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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26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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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28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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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30 以如此的方式结束作品,是让读者长叹不已的。不管作品在这里隐喻了什么,它所达到的审美效应都是强烈的。我们在这里又听到了恶鸟的叫声,一个贫瘠的世界忽地不那么单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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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35 在民国(修订版) [:1703020254]
1703020736 在民国(修订版) 同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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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40 大约十年前,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友人找到我,说要到《新青年》编辑部旧址箭杆胡同看看。那一天下着小雨,我和友人骑着自行车在街里穿来穿去。起初跟几个人打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我的心不禁有点哀凉起来。那时便记起一句古话:“是非已过无人问”,的的确确是的。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无奈转到了北大红楼旧址,却又无法进去。光线暗暗的,四周寂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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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45 北京大学第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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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47 陈独秀当年办公的那间房子在哪里已不甚了然,几乎没有什么可凭吊的,于是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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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49 关于这位已去的前辈,世人已说过许多。研究他的著作也是汗牛充栋了。对我这样后来的人而言,每每记起他,总是想起一群人,仿佛有巨大的队伍在支撑着他。幼时看过一幅画,印象是红楼内外人流滚滚,可是细细查阅史料,却只有几个响亮的人物,这个时候才知道那时的思想者其实是孤独的,搅动了中国的其实是《新青年》的几个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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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51 那一段历史可书写的很多,远不止陈独秀一人。1917年1月,陈独秀应蔡元培之邀来到北大。他是幸运的,一到北京就结识了一批友人,这些人后来有许多加入了《新青年》的行列,成了终生难忘的同人。和他走得最近的是胡适、李大钊、钱玄同,周氏兄弟则不即不离,但精神大多是同步的,并未唱出异样的反调。还有几位作者和陈氏保持着较密的关系,沈尹默、蔡元培、刘半农、高一涵、傅斯年、罗家伦等,他们都在《新青年》上写了不少的文章,一时间撼动了读书人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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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53 那时候的鲁迅成为其中一员后,对这一营垒的人的战斗士气是欣赏的。许多年后,当他已与钱玄同、刘半农疏远的时候,他还能心平气和地指出诸位当年的某些锐气的可嘉,并未因为结怨而否定他们精神中的亮点。《新青年》同人们的蜜月时间很短,在历史上不过短短的一瞬,不到几年就解散了。不过那几年的生活确可大书特书,无论是对鲁迅还是对陈独秀而言,都是值得回味的。在向着中国传统进行批判的时候,那一些人彼此颇为融洽,并无大的分歧,他们构成了一条阵线。晚清之后,对着旧文明进行着彻底的清算,从未有人像那一群人那么激烈、迅猛,其遗绪至今还留于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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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55 陈独秀和他的友人们以狂傲立世,但他们的思想新旧参半,并非像一些文章说的那么现代。胡适张口“杜威”,闭口“詹姆斯”,却在道德上让步于传统,倒仿佛有点儒生气了。沈尹默看似是个新诗人,但看他日常的爱好,他内心还牵挂着古代的诗文、字画,身上难免带点士大夫气。范文澜曾在自己的日记里,谈过对诸人的印象。比如钱玄同是最激烈、最清醒的人,见了其长兄却要行跪拜之礼。《新青年》同人提倡白话文,他却用文言文写作。这种分裂好像是那一代人共有的现象。陈独秀、鲁迅、刘半农等人的身上,多少有一点旧文人的习性。所谓“新”,也不过是附在旧体上的新芽,大家多少还是吃了旧躯体上的乳汁的。于是我们便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冲突,他们攻击最猛烈的东西,恰恰是占据自己内心最为久远的存在。在对别人宣战的时候,他们也食着自己的肉,这大概就是鲁迅所说的“抉心自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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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60 钱玄同(摄于192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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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65 钱玄同(摄于193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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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67 读那个时期彼此的通信,可以想见思想的活跃。像钱玄同与陈独秀的交流就有趣得很,偏执与矛盾,都流露其间。钱玄同谈天时滔滔不绝,目光炯炯,并不在意别人的反应,有时不免也有一点夸张,但却让人觉出其性情的可爱。这个特点也流入他的文字,比如谈到旧文学的问题,钱氏将传统的诸多经典,大多否定掉了。1917年2月25日致陈独秀的信云:“弟以为古代文学,最为朴实真挚。始坏于东汉,以其浮词多而真意少。弊盛于齐梁,以其渐多用典也。唐宋四六,除用典外,别无他事,实为文学《燕山外史》中之最下劣者。至于近世《聊斋志异》、《淞隐漫录》诸书,直可谓全篇不通……元人杂曲及《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燕子笺》之类,词句虽或可观,然以无‘高尚思想’、‘真挚情感’之故,终觉无甚意味。”陈独秀看了那信,对钱氏的快言快语是感动的,他是不是在这位新朋友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六天以后,陈独秀回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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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69 崇论宏议,钦佩莫名。仆对于吾国近代文学,本不满足。然方之前世,觉其内容与社会实际生活日渐接近,斯为可贵耳。国人恶习,鄙夷戏曲小说为不足齿数,是以贤者不为,其道日卑。此种风气,倘不转移,文学界决无进步之可言。章太炎先生,亦薄视小说者也,然亦称《红楼梦》善写人情。夫善写人情,岂非文字之大本领乎?庄周、司马迁之书,以文评之,当无加于善写人情也。八家、七子以来,为文者皆尚主观的无病而呻,能知客观的刻画人情者,盖少,况夫善写者乎。质之足下,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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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71 同人们谈论的话题十分广泛,哲学、政治、文艺、文字、伦理、国体……但大多是宣言体的,并未说深说透。唯文学方面,颇为深入,自成道理。所以,后来人们谈《新青年》,记得的大多是文学革命与伦理造反,别的则很少影响文人了。《新青年》的几位主将,都是有诗人气质的,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其为文学家。陈独秀、沈尹默的旧诗,鲁迅、胡适、周作人的随笔,钱玄同、刘半农的札记,都写得有滋有味。李大钊的短章,理论严密,又含有深情,流动着高贵的气韵。文学界革命的旗帜能举起来,且不久便见出成就,大概还是借了文学界以外的力量。比如从伦理学上、从进化论中汲取思想的因子,从实验主义、无政府思潮获得思考的空间。有趣的是,他们很少是哲学家、社会学家,除了李大钊和胡适受过一点理论的训练外,其余的多属于杂家,都有扎实的旧学根底,但他们却把哲学的、社会学的成就引入文学领域,于是产生了很大的波动。陈独秀谈域外思潮、国内文化,感人之处甚多,是高屋建瓴的妙语,但因为过于空泛,便显得有些皮毛化,而一旦切入实际,比如文学领域,则问题迭起,意象纷出,让人有了切肤的痛。中国的政治革命、社会革命,孙中山那代人已谈得很多、很广了,唯思想革命、文学界革命,尚无人深入梳理、研究。《新青年》同人要做的,大概是后者。你看蔡元培之谈美育,周作人之介绍个人主义文学,鲁迅之关于白话文的辩护等等,都是倾向于思想层面和艺术层面的。或者说,他们借助艺术,描述着人本的问题。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的背后,还是人生问题。那时候为艺术而艺术、为学术而学术的倾向,尚无人有过。只是这个团体分裂后,才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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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0773 和陈独秀往来较多的李大钊,在史学和社会学上有相当的造诣,其兴趣还在马克思主义思潮的引介上,但也受身边的人影响,写了大量的诗歌,呼应着新的时代气氛。李大钊是那个圈子里最温文尔雅的人,鲁迅曾描述过他的形象:全身弥散着敦厚之气。许多人都喜欢他,赞佩其学术的眼光和文字的练达。李大钊那时不仅喜欢马克思,也研究罗素,不仅认同陈独秀,也欣赏周氏兄弟。如今看他们的文章,有许多交叉的地方,他们彼此是互感的。《新青年》像一个磁石吸引着不同的人,传染着同一种情调。现在读这些远去的文字,依然能感受到那些灵魂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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