察世界政治,为国际关系研究开辟了一条新思路。建构主义和新现实主义之间的分歧大体可归纳为以下几个主要方面。第一,国际体系结构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问题。新现实主义强调国际体系的物质结构影响行为体的理性行为,认为处于残酷竞争压力状态下的国际体系决定着国家的利益行为并采取诸如权力均势之类的形式;建构主义则认为,除了物质能力的分配以外,国际体系结构还由社会关系所组成,也就是说,国际体系也是一种社会结构,文化内容往往比物质能力更重要。第二,国际体系中的国家自助原则问题。新现实主义认为,由于国际体系的无政府状态以及在国家之上没有更高的权力机构,国家完全从自私利益考虑出发;建构主义则认为,由于受社会规范和认同的作用,国家的行为有时是利他性的,社会规范往往胜过物质上的自我利益。第三,影响国家利益和行为形成的动因问题。新现实主义认为,国际体系的“无政府状态”决定了国家利益和行为的自私性,它们是理所当然的“客观”存在;建构主义则认为,国际“无政府状态”是一种社会建构,国际规范、认同和其他文化内容决定、影响或改变国家的利益和行为。第四,国内因素对国际政治的影响问题。新现实主义认为,国际政治不受国内因素影响;建构主义则认为,国内因素如国家机构、国内社会规范、认同和文化也是解释国际政治的重要因素。
1702934165
1702934166
建构主义与新现实主义的分歧实际上是反思主义和理性主义之间的分歧,前者强调规则、认同、利益和知识,后者注重结构、信息、策略、制度。然而,学者们指出,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建构主义与“两新”理论将构成国际关系理论的主要内容,它们“在研究社会联系和互动关系和价值取向上有共同点”,呈现“健康的多样性”(healthy diversity),将从不同的角度对国际关系理论的未来发展起重要作用(117)。
1702934167
1702934168
5.然而,西方国际关系在从事理论批评和重建活动过程中,也面临着各种挑战和问题,大体归纳如下。
[
上一页 ]
[ :1.70293411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