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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二十七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农历乙卯年,公元前546年。周灵王二十六年。(2)向戌:子姓,向氏,生卒年不详。宋国大夫,任左师。(3)弭:止息。(4)衷甲:在衣服里面穿铠甲。(5)伯州犁:楚国太宰。本是晋大夫伯宗之子,鲁成公十五年奔楚为太宰。其孙即伯嚭,为吴王太宰。(6)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这就抛弃了使诸侯顺服的东西了。(7)事利而已:杨伯峻注:“唯行有利于我之事而已。”(8)大宰:即伯州犁。大通“太”。(9)不及三年:谓三年之内必死。(10)信亡,何以及三:志、言、信三者俱备,然后身得安定。信亡则志不立,失志必速死,何以得及三年?故言子木活不到三年。(11)患:忧虑,担心。(12)捷:战胜,成功。(13)患:祸患,灾难。(14)而以僭济之:而利用虚伪求取成功。僭,虚伪不实。济,成,成功。楚本与宋向戌、晋赵孟俱有成言,今废成言而衷甲,是无信而伪诈。(15)与:结交,亲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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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二十七年,宋国向戌想要消除诸侯之间的战争,在宋国举行会议。各国将要在宋国西门之外结盟,楚国人却在衣服里面穿上了铠甲(铠甲穿在衣服里面,是想要趁盟会攻击晋国军队)。楚国太宰伯州犁说:“会合诸侯的军队,却做不诚实的事,恐怕不可以吧?诸侯寄望于楚国有信用,因此来顺服。如果楚国不诚信,这就抛弃了使诸侯来顺服的条件了。”伯州犁坚决请求都脱掉铠甲。子木说:“晋国与楚国之间不守信用已经很久了,只要事情对我们有利就行了。如果能使意愿达成,哪里用得着讲信用?”伯州犁退下去(太宰,指楚国太宰伯州犁),对人说:“令尹将要死了,活不到三年。只求达成意愿而抛弃诚信,那意愿能达成吗?信用丧失,怎么能活到三年(明年子木死亡)?”赵武担忧楚人暗穿铠甲,就把这事告诉了叔向。叔向说:“这有什么危害?普通的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如果会合诸侯的卿,而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就必然不会成功,您不用担忧。以诚信召集人,却又用虚伪求取成功(济,成功),必然没有人亲附他,又怎能危害我们呢?您何必那么恐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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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宋左师(1)请赏,曰:“请免死之邑(2)。”欲宋君称功加厚赏,故谦言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3),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静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4),金、木、水、火、土也。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圣人以兴,谓汤武。乱人以废(5),谓桀纣。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6),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削赏左师之书。左师辞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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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宋左师:即向戌,宋国大夫,任左师。(2)请免死之邑:杜预注:“谓弭兵之会若不成,则罪不容死,今幸而能成,可以免死,故请求封邑,谓免死之邑。”(3)以示子罕:把赐邑的文书给子罕看。子罕,即乐喜,宋卿,官司城,以其贤而有才而执国政。古时文书写在竹简或木札上,如误书则以刀削之。此所示子罕者即简札,故子罕削而投之。(4)五材:指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5)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圣人因军队兴起,乱人因军队衰败。介词“以”下省“兵”字。()以诬道蔽诸侯:用欺骗的办法来蒙蔽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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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宋国左师向戌请求封赏,说:“臣下侥幸得免一死,请求君王赐予城邑(想让宋国君主称扬他的功绩并加以厚赏,故自谦地说‘免死之邑’)。”宋平公赐给他六十个城邑。他把封赏的文书拿给子罕看,子罕说:“凡是诸侯小国,都受晋、楚两国的武力威胁。他们因为畏惧而上下慈爱和睦,慈爱和睦而后能安定他们的国家,从而来事奉大国,因此能够生存。如果没有威胁,这些小国就会骄纵,骄纵就会发生混乱,发生混乱就必定会被灭亡。这就是亡国的原因。上天生成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五材,指金、木、水、火、土),民众全部都使用,废弃任何一种都不可以,又有谁能够废除军队呢?军队的设置已经很久了,是用来威慑不轨而显扬文德的。圣人因军队而兴起(圣人,谓汤、武),暴君因军队而衰败(乱人,谓桀、纣)。国家或衰败或兴盛、或生存或灭亡,以及或糊涂或明智的策略,都是由于军队的存在而出现,而您却谋求取消它,这不是欺骗吗?用欺骗的办法去蒙蔽诸侯,没有比这罪过再大的了!没有受到惩治就不错了,却还要求赏赐,真是贪得无厌到极点了。”子罕削去文书上的字而后把它扔在地上(删去赏赐左师城邑的文书上的字)。向戌就辞去了封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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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二十九年(1),吴公子札(2)来聘(3),见叔孙穆子(4),曰:“子其不得死(5)乎?不得以寿死也。好善而不能择人(6)。吾子为鲁宗卿(7),而任其大政,不慎举(8),何以堪之?祸必及子焉。”昭四年,竖牛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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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二十九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农历丁巳年,公元前544年。周景王元年。(2)吴公子札:吴王梦寿第四子,名札,又称季札,因封在延陵(今江苏省常州市),故称延陵季子。(3)聘:聘问。专指天子与诸侯或诸侯与诸侯间的遣使通问。(4)叔孙穆子:鲁公族,名豹,又称穆叔、叔孙豹,是鲁桓公之子叔牙之后,庄叔得臣之子。(5)不得死:不得善终。杨伯峻注:“不得死即非寿终,而以恶死。”昭公四年,穆子死于竖牛之乱。(6)不能择人:杨伯峻注:“不能选择其人者,无能知人之善恶也。”(7)宗卿:与国君同宗,世代为卿。(8)不慎举:选拔人才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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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国的公子季札来鲁国聘问,见到叔孙穆子,对他说:“您恐怕不得善终吧(不得寿终正寝)!您喜欢善良但不能鉴察人的品行才能而选用贤人。您身为鲁国宗室的卿大夫,现担当国家政务,却不慎重举拔贤人,怎么能胜任呢?灾祸必然会落到您身上(昭公四年,竖牛作乱,叔孙穆子死于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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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三十年(1),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蔿掩(2)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3),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4),偏,佐也。而王之四体也(5)。绝民之主,去身之偏,刈王之体(6),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7)!何以得免!”为昭十三年弑灵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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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三十年:鲁襄公三十年,农历戊午年,公元前543年。周景王二年。(2)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公子围即令尹王子围,楚共王之子,楚康王之弟,后即位,为楚灵王。蒍掩,蒍子冯之子,官司马。(3)将善是封殖:应培养这些贤善的人。这是“封殖是善”的倒装句。封,培育。殖,种植。(4)偏:辅佐。(5)王之四体也:杨伯峻注:“王之手足。”(6)刈王之体:斩除国王的四肢。刈,音易,割取。(7)无不祥大焉:杨伯峻注:“句与‘不详莫大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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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三十年,楚国令尹公子围杀了大司马蒍掩,夺取了他的家产。申无宇说:“王子围必定不能免于祸难。贤良的人,是国家的支柱。王子身为楚国宰相,应该培养扶植贤良的人,现在反而虐杀他们,这是危害国家呀。何况司马是令尹的副职(偏,副职),更是国君的手足。王子锯断国家的支柱,除去自己的辅佐,斩去国君的手足,而危害他的国家,没有比这更大的不祥了!他怎么能免于祸难(《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了楚灵王因国内变乱走投无路而自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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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郑子皮授子产政(1),子产使都鄙有章(2),国都及边鄙,车服尊卑,各有分部也。上下有服(3),公卿大夫,服不相逾。田有封洫(4),封,疆也。洫,沟也。庐井有伍(5)。庐,舍也。九夫为井,使五家相保也。大人(6)之忠俭者,谓卿大夫。从而与(7)之;泰侈(8)者,因而毙(9)之。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10)而褚(11)之,褚,畜也。奢侈者畏法,故畜藏也。取我田畴而伍(12)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并畔为畴。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13)之。殖,生也。子产而死,谁其嗣(14)之?”嗣,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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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郑子皮授子产政:子皮,春秋时期郑国上卿,曾执国政,以荐子产而为人称道。授子产政,时子皮当国,因知子产贤能,故让子产执政。子产执政二十余年,改革图新,功绩显著。(2)都鄙有章:国都和边邑的事各有区分。(3)上下有服:上下各有制度。服,制度。(4)田有封洫:田间有疆界、沟渠。杨伯峻注:“封,田界。洫,水沟。《说文》谓广四尺深四尺为沟,广八尺深八尺谓洫。此洫亦包括沟,田间之水道,所以灌溉与排水者。”(5)庐井有伍:杨伯峻注:“庐,庐舍。庐井一词,为田野之农舍。井田以九夫为井,此则用水之井。耕田即改变疆界,又作大小水渠,则庐舍亦当另作布置。”九夫,夫是井田规划的基本单位。汉荀悦《汉纪·文帝纪下》:“亩百为夫。”九夫即九百亩田。《周礼·地官·小司传》:“九夫为井。”即九百亩地为一井。伍,古代民户编制单位。五家编为一伍。杜预注:“使五家相保。”(6)大人:卿大夫。(7)与:杨伯峻注:“亲也,许也,举也。谓亲近、嘉许或举拔之也。”(8)泰侈:骄纵奢侈。(9)毙:跌倒。谓罚而使之去职。(10)衣冠:衣和冠。古代士以上戴冠,因用以指士以上的服装。(11)褚:储藏。(12)伍:《吕氏春秋·乐成篇》:“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伍”即“赋”之借字,意为纳田税。(13)殖:增加产量。(14)嗣: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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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郑国子皮把国政交付给子产,子产使国都和边邑诸事各有区别(国都及边鄙车服位分的高低,各有区别),上下尊卑各有制度(公卿大夫制度不相逾越),田地有疆界和沟渠(封,边界。洫,田间水道),五家相保编为一伍(庐,房屋。九夫为井。有伍,即使五家相保)。卿大夫之中忠贞俭朴的(大人,指卿大夫),就给以适当奖励;骄纵奢侈的大夫,就依法予以惩办。子产执政一年,众人唱道:“把我的衣帽储藏起来(褚,积储。奢侈者惧怕犯法,故积蓄储藏),丈量我的耕地征收田税。谁去杀子产,我愿意帮忙(聚合田界为耕地)。”到了第三年,众人唱道:“我有子弟,子产来教诲;我有田地,子产使之增产(殖,增产)。子产如果死了,谁能继承他(嗣,继承)?”
1703050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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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三十一年(1),郑人游于乡校(2),校,学之名也。以论执政。论其得失。然明(3)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患人于中谤议国政。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4),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为忠善,则怨谤息也。不闻作威以防怨(5)。欲毁乡校,即作威也。岂不遽止(6),然犹防川也。遽,畏惧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7),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8),道,通。不如吾闻而药之。”以为己药石。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9),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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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三十一年:鲁襄公三十一年。农历己未年,公元前542年。周景王三年。(2)乡校:杨伯峻注:“杜预注:‘乡之学校。’《孟子·滕文公上》:‘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疑国学(今之大学)惟天子有之,诸侯惟庠、序、校而已。郑之学则曰乡校。”(3)然明:鬷氏,名蔑,郑大夫。(4)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人们在早晚劳作后到乡校游聚。夫,句首助词,提起议论。退,返归。焉,于之,指乡校。(5)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我只听说忠诚善良能止息怨谤,没听说过利用威权滥施刑罚来防止怨恨的。(6)岂不遽止:此称上句“作威以防怨”,谓用强制手段毁乡校,难道不能很快制止议论。遽,急速。杨伯峻注:“作威防止怨,怨可以急止。”杜预注:“遽,畏惧。”(7)犹防川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杨伯峻注:“川若大决口,其所触犯也大。”(8)道:同“导”,疏通。(9)信可事:确实可以成就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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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三十一年,郑国人在乡间学校游聚(校,学习场所的名称),议论执政者的得失(论执政,指议论执政者的得失)。郑大夫然明对子产说:“废除乡校,怎么样(担心人们在学校中谤议国政)?”子产回答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人们早晚劳作归来到学校游聚,议论执政者施政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推行;他们厌恶的,我就修改它。他们是我的老师呀!为什幺要废除它?我听说忠诚善良能止息怨谤(用忠诚善良,那么怨恨非议就能止息),不曾听说利用威权滥施刑罚来防止怨恨的(欲废除乡校,就是作威)。靠威势难道不能迅速制止怨言吗?可是那就像防堵洪水一样(遽,畏惧),一旦堤岸大决口而造成危害,伤害到的人必然很多,我将不能挽救。不如开个小的口子来疏通水流(道,疏通),不如让我把听到的群众的议论作为纠正施政弊病的良药(作为自己的药石)。”然明说:“我从今天(交谈)之后了解到您确实是可以事奉的,(像我这样的)小人实在没有才能。如果按您说的去做,郑国确实将仰仗您,又岂是我们这些大臣呢?”孔子后来听说了这件事,说:“从这件事看来,有人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
1703050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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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郑子皮欲使尹何(1)为邑(2),为邑大夫。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尹何年少。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愿,谨善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夫,谓尹何。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以政与之。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多自伤。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3),敢不尽言!子有美锦(4),不使人学制(5)。制,裁。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6),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7)?言官邑之重,多于美锦。侨闻学而后入政(8),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9),贯,习也。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10)?”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远而慢之(11)。慢,易。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12),我曰:‘子为郑国,我为(13)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知谋虑不足谋其家。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不同也,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14)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传言子产之治,乃子皮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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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尹何:子皮属臣。(2)为邑:家邑之宰。(3)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栋梁折断,屋椽就会崩塌,我将会被压在下面。栋,架在栋梁上的椽子。榱,音崔。厌,同“压”。时子皮当国,子产执政,故以此喻子皮用尹何,子皮及子产亦将受害。杨伯峻注:“子产为政,实由子皮。子皮若败,子产亦必受其影响,故云我亦将被压。”(4)锦:杨伯峻注:“有彩色花纹之绸缎。”(5)不使人学制:杨伯峻注:“不使非缝工以美锦学制裁。”(6)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杨伯峻注:“邑宰是子皮氏之大官,子皮受其庇荫。”(7)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意谓庇身的大邑反而让学习的人去治理,大邑的价值比起美绸来不是大得多吗。制,承上裁制衣服,实谓治邑。杨伯峻注:“大官大邑之于美锦,实千万美锦不足以比。”(8)侨闻学而后入政:侨,公子侨,即子产。杨伯峻注:“即论语子张‘学而优则仕’之意。”(9)射御贯则能获禽:射猎驾车熟练了方能猎获禽兽。《尔雅·释诂》:“贯,习也。”今作“惯”。《说文》:“禽,走兽总名。”(10)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若未曾登车而驾车猎兽,则唯恐车翻人压,无心思及于得禽兽。意谓求免自害尚且不能,何暇治邑。(11)远而慢之:疏忽而轻视它。(12)他日:往日。(13)为:治。(14)抑:转折连词,今言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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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郑国子皮想让尹何到其封邑做大夫(做封地大夫)。子产说:“尹何年少,不知道能否胜任(少,指尹何年少)?”子皮说:“他谨慎善良,我喜欢他,他不会背叛我的(愿,谨慎善良)。让他去学习,他就更懂得治理(的方法)了(夫,指尹何)。”子产说:“不行。喜爱一个人,总希望有利于他。现在您喜爱一个人,就把政事交给他(以政,把政事交给他),犹如不会拿刀就让他去割宰,其受伤必然很多(多自伤)。您喜爱他,不过是伤害他罢了,这样谁还敢求得您的喜爱?您对于郑国来说,好比房屋的栋梁,栋梁折断,椽子就会崩毁,我也将会被压在底下,怎敢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假使您有美丽的彩绸,不会给人拿去学着裁剪(制,裁制)。重要的官位、大的封邑,是自身得以庇护的处所,却让初学者去治理。它与美丽的彩绸相比,不是重要得多吗(意思是官邑的重要,远远大于美锦)?我只听说学习以后确实有能力方能从政,没听说通过执政来学习的。如果真这样做,一定有害处。就像打猎,只有射箭驾车熟练了,才能捕获禽兽(贯,熟悉、通晓)。如果未曾登车射箭就驾车射猎,则唯恐失利、车翻人压,哪里还有工夫想着打获猎物呢?”子皮说:“说得好啊!我真不聪明。我听说君子致力于了解远大的事情,小人致力于关注短浅的事情。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要慎重;官职、封邑是用来庇护自身的,我却疏忽而轻视它(慢,轻视)。没有您的劝说,我还不知道这些道理。往日我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家族以便得到庇护,这也可以。’今日(交谈)之后才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治家(自己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治家)。从今,即使是我的家事,也请求听从您的意见去办理。”子产说:“人心各不相同,正像其容貌各不相同一样。我怎敢说您的容貌像我的容貌呢?不过我心里认为有危险,也就把它告诉您了。”子皮认为子产忠诚,所以把国政全部托付给他。子产因此能够治理郑国(《左传》的意思是,子产的政绩背后是子皮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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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卫侯(1)在楚,北宫文子(2)见令尹围(3)之威仪(4),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5)。言语瞻视,行步不常。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6),令尹其将不免乎?”公曰:“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7)。’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8)。”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9)。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10)。’棣棣,富而闲也。选,犹数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11),逸书。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12)。’言则而象之。言文王行事,无所斟酌,唯在则象上天。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13),可谓爱之矣。文王伐崇(14),再驾而降为臣,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三旬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蛮夷帅服,可谓畏之矣。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矣。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15),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16),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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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卫侯:卫襄公,即姬恶,春秋时期卫国第二十七代君主,卫献公之子,卫灵公之父,公元前543年到公元前535年在位。(2)北宫文子:即北宫佗,春秋时期卫国的卿,北宫括的儿子。(3)围:公子围。楚灵王,本名围,是楚共王的次子,杀了侄儿楚郏敖自立,即位后改名熊虔。(4)威仪:仪容举止。杨伯峻注:“王念孙谓‘威’字衍,仪谓容仪也。《汉书·五行志》引此无‘威’字。”(5)将有他志:杨伯峻注:“仪节已同于楚王,则固非杀王以代之不可。”(6)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意谓万事无不有好的开始,但很少能维持到结束,即不能善始善终。(7)敬慎威仪,惟民之则:见《诗经·大雅·抑》,谓威严的仪容,举止言谈要表现出恭敬和谨慎,这是百姓效法的准则。此威仪与上文“令尹之威仪”不同,令尹之威仪仅指威严的仪式。(8)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人民所不愿效法的人,却高居人民的头上,就不能善终。则,动词,效法。下文“则而象之”的“则”,意动用法,即以之为准则而效仿他。(9)有仪而可象谓之仪:有仪容举止可以让人效仿的叫仪。(10)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见《诗经·邶风·柏舟》,谓仪容安详,优点说不完。棣棣,音代代,从容闲静貌。选,算,数。杨伯峻注:“言威仪之多,不可计数。”(11)周书数文王之德:《周书》列举文王的德行。此《周书》已逸。(12)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见《诗经·大雅·皇矣》,谓文王行事不任意妄为,只是顺应天地的法则。(13)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商纣王囚禁周文王七年,诸侯都跟从文王去坐牢。《竹书纪年》谓纣之“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二十九年释西伯,诸侯逆西伯,归于程。”(14)崇:商代封国。文王伐崇侯虎,使之降服为臣。(15)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施舍给人,可使人爱他;进退举止,可以作为人们的法度;与人交际,言行得体,可作为人们的准则。度,则同义。(16)动作有文,言语有章:动作举止文雅、有修养,说话有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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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卫襄公在楚国访问时,北宫文子看见令尹王子围的言行举止,对卫襄公说:“令尹很像国君,他另有野心(言语外观行走异常)。虽然野心能得逞,但也不得善终。《诗经》说:‘万事都有个开头,但很少有好的结尾。’善终确实很难,令尹恐怕也不能幸免吧!”卫襄公说:“您是怎么知道的?”北宫文子回答说:“《诗经》上说:‘威严的仪容,举止言谈恭敬谨慎,是百姓效法的准则。’令尹没有这样的威仪,百姓就没有榜样。百姓所不愿效法的人,而高居百姓之上,就不能善终。”卫襄公说:“说得好啊!那什么叫威仪呢?”北宫文子回答说:“有威严而使人敬畏的叫‘威’,言谈举止可让人效法的叫‘仪’。国君有国君的威仪,他的臣子就会敬畏而爱戴他,把他作为准则并仿效之,所以能保有他的国家,让好名声长存于世。臣子有臣子的威仪,他的下属就会敬畏而爱戴他,所以能保有他的官职,从而保住他的家族,使家族和顺。以此类推,都是如此,所以上下能相互团结。《卫诗》说:‘仪容举止雍容娴雅,不可胜数(棣棣,指多而熟习。选,计算的意思)。’是说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都各有威仪。《周书》列举周文王的德行(逸书)。说:‘大国敬畏他的力量,小国怀念他的恩德。’是说既敬畏又爱戴他。《诗经》说:‘不任意妄为,只须顺随天地的法则。’这是说文王以此为准则而仿效之(言文王行事无所斟酌,唯在效法上天)。殷纣王囚禁文王七年,各诸侯都跟随文王去坐牢,可说是敬爱他。文王攻打崇国,发兵两次,崇国就降服为臣(文王听说崇国政德混乱,于是发兵征讨,过了三十天崇国还不投降,他便退兵回国,修明道德教化,并再次征讨,营垒如旧而崇自服),落后地区相继归服,可说是敬畏他呀!文王的功业,天下人赞诵而歌舞,可说是以他为准则了!文王的德行,至今还作为法则,可说是仿效他。这都是因为文王有威仪的缘故。所以君子在位时能使人敬畏,施惠于人使人敬爱,进退可作为法度,与人交往可作为准则,仪容举止足以观赏,待人处事可以效法,道德品行可以学习,声音气度使人高兴,动作斯文雅典,说话条理分明。用这些来对待下属,就叫做有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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