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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人员似乎也制定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类似等级体系。詹姆斯·奥德利的《流浪者联合会》（1575）宣称，乞丐和犯罪人员一共可分为20个层级，每个层级都有自己的专长，比如装疯和装病等。另外一份关于当时犯罪情况的研究表明，这些阶层存在于一个社会之外的堕落世界。这份研究报告证明了当时许多人的猜想，即那些身无分文的家伙在道德上也极度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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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人，世俗的和官方的描述都是“荒淫无耻”“不学无术”和“放荡低劣”。在16—17世纪，还有其他一些类似的侮辱性词汇广为流传，如“卑贱鄙陋之人”和“低贱而不受管束之人”等。[11]他们所有的违法乱纪行为都源于缺乏“礼数”，而“礼数”这个词几乎涵盖了言行举止、自我约束、尊卑有序和适度禁欲等诸多方面。由此看来，这些人“礼数”的缺乏和腐化已经成为当权者愤怒和担心的持久因素。1699年，威廉三世就对英国国会指出，这些穷人是国家的“负担”“他们懒散、虚度的人生通过某种方式又进一步损害了礼数”，而礼数在他的王国中却又是无比重要、不可亵渎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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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告诫那些穷人要有礼数，进一步鼓励工业发展并严惩懈怠行为的法律执行，便成了那些不靠俸禄生活的皇室官员的职责所在。在农村地区，同样的职责又由从拥有土地的乡绅中选出的地方行政长官执行，那些没有地方行政长官的区域，则交由教区委员会执行。用哈福德郡雷斯顿的教区委员会委员的话来说，这些能够自我永续的团体的组成者都是当地“最优等的居住者”，而其成员通常都是持有土地的自耕农。他们总体的目标由伯克郡斯沃洛菲尔德村的教区委员会来下达，团体成员承诺会倾尽全力去协助那些孱弱、残疾但“正直的穷人”，而让那些“破坏和平和宁静的捣乱分子”生不如死，并驱走那些“扒窃偷盗、造谣滋事、作恶多端的人”，当然还包括那些质疑权威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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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律政在农村要比在城镇容易执行一些。城镇中的无业游民人多势众，还有很多的地方可以藏身，有时甚至会有纪律严明的地下组织收留他们。1422年，伦敦一个陪审官报告说，昆希哲的派伊区后面就是“一个隐秘的偷窃犯庇护所，很多罪恶的交易都在那里进行，妓女和皮条客也在那里蝇营狗苟”。[14]伊丽莎白诺里奇地区也有一些阴暗的角落，为那些随处惹恼权威的少年流浪者提供“安全”住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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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捕、惩戒和轰走诺里奇地区那些少年流浪汉是市长还有行政司法长官们的要务，他们是与农乡和平维护者相对应的城市管理人员。在每座城市以及自治县里，这些人物与市府参事和议员都是从成功的商人或者专业人士中选拔出来的。他们自信并有着公民责任感。逝世于1607年的托马斯·哈蒙的墓志铭显示此人曾经六次当选为派伊区的国会议员，六次当选为市长并被推荐为地方国民军长官。墓碑上的镌刻内容还指出，“他出众的勇气、公正与认真值得为他竖立一座纪念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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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哈蒙这样的杰出人物，不时地在那些提醒着凡庸之辈要时刻谨记自己所处的位置，宣扬着他们的权力和卓越品质。伊丽莎白时代的切斯特的显贵人士会身着猩红色的“天鹅绒镶边”长袍在街道游行，并由佩杖执剑的武士以及同样手持武器的警卫士兵陪同。[16]高压政策和严厉刑罚的执行提醒着人们，城市的显赫人物同时也是这个城市的地方行政长官。城市司法需要震撼人心的一系列举措来立威，因此，从16世纪中叶到17世纪中叶，全国上下所有镇公所和议会大厦都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和翻新，而其风格式样令人瞠目。在莱斯特，市长的座椅如国王宝座般，两边立有支柱，并且正对着镶着边框安着彩色玻璃的接待室。[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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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坐在权力椅上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上帝和王权之法规的执行者。这些人是清教徒，是隶属英国国教的一个繁忙而热闹的组织的成员。他们希望通过消除那些带有天主教意味的仪式，让教堂会众代替主教权威来净化教会，并认为这都依据了圣经真言的指导。他们认为，真正敬神的教会就是能服务于一个敬神的民族的教会，而这个民族已经经历了清教徒们所谓的“礼数重建”。而最终建立这样的教会，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系统地铲除那些使穷人堕落的纵容行为和消遣活动。一旦根除了这些诱惑，人们就能真正地认识宗教信仰，重新成为有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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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两个宗旨在1620年由索尔兹伯里的清教徒们统一起来。他们提议让议会在各行业中对贫困者发布指示，告诉他们能够从烟草税收上得到基金资助。1632年，格洛斯特的地方当局出钱在城里最贫困的教区开展了面向穷人宣传寂静主义的宣讲会，三年之后又任命了一位“贫困人员礼数监督员”。信奉清教的哈勒肯邓家族是伯爵科恩镇的乡绅世家，他们还对教会委员和地区总管施压，要求下令驱逐在教堂附近啃食牧草的野猪，并禁止在星期天饮酒或者踢足球。但这并没有增加参加教堂礼拜的人数，因为那些顽固分子们后来都跑到教区之外的酒馆继续饮酒。[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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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埃赛克斯织工中的渎神分子施行的打压，哈勒肯邓家族体现了清教的一条基础准则，“根据行为即可判断其为人”。清教徒们相信，一个人能否被救赎早已由上帝决定，尽管无人知晓上帝之意，但是那些自认被选定的人就会把自己当成是精神上的精英一族来行事。他们致力于打造典范式的自我克制的虔诚生活，由于清教思想承认善与恶的永久抗争，他们会全力以赴地将前者发扬光大。无知、堕落和迷信似乎在穷人中泛滥，于是清教徒们向慈善机构投入大量金钱来帮助那些穷人扫除文盲，学会自立，在虔诚的社会生活中实现个人经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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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一直是玛丽·柯林斯，一位绅士之妻的奋斗目标。玛丽逝世于1648年，位于苏塞克斯郡布莱特林教堂墓地的墓志铭，将她描绘为“一位敬神、虔诚和慈善的真正爱护神之贫子的妇人，每天施予穷人果腹食物以及精神之粮”。这种博爱的信念，并不为清教徒所独有；所有基督教徒都拥有一种责任意识，要按照耶稣基督的指示去帮助那些不幸的人们，同时鼓励其他人也施善。一位逝世于1635年，葬在家乡汤顿城抹大拉的圣玛利亚教堂墓地的伦敦商人罗伯特·格雷斯的墓志铭，就明确标明了这样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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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感激的乡镇，意念坚定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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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有着他的虔诚和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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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给，他之所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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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问那些穷苦的人民，便能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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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善的读经者，天堂也为你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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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温柔的心来评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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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已经阅读了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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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赞美他，也赞美上帝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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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还有很多人与格雷斯同样慷慨行善。就像玛丽·柯林斯一样，格雷斯所做之事后来被称为“道德经济”，人们将其默认为是较高社会阶层人士将自己的财富分享给较低阶层人的职责。当时以及后来，人们都认为这些钱财应该留给那些遭遇不幸“值得受助”的穷人。当约翰·希斯在1558年向威尔斯的穷人馈赠了两英镑的时候，他明确说明一分钱都不能发给那些“强硬、健壮的乞丐”。[19]这样的慈善既是基督教的恩慈，也能够保证一定的社会安定。只要穷人不处于过于消极的状态，就几乎不会联合起来破坏社会安定或者富有者的财产。救济院、免费学校、全年的免费面包、衣物以及燃料的发放，税收预留以资助贫民的学徒费用，以及穷人家女孩的婚嫁用品发放，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未来可能出现的社会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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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社会高层地位等级的人士在进行个人善举的同时，也积极支持压制社会下层的法律。这些法律认定穷人都是懒惰、低效、潜意识里倔强不服并需要道德约束的人。施舍与压制的矛盾在民事诉讼法院的检察长——威廉·库克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是一个家庭背景处于相对底层而后有着光明前途的法律人士，在16世纪40年代，他通过对故乡剑桥郡的地产投资实现了自己地位的提升。为了快速得到收益，他驱赶走了小佃农，并在属于佃农耕作的土地上放养羊群，以期在羊毛织物大兴的时期大捞一笔。[20]不过库克并没有忘记他的社会职责，他将几英亩土地上的年收益专门用来帮助穷人，其中一些很有可能就是之前被他摧毁了生计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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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很可能会这样为自己辩护：这些穷人大可以去一个鼓励勤奋、惩罚懒惰行为的世界开辟新生，发家致富。上帝和国王都要求像他自己一样的人为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提供指引并加以训诫，因为威廉·库克在剑桥和格雷律师学院所受的教育，使他获得了更多的知识、智慧及对美德的认知。如果他没能将这些品质付诸实践，那么那些不具有如此品质的人就只能在混乱的世界中继续游荡。对这一点，库克深信不疑，这也是他将“PlebSsinElegEruit”（意为“若无法律，芸芸众生必定被主抛弃”）刻在他位于弥尔顿教堂的黄铜纪念碑上的原因。库克逝世于1553年，那是文艺复兴刚开始影响英国的时候。后来，还有人尝试在库克的纪念碑上镌刻上他的肖像画。不难想象的是，他的形象一定显现着他坚毅果断的性格和冷酷强硬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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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anners and Meals，240；Yorkshire Diaries and Autobiographies，67；Gent，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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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wst，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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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England in the Reign of Henry VIII，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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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MC，Welsh Language，1，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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