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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及高层党政人事,可略窥国民党党治的某些特征。不过,若就此而对国民党的党治形态下一结论,不免有些轻率。因为上面的考察主要着眼于制度层面的某些表征,而隐伏于表层制度之下,制约着国民党党治运作的实际机制,尚值得深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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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政会在法理上一直是国民党的最高政治指导机关,但其实际职能和地位有一个由实变虚的过程。首先,因委员人数不断膨胀,中政会逐渐变成一个大而无当、运转不灵的机构。在1927年以前,中政会是一个只有一二十人的核心权力机构。但到30年代初期,中政会委员人数一度增至近百人,如将列席人员一并计入,则多达200人(参见表7-5)。[21]其结果,“因人数太多之故,便有影响于政治会议地位的尊严,不能使人重视,开会时,大家视为一种例行应酬,可以随便到会,也可以随便不到会……每次出席会议的人数,有时竟不足十分之一”。[22]“连蒋先生以及许多封疆大吏的委员大都均不出席。”[23]在这种情况下,衍为“重要的事情不经由政治会议讨论,而讨论者转多为例行事件”的格局。[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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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事任免为例,1931年11月~1935年10月四年间,中政会共计任免政务官343批次(非指343人,因1次可能任免多人),其中先经国民政府明令发表再报请中政会追认备案者达181次,占政务官任免总批次的52.7%。如将中央级政务官与地方级政务官分开统计,则有33%批次的中央政务官和85%批次的地方政务官是先任命,后备案者。[25]故当时有人指出:“政治会议遂成为追认备案之机关,以言纾谟定命,决策行政,实属相距过远。”[26]甚至有人认为中政会不过是一个“清议与谩骂的机关”。[27]中政会委员也蜕变为一个没有实权的荣誉性职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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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7-5 国民党中政会的组织构成及员额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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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7-5 国民党中政会的组织构成及员额变迁-续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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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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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国民党党章规定,中央执行委员会互选常务委员3人,组织秘书处,执行日常党务。党章最初并未规定常务委员如何集会,称呼上亦只有“常务委员”而无“常务委员会”,而且其法定职权仅限于指挥秘书处执行中央日常党务。直至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鉴于常务委员“人数过少,负责实难”,乃将党章修改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互选常务委员9人,组织常务委员会,在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闭会期间执行职务,对中央执行委员会负其责任”。从法理上讲,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会期间只有常务委员而没有常务委员会,但事实上,在1924年1月31日至1925年12月31日的近两年时间里,共计召开中央常务委员会议131次,大体上每周召开两次。“二大”的规定不过是一种事实的追认罢了。由于全代会和中全会均不常开,只有中常会是一个常设而且常开的会议,其地位自然相当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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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以后,在中政会由实而虚的同时,中常会也逐渐变得无足轻重。30年代前期,国民党规定全体中央执监委员为中政会的当然委员,候补执监委员可以列席中政会;同时规定中央执监委员和候补委员均可列席中常会。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中政会的实际职能日趋弱化,但一般委员仍以出席中政会者多,而出席中常会者少,说明中常会的地位还不如中政会重要。如时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的王子壮在日记中慨叹:“近日政治会议人多而常会寥寥,是注重政治之趋势,亦党逐渐没落之象也。豫鄂皖赣四省既渐取消党费,韩复榘又以水灾严重为辞,亦停发党费三月,党本办理不善,至此有每况愈下之势也。”[28]1934年1月11日,王子壮又记曰:“今日常会无甚要案,且出席人数不多,一般委员因注意政治之故,多赴政治会议而常会寥寥,相沿如此,已成习惯,偶有重要问题,始觉出席踊跃也。”[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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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执行委员会在法理上本是国民党中央的最高权力机构,中常会则是实际行使这一权力者。但在具体分工上,中常会主管党务,中政会主管政治。在这一分工下,一般中央委员多愿出席中政会而不愿出席中常会。王子壮认为这是政重党轻和党趋于没落的表征。王子壮日记中,凡记载中常会之处,最常用的一句话是:“今日常会,无甚要案。”如1934年5月3日条下记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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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常会,无甚要案,而于推定委员作下星期一纪念周报告,每多推诿,良以中枢最重要者不宜轻易报告,如汪、蒋等,事亦甚繁,余如孙科、戴(季陶)等近似已不热心党事,偶推其报告,亦谦让未遑,再加以常会中出席委员日见其少,多数以注意政治之故也。于是纪念周中除叶(楚伧)、居(正)诸先生外,即随时拉夫而已。如今之推苗培成报告安徽党务,即含有此性质也。[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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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壮的这段话生动地反映了中常会和中央纪念周的实际情形。党国要人不热心党事,中央纪念周流于形式,报告互相推诿,乃至形成“拉夫”局面,说明“党事”相对于军政而言,日益无足轻重。“出席委员日见其少”和“无甚要案”更说明中常会的职能和地位日趋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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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中常会主要讨论什么问题?在此不妨再引一段王子壮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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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开常会,以讨论廖仲恺先生迁葬事,费时甚久。其中更有无谓之言论。楚伧先生为主席,即席仿唐诗两句以示余。其词曰:“可怜朝起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可谓慨乎言之。余有此感也久矣。今知叶先生亦具同感。今日之党务,已趋末路,无计划,无作法,入党者以此为干禄之捷径,负责者已无当年革命之勇气,敷衍塞责者虚应故事,益党内派别林立(事实上独揽大权者,以蒋先生信任立夫之故,乃由立夫主持大部。而内部又分为数派。汪先生之改组派一部虽不直接参与斗争,而亦时有小龃龉。海外党务亦有所谓萧吉珊派与非萧派如谢作民、周启刚等。此外尚有孙哲生、于右任,虽有数人,然大抵属于拥蒋者),勾心斗角,更有何力量以对外作民众工作,于是一般人对党无味矣。常会中人到甚少,此“虚前席”之意也。然则每次常会所讨论何事?除开除党籍,介绍入党,党部改选诸照例之事外,即关于死人事,如陈少白、范鸿仙、石青阳、廖仲恺……不曰给治丧费,即决定公葬,即函国府明令褒扬。诸如此类,闻之生厌。盖即足以显示党已无生气,日惟与死人办理善后而已,可叹孰甚!国事危急如此,民生疾苦如彼,而负全国责任之党却如此安闲,实趋末路也。[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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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中常会所讨论的,主要是一些琐碎的例行“党事”,诸如地方党部人事改选任免,介绍、开除党员以及褒扬和抚恤死难党员等。笔者检阅中常会的历次会议记录,[32]亦深感“无甚要案”。原以为堂堂执政党的最高决策会议,所讨论者均为党国大事,谁知检阅之后,大为失望。身为中央党部秘书的王子壮在日记中写道,由于中常会平日“无甚要案”,每逢全代会召开时,即感“缺乏成绩”可以向大会报告,在起草报告时只好铺张其词,勉力为之。王为此而感惭愧。[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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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12月17日王子壮日记还有这样一段话:“(中央)党部方面之负责者,除叶(楚伧)先生外,直然无人,故一切事集中于一身。余如蒋之主席,事实上不能分身来主持党务,至常务委员会多为老先生,除开会外,亦均不到党部,事实上并不能负若何之责任也。”[34]蒋介石将中常会事务畀予“老先生”,而“老先生”们并不认真负责,这一现象颇能说明中常会之无足轻重。否则蒋不会不管,而“老先生”们也不会不认真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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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1月27日王子壮又在日记中感叹:“余常想,吾党本已失去领导民众作社会先导之本旨,而中央党部之所以有相当之价值者,在政治上可以调和各方,如假全体会议以使各方团集一党是也。此时宜有叶(楚伧)先生策应其间,以蒋先生之意旨而折冲各方,庶有相当之成就。”[35]在王子壮看来,中常会主导下之中央党部,其实际存在价值,不过是一个在政治上可以调和各方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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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党权日降,一些兼任政府职务的中央委员乃将重心转向政界。当时有人指出,一些中央常委兼任政府职务后,重政轻党,甚至视党部为弁髦,对中央党部的事务,仅每周开会一二次,大部分时间待在兼职的政府衙门办公,“对党部事务形同隔靴,对于党部同志视同陌路”。[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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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治中在回忆录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国民党党员常说以党治国,以党建国。这完全是个空话。党的中常会从来很少讨论到政策问题,党对党员从政干部从来就没有约束的力量,无组织、无纪律,使得党丧失了一切力量。中全会和代表大会是有政策性的讨论和决定的,但皆类成具文,一到行政院,相应置之不理,所谓‘会而不议,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行而不能’,最后更变成‘好话说尽,坏事做尽’,党只剩下一块招牌,名存而实亡了。”“至二十七年总裁制确立以后,党之民主空气,益见消沉,一切惟总裁是赖。而总裁又集万几于一身,对党之最高权力会议——中央常会,恒不能亲临主持,致失以党治国之领导权威,直等事务会报。”[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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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7-6 国民党历届中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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