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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西方国际关系理论 第二节 地缘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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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纪之交，世界上仍然存在着旧的冲突模式，因领土争端所引发的战争在某些地区时有发生。在这些地区冲突中，军事实力因素仍旧非常重要，外交上也沿袭着传统的方式，靠加强自我保护或与他国结盟仍是军事力量转变为权力和影响的有效保证。可是，一种新的情况必须引起注意：经济因素在国际关系领域里的作用大大超过人们的估价，全球经济相互依存的趋势明显加强，安全合作与经济竞争在国际关系中成为两个并行不悖的特点，军事力量和传统的外交方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重要性，而地缘经济现象却悄悄地来到了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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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经济/生态政治学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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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生态政治学的英文是eco -politics，“eco”正好取了economy（经济）和ecology（生态）的前三个字母。数年前笔者访问麻省理工学院时，偶读海沃德·奥尔克教授的论文《全球经济/生态政治学》，并与作者进行了叙谈。所得的印象是，经济/生态政治学已成为冷战后国际关系领域的一个突出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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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生态政治学正是根据冷战后国际形势的变化，依托国际政治经济学（IPE）而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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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访哈佛大学时，斯坦利·霍夫曼教授向笔者力荐乔治·华盛顿大学亨利·诺教授的《美国衰退的神话》一书。他认为，这是近年来继保罗·肯尼迪的《大国的兴衰》后惟一的一部关于经济政治学的力作。该书主要是剖析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及其经济政策，有几个关于全球政治学的观点特别引人注目：首先，亨利·诺自诩该书为20多年理论研究和政策实践的结晶，其观点不同于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他强调“政治自由和竞争性市场的汇合”。其次，美国经济实力虽有所减弱，但对世界政治经济的影响力、竞争力和控制力仍最强，若以美国实力衰退为由，放弃全球政治、经济、自由贸易的领导权，那将是灾难性的错误，再次，美国应充分运用自身的经济实力，推动世界经济的发展，其成果不仅与西方国家，而且可与发展中国家，包括社会主义国家分享，但主动权应掌握在美国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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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生态政治学的基本观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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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际关系从地缘政治学转向经济/生态政治学，原有的冷战机制已不适用，目前迫切的任务是改革国际经济体制，调整国际经济关系，以适应冷战后经济和生态政治因素增长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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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冷战后，军事威胁减弱了，但威胁可能来自其他方面。战争不可取，实力不可无，经济与生态将成为实力的主要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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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着苏联解体，原来意义上的东西方意识形态对抗也相对削弱，今后的趋势是影响大于对抗，控制取代遏制。经济/生态政治学主张以影响促进变化，即以经济和生态的优势促使其他地区的演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谁掌握国际经济和生态的优势，谁就在国际事务中拥有最大的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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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冷战的结束带来了“安全”概念内涵的扩大。经济/生态政治学认为，冷战后时期使“发展”成为国际关系中突出和活跃的主题，与发展有密切关系的环境问题和经济因素自然地在更深层次上引起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影响国际安全的因素，不仅有政治的和军事的，更包括经济的和生态的。据预测，以维护全球生态安全、保护生态环境为核心的安全体制是20世纪末到21世纪国际新秩序的主要内容。在联合国的倡导下，1992年6月在巴西里约热内卢举行的全球环境与发展大会，通过了《环境与发展宣言》（又称“地球宪章”）正是体现经济/生态政治学兴起的历史性重要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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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生态经济学为地缘经济学的出现准备了条件，地缘经济学是经济/生态经济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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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什么是地缘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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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经济学（geo-economics）是在冷战结束后出现的颇有新意的国际关系理论。这一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前美国华盛顿战略和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地缘经济学项目主任爱德华·卢特沃克（Edward N. Luttwak）(30)。卢特沃克以研究美国战略著称，不仅在美国学术界享有盛名，并且在美国外交决策中起过一定的作用。他多次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阐述他的思想。他第一次提出地缘经济学的理论，是在海湾战争之前的一次美国国会听证会上，这次听证会由美国新闻媒体向全世界转播，可见地缘经济学在西方的影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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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曾与卢特沃克教授有几次接触和长谈，就地缘经济学问题与他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卢特沃克教授认为，冷战结束后，世界进入了地缘经济时代，标志着国际关系从地缘政治学向地缘经济学发展，是“发展”，而不是“取代”，故有人称之为“后地缘政治经济学”。他强调，地缘经济学是一种战略，对军事对抗起“缓冲作用”。其理论主张是：（1）意识形态的差异已不如以前那样重要；（2）按地缘政治标准划定的对手或敌手，在地缘经济时代可能同时是贸易伙伴；（3）对全球的最大威胁已从核战争危险转向经济危机和生态破坏，国际关系中“低级政治”（经济、社会、生态等问题）的紧迫性和重要性第一次明显地超过“高级政治”（军事对抗和核威慑）。这一转向“开拓了超越国界的、竞争与合作并存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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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地缘经济学，卢特沃克还作过一个生动的叙述：根据地缘经济学，由国家提供或引导的产业投资资本等同于传统战争的要素，“军火”；国家支持的产品开发等同于“武器”的变革；国家支持的市场干预取代了在国外军事基地的“外交影响”。具体来说，私营企业每天都在为纯粹的商业利益在做一样的事情，如投资、市场研究和产品开发、开拓市场，但是，当国家出面支持或指导这些相同的经济行为时，它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经济行为，而是地缘经济学(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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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来，地缘经济学是在全球化和经济一体化不断深化的国际背景下产生的，它的一个核心观点，就是认为世界正在逐步发展成为三个相互竞争的经济集团：（1）日本率领的环太平洋经济区；（2）美国领导的西半球经济区；（3）以德国为中心的欧洲经济区。它还强调：“在未来的竞赛中，三个经济霸权中的每一个都倾向于超过其他两个。无论哪一个实现了这种超越，都会位居领先，都会像英国主导19世纪，美国主导20世纪那样，主导21世纪。”(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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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经济学的内容主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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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战结束后，国家间的竞争关系以一种新的方式出现了。对这种新的国际竞争方式进行研究，就是地缘经济学的任务。正如卢特沃克所说：“这种国家竞争的新形式，我就称为地缘经济学。”他还说：“所有官僚机构发现的地缘经济作用的结果和由利益集团控制的地缘经济的结果，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案例中虽然各式各样，但是，从根本上讲，国家将按地缘经济的方式行事。”(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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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家要想尽办法维护本国的经济利益，由此自然会损害对方国的经济发展。这种由国家和政府参与的、为了“我们”的国家利益而不顾“他们”的国家利益的经济竞争行为，即是地缘经济学家研究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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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地缘经济学家承认，地缘经济学研究的范围是经济战场，而不是军事战场。从近代以来，国家间早就存在着商业战争。但是，过去的商业战争与冷战后商业竞争的根本区别就在于：重商主义的商业战争，除了商业目的之外，还具有政治目的，即企图通过经济手段在政治上打败对手。而今天在发达国家之间出现的经济较量，尽管竞争经常会激烈到极点，但其最终结果总是政治家出面，使各方最终达成妥协。即便在政治家不参与的情况下，经济竞争只可能造成纯经济上的后果，但不会有政治上的后果。此外，重商主义的特点只是重视出口，反对进口，在这一点上与今天国家之间的经济合作和竞争也完全不同。地缘经济学家认为，在重商主义下，各国之间经济竞争经常会引起战争，但是，如今的地缘经济则成了一种游戏。因此，在地缘经济学家看来，地缘经济既是冷战后国家之间进行交往的一种状态，同时，也可以是一种政策，在地缘经济下，发达国家之间可以进行激烈但又平等的经济竞争。他们还特别指出，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有能力实行这种政策，发展中国家就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推行地缘经济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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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上的观点可以推断出地缘经济学的以下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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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地缘经济学吸引人的地方是在它的“地缘”二字上，但是，如果认真研究这一理论，就会发现它与我们传统意义上认识的地缘概念并不完全吻合。最常规的地缘概念出现在地缘政治里面。地缘政治理论家研究的是一个国家的地理情况，包括人口、资源和气候等情况对国际关系的影响。即便在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论中，地缘经济的概念也是从一个地区在整个世界中的地理位置来把握国家之间关系的。地缘经济学与传统的地缘理论完全不同，在这一理论里，地缘的概念其实是指民族国家以国家领土作为地理含义上的竞争单位。地缘经济学家研究的是，如何从地理的角度出发，在国际竞争中，保护国家的自身利益。其最本质的内容仍然是在冷战后新的国际环境下，国家之间是怎样的一种竞争关系。因此，是否可以说，地缘政治学家研究的是宏观地理概念上的国际关系，而地缘经济学家研究的是微观地理概念上的国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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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地缘经济学表面上看起来与传统现实主义理论有着很大的区别，因为，传统现实主义在研究国际关系时是以国家的政治、军事和外交为主要内容的，它把对国家经济关系的研究完全放在从属于政治的位置上；而地缘经济学则把研究的重点放在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和较量上。但是，从本质上讲，地缘经济学与传统现实主义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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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缘经济学和传统现实主义一样，仍然把主权国家作为研究冷战后国际关系的主要对象。正是由于国家的地域经济活动才使得冷战后的国际关系有了新的内容。因此，在地缘经济学家看来，今天国际关系中的主要行为体仍然应当是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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