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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宠幸杨玉环后，完全冷落梅妃。某一日玄宗突然怀想梅妃的种种好处，命人给梅妃送去一斛珍珠，表达重修旧好的意愿。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玄宗的震撼不亚于安禄山叛乱。梅妃不仅断然拒绝那斛珍珠，还即刻作诗献给玄宗：“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玄宗这次示好可能是梅妃人生中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如果拒绝，余生只能在冷宫中与残灯暗雨为伴，她作为玄宗曾经的宠妃，不会不懂宫中的生存法则。但梅妃仍是断然拒绝，对她来说，受宠比不上自尊重要。好一句“何必珍珠慰寂寥”，不输大丈夫的“不食嗟来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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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改琦《元机诗意图》。此画描绘的是唐代女诗人鱼玄机，不过是按清人的审美观描绘而成，故清丽有余、雍容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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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轻易就能弃妻，唐女也不是逆来顺受之辈，绝不敬候男子的裁决。当婚姻变得无法忍受，她们亦会主动离弃伴侣。女子可以要求离婚，尽管有诸多限制，尽管离婚必须取得丈夫的同意，不能像男子一般单方面作决定，尽管远不如在日本的“访妻婚”制度中来得自由轻便，然而也算是唐代法律在女性权益方面的一大进步了。唐女就充分利用不多的权益，保护自己薄如蝉翼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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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某士子外出办事，与姬妾约定五年为期，结果五年之后士子没有返家，姬妾毫不客气地即刻离婚改嫁，不再捏着大把青春守活寡。等待五年，已是仁至义尽，不必为了忠贞之虚名，勉强自己过不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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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揣这样观念的唐女不在少数。渭南县丞卢佩，因为母亲生病，四处寻找良医。某天偶遇一白衣妇人，自称医术精湛，卢佩兴高采烈地将白衣妇人娶回家。妇人潜心侍奉卢佩的母亲，行事几乎一点不错。但太完美也是错，卢氏母子生了疑心，以为此妇人乃妖精鬼怪所变。妇人怒不可遏，立时收拾包袱走人，不再陪这对多疑的母子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二十四孝”中有且仅有一则唐朝的故事，讲的正好就是媳妇如何尽心侍奉婆婆，【12】但榜样的力量，不足以驯服所有唐女无条件地谦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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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夫妻双方若觉性格不合、感情转淡，还可以协议离婚，唐代律法把这称之为“和离”。这样的离婚，不是谁强行加诸于谁身上的，而是双方都认识到感情已完全破裂，好说好散。唐代敦煌地区的离婚判决书，双方之间无一字抱怨，只道是命中注定没有缘分，末了还互赠祝福“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夫则任卺贤失，同牢延不死之龙，妻则再嫁，良媒合卺契长生”……温暖美好得让你怀疑，如此融洽和谐的两人为何会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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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户婚律》中出现“和离”，可算是古代婚姻史上最了不起的变化。在古人的传统观念中，婚姻不过是两家结好、繁衍后代的工具，双方以礼相待即可，不必谈情。夫妻双方的纽带是礼，是家族利益，至于情？那只是个传说。而唐政府同意男女双方以感情破裂为由“和离”，男方可以提出，女方也可以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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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并不是说这反映了男女平等，我是想说，这是古时中国第一次官方承认婚姻里有爱情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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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婚姻美满持久，人们想方设法，在婚礼上祝福了又祝福。唐人如此，唐以前、唐以后、唐以外的人亦是如此，仿佛祝福是种魔法，能让两人永不分离。我却独爱《塔希里亚故事集》中的一段婚礼祝词，据说那是世界边缘的古老渔村里延续千年的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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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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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 你们的一只脚 将会从自由变成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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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 你们的一只手 将会从索取变成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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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 你们的一只眼睛 将只能看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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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想清楚你们将要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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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告诉我 你们是否依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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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辽阔的世界里 只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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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你们在这一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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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在海边用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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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一座坚固的小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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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涨潮后 小屋回归大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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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是夫妻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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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警告。但我相信，清楚危险之后依然义无反顾的人，才有力量挽住另一个人的手，在浮动不安的世界里，走完一生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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