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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惨案是1920年代北京政治暴力中最严重的一例。伤亡人数虽远不及上海、广州被杀的数千人,以及第二年国共合作失败后在武汉被国民党杀害的共产党员人数。不过北京所发生的只是这种普遍发展的一部分,即城市政治暴力从殴打抗议者、警察和官员升级成用机枪扫射平民。使政府机关成为抗议目标的社会运动,到头来自己却成了血腥镇压的受害者。拒绝共享同一讲台的政客最后开始互相残杀。北京上演的此类政治活动,只会造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城市政治是激烈有时甚至是暴力的,但它也是一个谋求共识的过程,因此它会鼓励新团体和精英分子加入行会法团的权力集团以及各种团体和公民的社区里。这是一种加法政治,绝不是减法政治。把对手从一个城市赶走或干脆从地球上消灭的想法,是流寇式军阀和空想家脑袋中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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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1926年5月1日,张作霖的奉军占领了这座城市,北京底层团体之一人力车夫群体的30位代表在天桥一家茶馆碰头。(130)人力车夫经受了电车开通对他们造成的集体伤害以后,曾参加了1925年的多次政治集会。在11月的反段祺瑞抗议活动之后,600名人力车夫聚集起来,组织了一个“内外城人力车夫工会筹备委员会”,并要求冯玉祥将军的保护。(131)6个月后,在五一劳动节会议上,由于难以预测军事情势,车夫们决定暂时搁置组建工会的计划。在极其谨慎的审时度势之后,车夫们呼吁“根除”共产党,并宣布从今往后他们将不再“被任何党派利用或操纵”。一位名叫高旺(音译)的代表指出,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纪念五一劳动节,可惜不能组织一场更大的全市性庆祝活动。对于那些像人力车夫这样没有组织的穷苦劳工来说,民族主义和工会主义最重要的方面就是,能有机会诉求公民和同志应有的道德平等。对于像水夫那样已经有一定地位和保护的工人而言,则主要是运动政治的开放性为他们获得了战术优势。而对人力车夫而言,五一劳动节和其他国定纪念日则蕴含着真正突破地位和权力束缚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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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它的包容性来讲,1920年代北京的群众政治确有其现代性。所有公民都能参加,因此就像欧洲18世纪晚期一些流行组织所采用的新战术那样,组织对每个人都开放。(132)然而,极端包容性的原则,实际上就意味着接受那些很可能本身就是精英性或排他性的团体,因此在这些集会和示威活动的“群众”外表下,隐藏着一种存有大量未工业化和传统北京的架构。群众政治与其说是一种能够化解地位、籍贯和行业隔阂的溶解剂,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向公众展示这些隔阂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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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运动不会重组城市社会。(133)1920年代北京公民的抗议示威和集会,不是社会杂乱无序的表现,更不是其解决方案。他们释放了既存组织的政治意识和团体意识。成千上万北京市民走上街头抗议帝国主义,并不代表这座城市陷入了混乱。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群众政治和团体政治的绽放,意味着城市政治将不再只是精英仲裁和政府机关的专属领地。公民权赋予了城市居民参与政治的权利,一旦有了这种权利,就算是军阀和空想家也不可能轻易将其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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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W. Mote, “The Transformation of Nanking”, in G. W. Skinner, ed., The C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p.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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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W. Skinner(施坚雅), “Introduction: Urban Social Structure in Ch’ing China”, in Skinner, The C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 p.522. 施坚雅提出了中国城市一般有两类核心绅士的可操作性观点,缙绅之外,商人有组织地管理社区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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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ichard Sennett, The Fall of Public Man (New York: Knopf, 1977). Sennett 认为,在公共领域最高层次的政治表达出现于前资本主义欧洲城市的转型期,当时在公共集会上的角色作用转变为鼓吹和表达现代政治的任务。然而,Sennett也受到了通过批判当代文化私人化现状的方式将这一还未入门的时代浪漫化的批评(Marshall Berman, “Facades at Face Value”, Nation, 6 August 1977, pp.118-121)。他对传统与现代政治相辅相成作用的考察,对于我们阐释像北京这样部分现代化的城市中的公共生活很有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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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有关19世纪末中国公共领域不断增长的重要性的讨论,见Mary Rankin, Elite Activism and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 in China: Zhejiang Province, 1865-1911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6), pp.15-27 and chaps. 3 and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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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ürgen Habermas, “The Public Sphere: An Encyclopedia Article”, New German Critique 1:3 (1974), summarized and discussed in Richard R. Weiner, Cultural Marxism and Political Sociology (Beverly Hills: Sage, 1981), pp.105-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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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从与罗威廉(William T. Rowe)有关清末民初官、公、私的讨论中获益匪浅。亦见Rankin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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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alf Dahrendorf, Class and Class Conflict in Industrial Society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9), pp.183-189. Dahrendorf 细化了政治领域团体形成的前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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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晨报》估计在1925年北京有80种日报,30种晚报,120家新闻社。引自NCS, 4 October 1925, p.1; China Weekly Review, 8 November 1930, p.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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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娄学熙、池泽汇、陈问咸编纂:《北平市工商业概况》(北平:北平社会局,1932),第621—6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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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Tan Shih⁃hua(邓惜华), A Chinese Testament (New York: Simon and Schuster, 1934), pp.278-279. 邓叙述了她和外省来的同事借钱出了一份文学杂志,并支付书商提出的佣金数额以代销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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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Jun Ke Choy, My China Years, 1911-1945: Practical Politics in China After the 1911 Revolution (Hong Kong: Peninsula Press, 1974), p.55. 中央公园在1916年被描述为时尚的公共聚会场所,人们来这里可以看到各种时装,或谈论政治的小道消息。稍后,又有位外国记者提到,这里流传着各色各样的珍闻趣事,全然是中国记者和清闲之士的联谊会。 North China Herald, 4 September 1920, p.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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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益世报》,1929年11月4日第8版。这些“浴园”区别于下层工人阶级的澡堂,在新式住宅普及以前,曾风靡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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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娄学熙、池泽汇、陈问咸编纂:《北平市工商业概况》,第374—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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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Jermyn Lynn (林志宏), The Social Life of the Chinese (Beijing: China Booksellers, 1928), p.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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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John S. Burgess, “The Problem of Prostitution”, 《社会学杂志》第2卷第4期(1925年4月),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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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Yen Ching⁃yueh(严景耀), “Crime in Relation to Social Change in China”, Ph.D.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34, p.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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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李华:《前言》,李华编:《明清以来北京工商会馆碑刻选编》(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第20页;亦见何炳棣《中国会馆史论》(台北,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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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益世报》,1921年2月2日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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