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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高堂隆上疏直言极谏,说:“从前在唐尧的时候,洪水滔天。灾祸的严重,没有超过那时候的;劳役的征用,没有比这更久的。而尧、舜君臣,只是面向南面安坐本位而已。禹把天下分为九州,众多参加治水的士民的功劳,大小各有差别;官员和百姓,各有不同的服饰。现今没有那时候的紧急情况,却让公卿大夫与做杂务的奴隶一同供给劳役。让四方的少数民族听到了,不是好的声誉;若是记载在史册上流传后世,也不是好的名声。因此古代贤明的君主,畏惧上天明确的意旨,谨慎戒惧,生怕有所违背;灾害和反常的现象出现了,就会感到畏惧而修明政教,这样做则没有不使王朝寿命增长、国统得以延续的。等到了末代,昏庸荒淫的君主不尊崇先王良好的法度,不采纳正直人士的直言,随顺自己的情绪和欲望,毫不在意上天以异常变化发出的告诫,这样做则没有不走向灭亡的。秦始皇不建立道德的基础,而去筑造阿房宫;不担心内部的变乱,而去做修筑长城之事。当他们君臣为此谋划时,也是想建立万代永存的基业,使其子孙长久的享有天下,怎会料到有一天一个平民(陈胜)高呼一声,而秦朝的天下就随之覆灭了呢?所以臣认为,假使前代的君主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导致败亡,就不会那样做了。因此,亡国的君主自以为不会灭亡,然后才会导致灭亡;圣贤的君主自以为将会灭亡,然后才不会导致灭亡。从前汉文帝被称为贤明的君主,亲自实行节俭,施惠于下,养育万民,而贾谊比喻当时的形势,认为天下如同一个倒挂着的人(处境危急),可为之痛哭的问题有一个,可为之流泪的问题有两个,可为之深深叹息的问题有三个。又何况如今天下穷困,百姓连很少米粮的存储也没有,国家也没有够用一年的粮食储备。外面有强大的敌人,军队驻扎在边境上;而国内却大兴土木,州郡受到骚扰,一旦有敌人入侵的警报,臣担心这些从事宫殿修筑的人们是不能为抗击敌人而舍命的。另外,目前将领官员的俸禄,逐渐被减少,与从前相比,只有过去的五分之一。俸禄赏赐和谷物布帛,是君主用来加恩抚养官吏百姓、作为维持他们生命的东西。如果像现在这样克扣减发,就等于是剥夺他们的生命。他们曾经得到的现在又失去了,这就是产生怨恨的根源。现在与陛下一起坐在朝廷上治理天下的人,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尚书台的亲近大臣,都是关系亲密的心腹之臣,应当没有顾忌。如果看到官员俸禄丰厚或减少而不敢报告陛下,只知道服从命令而奔走效劳,唯恐不称陛下心意,这只能算是充数之臣,而不是刚直有力的辅佐之臣。从前李斯告诉秦二世说:‘当了君主若不能放任自己、无拘无束,这就叫做把天下变成束缚自己的脚镣手铐’。秦二世采用了他的话,秦国因此而灭亡,李斯也被灭族。所以司马迁评论李斯时说他不能正言进谏,以此作为对后世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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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书奏,帝览焉,谓中书鉴、令曰(1):“观隆此奏,使朕惧哉!”隆疾笃(2),口占(3)上疏曰:“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绍(4)尧、舜、汤、武之治,而蹈踵(5)桀、纣、幽、厉之迹;莫不蚩笑(6)季世惑乱亡国之主,而不登践虞、夏、殷、周之轨。悲夫!寻观三代之有天下,圣贤相承,历载数百,尺土(7)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癸、辛(8)之徒,恃其旅力(9),知(10)足以拒谏,才足以饰非(11),谄谀是尚,台观是崇,淫乐是好,倡优(12)是悦,上天不蠲(13),眷然(14)回顾,宗国(15)为墟。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16),皆明王之胄(17)也。且当六国之时,天下殷炽(18),秦既兼之,不修圣道,乃构阿房之宫,筑长城之守,矜夸(19)中国,威服百蛮(20),天下震竦(21),道路以目,自谓本枝百世(22),永垂洪晖(23),岂悟二世而灭,社稷崩圮(24)哉?臣观黄初之际,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异也。宜防鹰扬之臣(25)于萧墙之内,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26),往往棊跱(27),镇抚皇畿(28),翼亮(29)帝室。昔周之东迁,晋郑是依(30),汉吕之乱,实赖朱虚(31),盖前代之明鉴也。夫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32);下有怨叹,则掇录授能(33)。由此观之,则天下之天下也,非独陛下之天下也(旧无非独至下也八字。补之)。臣百疾所钟(34),气力稍微,辄自舆出还舍,若遂沉沦(35),魂而有知,结草(36)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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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谓中书鉴令曰:卢弼注引胡三省曰:“中书鉴、令,典奏事。观隆奏,遂以语之。”(2)疾笃:病势沉重。(3)口占:谓口授其辞。(4)绍:承继。(5)蹈踵:犹沿袭。(6)蚩笑:讥笑;嘲笑。蚩,通“嗤”。(7)尺土:犹尺地。即一尺之地,极言其小。(8)癸、辛:指夏桀和商纣,二人均为末代君主,著名暴君。(9)旅力:膂力,体力。(10)知:聪明;智慧。(11)饰非:粉饰掩盖错误。(12)倡优:古代称以音乐歌舞或杂技戏谑娱人的艺人。(13)蠲:音捐,除去;减免。(14)眷然:亦作“睠然”。回视貌。(15)宗国:犹祖国。亦兼称国家,朝廷。(16)异人:别人,外人。(17)胄:音宙,古代帝王或贵族的后嗣。(18)殷炽:繁盛。(19)矜夸:同“矜侉”。夸耀。(20)威服百蛮:威服,以威力慑服。百蛮,古代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后也泛称其他少数民族。(21)震竦:震惊,惊惧。(22)本枝百世:即“本支百世”,谓子孙昌盛,百代不衰。(23)晖:同“辉”。光辉;日光。(24)崩圮:塌毁。圮,音匹。(25)鹰扬之臣:此指司马懿。鹰扬,逞威;大展雄才。(26)君国典兵:君国,谓居君位而御其国。典兵,统领军队;掌管军事。(27)棊跱:同“棋峙”,谓处相持之势,如弈棋之交互对峙。(28)皇畿:旧指京城管辖的地区。(29)翼亮:辅佐。(30)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卢弼注引《左传·隐公六年》:“周桓公曰: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杜注:“平王东徙,晋文侯、郑武公左右王室。”(31)汉吕之乱,实赖朱虚:卢弼注:“朱虚侯刘章平诸吕之乱。”(32)过历:谓超过预计的享国年数。(33)掇录授能:掇录,选取记录在案的有功之人。掇,音夺。授能,任用有才能的人。(34)钟:汇聚;集中。(35)沉沦:指死。(36)结草:受厚恩而虽死犹报之典。《左传·宣公十五年》:“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武子之子)曰:‘必嫁是。’疾病,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及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杜回踬而颠,故获之。夜梦之曰:‘余,而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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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高堂隆的奏疏呈上,明帝看了之后,对中书鉴和中书令说:“看了高堂隆这封奏疏,使朕感到畏惧啊!”后来高堂隆病势严重,便口述(由别人记录)上疏说:“臣常常痛恨世上君主没有不想着承继尧、舜、汤、周武王的清明之治的,但实际上却重走了夏桀、商纣、周幽王、周厉王的道路;他们没有不耻笑末代迷乱亡国之君的,但却不遵循虞舜、夏禹、商汤、周武王的制度。可悲啊!回头看看夏、商、周三代拥有天下之时,圣贤君主一个接着一个,每个王朝都历时数百年,没有一尺土地不是归他们所有,没有一个百姓不是他们的臣民。夏桀、商纣之辈,依仗自己的力量,其智慧足以拒绝别人的劝谏,才能足以掩饰自己的过错。他们喜欢阿谀奉承,崇尚楼台亭观,喜好荒淫嬉乐,宠爱乐舞艺人。上天不能免除其罪过,等他们回头来看,国家已变成废墟,天子的尊严,被商汤、周武王所拥有。难道说夏桀、商纣是王族之外的人吗?他们都是圣明君主的后代啊!在六国(与秦国相互分争)之时,天下繁荣兴盛,秦朝兼并六国之后,不实行圣人之道,却构筑阿房宫,修建长城来守边,在国内耀武扬威,以威力慑服周边的少数民族。天下人民震惊恐惧,人们在路上相见,只是以目示意,不敢交谈。而秦始皇却自以为会子孙昌盛,百代不衰,永远留下光辉,怎会想到第二代就灭亡,国家也覆灭了啊!臣看到黄初年间,有一只与燕子不同类的鸟,生长在燕子窝中,喙、爪和胸口都是红色的,这预示着魏朝的大灾异啊!应防备朝廷内部出现位高权重、难以驾驭的大臣,可选择藩王,让他们有统治封国的实权并统领军队,散布在各地形成力量,安抚京城地区,辅佐皇室。从前周朝东迁,依靠的是晋、郑二国;汉朝的诸吕之乱,实在是依赖于朱虚侯刘章才得以平定。这些都是前朝明显的鉴戒。上天没有偏爱,只是辅助有德之君。老百姓歌颂德政,上天就让他享国的时间延长超过预定期限;如果人民怨恨悲叹,上天就会选取任用贤能的人来治理天下。由此看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仅是陛下一人的天下啊!臣百病缠身,精神体力逐渐衰微,便准备自行乘车离开官府,返回家中,假如就此死去,若魂灵有知,也要在冥冥之中报答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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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田豫(1),字国让,渔阳(2)人也。为护乌丸校尉(3)。《魏略》曰:“鲜卑(4)、素利(5)等,数来客见,多以牛马遗(6)豫,豫转送官(7)。胡乃密怀金(8)三十斤,谓豫曰:‘我见公贫,故前后遗公牛马,公辄送官,今密以此上,公可以为家资(9)。’豫张袖受之,答(10)其厚意。胡去之后,皆悉付外。于是诏褒之曰:‘昔魏绛开怀以纳戎(11),今卿举袖以受狄(12)金,朕甚嘉焉。’乃赐青缣(13)五百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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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田豫(公元171年-公元252年):字国让,渔阳雍奴(今天津市武清区东北)人。三国时期曹魏将领。初投公孙瓒,守东州令。后被曹操召为丞相军谋掾,迁弋阳太守、南阳太守。文帝时,为护乌丸校尉,并护鲜卑。为校尉九年,胡人敬畏,威震沙漠。晋封长乐亭侯,转汝南太守,加殄夷将军。齐王芳即位,为护匈奴中郎将,加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后征为卫尉,拜太中大夫。终年八十二岁。(2)渔阳:郡名。战国燕置渔阳郡。秦汉治所在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3)护乌丸校尉:官名。主要负责管理迁居内地郡县以及塞外归附中原王朝的乌桓、鲜卑部落。(4)鲜卑:我国古代少数民族名。游牧部落东胡族的一支。(5)素利:三国时东部鲜卑首领之一。曾与小种鲜卑首领轲比能及步度根部互相攻击,为汉乌丸校尉田豫劝和。文帝时封素利为归义王。(6)遗:给予;馈赠。(7)送官:送交官府。(8)怀金:怀带金宝。(9)家资:家中的财产。(10)答:答谢。(11)魏绛开怀以纳戎:魏绛,姬姓,魏氏,名绛,谥号为“庄”,故史称魏庄子,春秋时晋国卿。其先祖为庶人,与周同姓,因伐纣有功被周武王封于毕,于是以毕为姓。到毕万时,事晋献公,伐霍、耿、魏等国有功,封于魏,遂又以魏为姓。他曾向晋悼公提出并实施“和戎”之策,取得了晋国与戎狄和睦相处的局面。开怀,放宽胸怀,能容人。戎,古族名。支系众多。春秋时有己氏之戎、北戎、允戎、伊洛之戎、犬戎、骊戎、蛮戎七种。多从事游牧,部分从事农耕。(12)狄:秦汉以后,对北方各少数民族的泛称。(13)青缣:青色的细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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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田豫,字国让,渔阳郡(雍奴县)人。文帝时任护乌丸校尉。〔《魏略》说:鲜卑的素利等人,多次派人来拜见田豫,常赠送牛马给田豫,田豫随即转送官府。胡人秘密携带了三十斤黄金,对田豫说:“我看您贫困,所以前后多次送给您牛马,而您却都送交官府了。今天秘密地送上这些金子,您可以把它作为自家的财产。”田豫便张开袍袖收下了,并谢过胡人的深情厚意。胡人走后,田豫便把这些金子都交给了官府。于是皇帝下诏称赞他说:“从前魏绛能敞开胸怀来包容戎狄,现在您张开袍袖接受胡人送上的金子,朕十分赞许。”于是赐给田豫青绢五百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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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徐邈(1),字景山,燕国(2)人也。为凉州(3)刺史(4)。西域(5)流通,荒戎(6)入贡(7),皆邈勋也。赏赐皆散与将士,无入家者,妻子衣食不充(8)。天子闻而嘉之,随时供给其家。弹邪绳枉(9),州界肃清(10)。嘉平六年(11),朝廷追思清节(12)之士,诏曰:“夫显贤表德,圣王所重;举善而教,仲尼所美(13)。故司空(14)徐邈、征东将军胡质(15)、卫尉田豫(16),皆服职(17)前朝,历事四世(18),出统戎马(19),入赞(20)庶政(21),忠清(22)在公,忧国忘私,不营产业(23),身没(24)之后,家无余财,朕甚嘉之。其赐邈等家,谷二千斛(25),钱三十万,布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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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徐邈(公元172年-公元249年):字景山,燕国蓟县人,曹魏官员。曹操召为丞相军谋掾。魏国初建,为尚书郎。文帝时,历任谯相,平阳、安平太守等职,赐爵关内侯,迁抚军大将军军师。明帝时,任凉州刺史,持节领护羌校尉。因讨叛羌柯吾有功,封都亭侯,加建威将军。齐王芳即位,为大司农,迁司隶校尉。后拜司空,固辞不受。谥号“穆侯”。(2)燕国:郡、国名。曹魏太和末,改燕郡为燕国。辖境相当今北京城区、大兴、昌平、安次等县地。(3)凉州:州名。又称西凉,因地处中国西部,故称西凉,意为“地处西方,常寒凉也”。(4)刺史:古代官名。原为朝廷所派督察地方之官,后沿为地方官职名称。(5)西域:汉以来对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的总称。(6)戎:古代典籍泛指我国西部的少数民族。(7)入贡:向朝廷进献财物土产。(8)充:足;满。(9)绳枉:惩处邪曲之人。(10)肃清:犹清平。多指国家、社会安定太平,法纪严明。(11)嘉平六年:公元254年。嘉平,齐王芳的第二个年号。(12)清节:清操。高洁的节操。(13)举善而教,仲尼所美:语出《论语·为政》:“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举善,推荐德才兼优的人。美,称美;赞美。(14)司空:官名。汉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与大司马、大司徒并列为三公,后去大字为司空。(15)征东将军胡质:胡质(?—公元250年),字文德,淮南寿春(今安徽寿县)人,三国时魏将领。(16)卫尉田豫:齐王曹芳正始初年,征田豫为卫尉。卫尉,卢弼注:《续百官志》:“卫尉卿一人,中二千石,掌宫门卫士、宫中徼循事。”(17)服职:犹就业,供职。(18)历事四世:即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睿和齐王曹芳。(19)戎马:借指军队。(20)赞:佐助。(21)庶政:各种政务。(22)忠清:忠诚廉正。(23)产业:指私人财产,如田地、房屋、作坊等等。(24)没:通“殁”。死。(25)斛:量词。多用于量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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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徐邈,字景山,燕国(蓟县)人。明帝时任凉州刺史。(魏国)与西域交往通好,远方少数民族前来进贡,这些都是徐邈的功劳。凡是得到的赏赐,他都分给将士,没有拿回家的,而自己的妻子儿女却常常衣食不足。天子听说后很赞许他,便随时供给他家衣食物资。他弹劾、惩处邪曲之人,凉州境内秩序井然。嘉平六年,朝廷追念清高有节操的官员,诏书说:“显扬贤良之才,表彰有德之人,是圣王所重视的事情;推举贤善之人以教育大家,也是孔子所赞美的行为。已故的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卫尉田豫,都曾在前朝任职,侍奉过我魏朝四代君主,出外则统领军队,入朝则辅佐政事,忠诚清廉一心为公,忧劳国事忘记自我,不置办家产,去世之后,家里没有多余的财物,朕十分赞赏他们,现赐给徐邈等人的家中粮食二千斛、钱三十万,以此公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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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王昶(1),字文舒,太原(2)人也。迁兖州(3)刺史。为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谦实,以见(4)其意。故兄子默字处静,沈字处道;其子浑字玄冲,深字道冲。遂书戒之曰:“夫人为子之道,莫大于宝身(5)全行(6),以显父母。此三者,人知其善,而或危身(7)破家、陷于灭亡之祸者,何也?由所祖习(8)非其道也。夫孝敬仁义,百行(9)之首,而立身(10)之本也。孝敬则宗族(11)安之,仁义则乡党(12)重之,此行成于内、名著(13)于外者矣。若不笃(14)于至行(15),而背本逐末(16),以陷浮华(17)焉,以成朋党(18)焉。浮华则有虚伪之累,朋党则有彼此之患。此二者之戒,照然著明(19),而循覆车(20)滋众,逐末弥甚,皆由惑当时之誉,昧(21)目前之利故也。夫富贵声名,人情所乐,而君子或得而不处(22),何也?恶不由其道耳。患人知进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23)之累,悔吝(24)之咎。语曰:‘不知足则失所欲。’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览往事之成败,察将来之吉凶,未有干名(25)要(26)利,欲而不厌(27),而能保世持家(28)、永全福禄者也。欲使汝曹(29)立身行己(30),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31)冲虚(32)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33),不敢违越也。古者盘杅(34)有铭(35),几杖有诫(36),俯仰(37)察焉,用无过行(38),况在己名,可不戒之哉!夫物速成则疾(39)亡,晚就(40)则善终(41)。朝华(42)之草,夕而零落(43)。松栢之茂,隆寒(44)不衰。是以大雅(45)君子,恶速成、戒阙党(46)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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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王昶(?-公元259年):昶,音场,字文舒,太原郡晋阳县人。少时知名,初为曹丕文学侍从,曹丕继位之后,王昶由散骑侍郎转任洛阳典农、兖州刺史。魏明帝继位,出任扬烈将军、徐州刺史,封关内侯、武观亭侯。伐吴之后,升任征南大将军,晋封京陵侯。因讨伐毌丘俭之乱,拜骠骑将军,又因平定诸葛诞有功而升任司空。王昶著有《治论》《兵书》等数十篇论著。谥号“穆侯”。(2)太原:郡国名。东汉时,太原郡和并州同治晋阳,建安十八年并州划归冀州,太原郡遂属冀州。魏黄初元年(公元220年),文帝曹丕“复置并州,改太原郡为太原国”,旋又废太原国置太原郡,领十二县,治晋阳。(3)兖州:州名。三国时,兖州区域。兖,音眼。(4)见:“现”的古字。显示;表示。(5)宝身:珍惜身躯。(6)全行:品行完美无缺。(7)危身:谓危及于身。(8)祖习:宗奉学习。(9)百行:各种品行。(10)立身:处世、为人。(11)宗族:谓同宗同族之人。(12)乡党:同乡;乡亲。(13)著:明显;显著。(14)笃:纯一;专一。(15)至行:卓绝的品行。(16)背本逐末:背离根本,追逐末节。(17)浮华:讲究表面上的华丽或阔气,不务实际。(18)朋党:指同类的人以恶相济而结成的集团。(19)昭然著明:昭然,明白貌。著明,显明。(20)覆车:翻车。比喻失败的教训。(21)昧:贪;贪图。(22)不处:不据有;不居。(23)困辱:困窘和侮辱。(24)悔吝:悔恨。(25)干名:求取名位。(26)要:求取。(27)不厌:不满足。厌,通“餍”。(28)保世持家:保世,谓保持爵禄、宗族或王朝的世代相传。持家,保持家业。(29)汝曹:你们。(30)行己:谓立身行事。(31)玄默:谓清静无为。(32)冲虚:恬淡虚静。(33)顾名思义:看到名称,就想到它的含义。(34)盘杅:亦作“盘盂”。圆盘与方盂的并称。用于盛物。古代亦于其上刻文纪功或自励。(35)铭:刻写在器物上的文辞。(36)几杖有诫:几杖,坐几和手杖、皆老者所用,古常用为敬老者之物。卢弼注引《国语·楚语》曰:“左史倚相曰:倚几有诵训之戒。”诵训,工师所诵之谏,书之于几。《大戴礼》曰:“武王践阼,杖之铭曰:恶乎失道于嗜欲,相忘于富贵。”(37)俯仰:低头和抬头。(38)过行:错误的行为。(39)疾:快速;急速。(40)晚就:犹晚成。(41)善终:指好的结果,好的结局。(42)朝华:亦作“朝花”。早晨开的花朵。(43)零落:凋谢。(44)隆寒:严寒。(45)大雅:谓高尚雅正。(46)阙党:指阙里(孔子故里。在今山东曲阜城内阙里街。因有两石阙,故名。孔子曾在此讲学)。卢弼注引《论语》:“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欤?孔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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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王昶,字文舒,太原郡(晋阳县)人。文帝时升任兖州刺史。他为哥哥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取名时,都依照谦虚和诚实的意思,以此来体现他的意愿。所以他哥哥的儿子,一个叫王默,字处静;一个叫王沈,字处道。他自己的儿子,一个叫王浑,字玄冲;一个叫王深,字道冲。他又告诫他们说:“为人子之道,没有比爱惜自己的身体,保持良好的品行,从而使父母名声显扬更重要的了。这三件事,人们都知道好,而有的人却危害自身、破坏家庭,陷入灭亡的灾祸之中,这是为什么呢?是由于他们尊崇学习的不是正道。孝敬、仁义,是各种品行当中最重要的,也是为人处世的根本。能孝敬,则家族内部就会安定;有仁义,则会受到乡亲们的尊重。这就是德行养成于自身,好的名声就会显扬在外了。人如果不专注于培养卓越的品行,而背离根本,追逐末节,就会陷入华而不实之中,就会因此结成帮派。华而不实就会有虚伪的毛病,拉帮结派则会有彼此牵累的祸患。这两方面的鉴戒,是非常明显的,然而重蹈覆辙的人愈来愈多,舍本逐末的现象更加严重,这都是因为迷惑于当时的声誉,贪图眼前利益的缘故。富贵和名声,是人人心中都喜欢的,而君子有时得到了却不要,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厌恶它们不是从正道得来的。最怕的就是人们知进而不知退,知道贪求而不知道满足,所以才会有困窘侮辱的牵累,才会有令人悔恨的过错。俗话说:‘如果不知足,就会失去想要的东西。’所以知足的满足是长久的满足。观察往事的成败,考察将来的吉凶,还没有追名逐利,贪婪而不知满足,却能保持家道世代相传并长久享有福禄的人。我希望让你们立身处世,遵从儒家的教诲,奉行道家的学说,所以用玄默冲虚这样的字来作为你们的名字,想让你们看到名字就想到其含义,不敢有所违背。在古代,盘盂上铸有铭文,几杖上刻有训诫,低头抬头都能看见,因此才不会有错误的行为。何况如今这些告诫就在自己的名字中,能不警惕吗?大凡事物成就得快而灭亡得也快;成就得慢,结果就会善终。早晨开花的草,到晚上就会凋谢;而松柏的茂盛,在严冬也不会衰败。因此高尚雅正的君子,不喜欢速成,以孔子对阙党童子的评价作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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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若范丐对秦客(1),至武子(2)击之,折其委笄(3),恶其掩人(4)也,夫人有善鲜不自伐(5),有能者寡不自矜(6)。伐则掩人,矜则陵人(7)。掩人者人亦掩之,陵人者人亦陵之。故三郄为戮于晋(8),王叔负罪于周(9),不唯矜善(10)自伐好争之咎乎?故君子不自称(11),非以让人,恶其盖人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12)矣。夫毁誉,爱恶之原(13),而祸福之机也,是以圣人慎之。孔子曰:‘吾之于人,谁毁谁誉?如有所誉,必有所试(14)。’以圣人之德,犹尚如此,况庸庸(15)之徒而轻毁誉哉?昔伏波将军马援(16)戒其兄子,言:‘闻人之恶,当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道也。’斯戒至矣。人或毁己,当退而求(17)之于身。若己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己无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于身,又何反报(18)焉?且闻人毁己而忿者,恶丑声之加人也,人报者滋甚,不如默而自修(19)也。谚曰:‘救寒莫如重裘(20),止谤莫如自修。’斯言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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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范丐对秦客:裴松之注:“臣松之案:对秦客者,范燮也。此云范丐,盖误也。”范燮,即范文子,范武子(士会)之子,历任晋国上军佐、上军将、中军佐。范丐,即范宣子,范燮之子。(2)武子:范武子,祁姓,士氏,名会,字季,因封于随,称随会;又封于范,故称范会;以大宗本家氏号,又为士会。于晋成公时任上军将,晋景公时任中军将,又为太傅,执掌国政。(3)折其委笄:委笄,委貌(古冠名,以皂绢为之)冠上的簪子。裴松之注:“国语曰:范文子暮退于朝,武子曰:‘何幕也?’对曰:‘有秦客廋辞于朝,大夫莫之能对也,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兄也;尔童子而三掩人于朝,吾不在晋,国亡无日也。’击之以杖,折其委笄。”(4)掩人:掩盖别人的优点。(5)自伐:自夸;自夸其功。(6)自矜:自负;自夸。(7)陵人:以势压人。(8)三郄为戮于晋:春秋晋大夫郄錡、郄犨、郄至的合称。卢弼注引《左传·成公十七年》:“晋杀其大夫郄錡、郄犨、郄至。民不与郄氏,故书曰晋杀其大夫。”杜注:“厉公以私欲杀三郄,而三郄死,不以无罪书。郄氏失民,宜其为国戮。”(9)王叔负罪于周:卢弼注引《左传·襄公十年》:“王叔、陈生与伯舆争政,晋侯使士丐平王室,王叔与伯舆讼焉,王叔氏不能举其契。”(10)矜善:夸奖。(11)自称:自我称扬。(12)不遂:不顺利。(13)原:本原;根本。(14)“孔子曰”下四句:语出《论语·卫灵公》:“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卢弼注:“所誉者辄试,以事不虚誉也。”(15)庸庸:昏庸;平庸。(16)马援(公元前14年-公元49年):字文渊,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北)人,东汉初年名将。少孤而有大志。新莽末依附陇西割据势力隗嚣,为绥德将军。后归刘秀,屡建战功。光武帝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任陇西太守,击破先零羌。十七年又任伏波将军。征交址,平之,立铜柱以表功,封新息侯。后在镇压武陵“五溪蛮”时,病死军中。追谥为“忠成侯”。(17)求:责求。(18)反报:谓报复仇怨。(19)自修:修养自己的德性。(20)重裘:厚毛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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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像晋国的范燮在秦国客人面前显示才能,以致被范武子打得折断了发簪,这是因为范武子厌恶他掩盖了别人的才能。人有优点,很少有不自夸的;人有才能,很少有不自负的。自夸就会掩盖别人,自负就会压低别人。掩盖别人的人,别人也会掩盖他;以势压人的人,别人也会压低他。所以晋国的郄錡、郄犨、郄至三人被杀;王叔(与人争权夺利)最后成为周朝的罪人。这不正是自夸自傲、争强好胜惹来的灾祸吗?所以,君子不称赞自己,不是为了谦让他人,而是厌恶这样做会掩盖别人。人如果能够以屈为伸,以让为得,以弱为强,就很少会有不顺利的。诋毁和赞誉,是喜好和厌恶产生的根源,也是决定祸福的关键,所以圣人对此特别谨慎。孔子说:‘我对于他人,诽谤过谁?又赞誉过谁呢?如果有所赞誉,一定是经过试验的。’以圣人那样的德行,还尚且如此,何况平庸之辈反而能轻意诋毁或赞誉别人吗?从前伏波将军马援告诫他的侄儿说:‘听到别人的过失,应当像听到自己父母的名字一样,耳朵可以听到,嘴里却不能说出来。’这样的告诫真是太对了。别人如果诋毁我,应当退一步反省自己。如果自己有可以被人诋毁的行为,那么他所说的就是恰当的;如果自己没有可被诋毁的行为,那么他的话就是虚妄的。若所言恰当,就不能怨恨别人;若所言不实,对自己也没有损害,何必要报复怨恨呢?再说,听见别人诋毁自己便发怒的人,便会用恶言恶语对待别人,这样别人对你的报复就会更加厉害,不如默不作声而去修养自己的德行。谚语说:‘要防止寒冷,没有比穿上厚皮衣更有效的了;要止息谤言,没有比修养自己的德行更好的了。’这话真是不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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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若与是非之士、凶险(1)之人,近犹不可,况与对校乎?其害深矣。可不慎与!吾与时人从事,虽出处(2)不同,然各有所取。颍川郭伯益(3),好尚通达,敏而有知。其为人弘旷(4)不足,轻贵有余。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5)亲之昵之,不愿儿子为之。北海徐伟长(6),不治名高(7),不求苟得(8),澹然自守(9),唯道是务。其有所是非(10),则托古人以见其意,当时无所褒贬。吾敬之重之,愿儿子师(11)之。乐安任昭先,淳粹履道(12),内敏外恕,处不避洿(13),怯而义勇(14)。吾友之善之,愿儿子遵之。若引而申之,触类而长(15)之,汝其庶几(16)举一隅(17)耳。及其用财先九族(18),其施舍务周急(19),其出入存故老,其议论贵无贬(20),其进仕(21)尚忠节,其取人(22)务道实,其处世(23)戒骄淫(24),其贫贱慎(25)无戚,其进退念合宜(26),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复何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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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凶险:狠毒奸险。(2)出处:谓出仕和隐退。(3)郭伯益:裴松之注:“伯益名奕,郭嘉之子。”(4)弘旷:谓心胸宽阔。(5)所知:相识的人;要好的人。(6)徐伟长:即徐干,字伟长,北海郡(今山东昌乐附近)人。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7)不治名高:治,求乞,求取。名高,崇高的声誉;名声显著。(8)苟得:不当得而得。(9)澹然自守:澹然,恬淡貌。自守,自坚其操守。(10)是非:褒贬;评论。(11)师:学习,效法。(12)淳粹履道:淳粹,淳厚精粹。履道,躬行正道。(13)洿:低下;低洼。(14)义勇:见义勇为的精神。(15)触类而长:意谓掌握一类事物知识或规律,就能据此而增长同类事物知识。语本《易·系辞上》:“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孔颖达疏:“谓触逢事类而增长之。”(16)庶几:差不多;近似。(17)一隅:指一个角落。亦泛指事物的一个方面。(18)九族:以自己为本位,上推至四世之高祖,下推至四世之玄孙为九族。(19)周急:周济困急。(20)贬:给予低的评价。跟“褒”相对。(21)进仕:进身为官。(22)取人:选择人。(23)处世:生活在人世间。(24)骄淫:骄纵放荡。(25)慎:千万,无论如何。与“无”“勿”等连用,表示警戒。(26)合宜:合适,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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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如果遇上那些搬弄是非,狠毒奸险的人,接近他们尚且不可以,更何况与他们面对面的计较争论呢!这样做的危害很深啊!能不谨慎吗?我和世人交往共事,虽然有的出仕、有的隐退,情况有所不同,但各有其可取的长处。颖川的郭伯益,喜好洞达事理,聪敏而有智慧。可是他的为人心胸不够宽阔,对待人轻视尊重的分别有些过分。碰到他中意的人,就会敬重如山;碰到不中意的人,就会轻视如草芥。我因为和他相识,所以和他亲近,但不希望儿子们像他一样。北海的徐伟长,不求取显赫的名声,不谋求不当得到的利益,淡泊无求、坚守节操,一心追求道义。他要是有所褒贬评论,就会依托古人(言行)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不直接对人进行褒贬。我很敬重他,希望儿子们向他学习。乐安国的任昭先,为人淳厚精粹、躬行正道,内心聪敏而对人宽和,居处不避卑下的环境,看似怯弱却见义勇为。我和他友好亲善,希望儿子们以他为榜样。如果能从这些道理中加以引申,触类旁通,你们大概就能举一反三了。在使用钱财时要先考虑到家族其他成员,施舍时要着重周济那些急需的人,出外返回时要问候尊长,议论时注意不要贬低别人,做官时要崇尚忠贞的节操,选择朋友要注重道义和诚实,处世为人要戒除骄纵淫逸,贫贱时切勿忧愁,进与退要想到是否恰当。做事时要考虑到这九条,能这样做就行了,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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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钟会(1),字士季,颍川人也。司马文王(2)欲图蜀,以会为镇西将军(3),从骆谷入(4)。姜维(5)等悉降会。诏以会为司徒(6)。会内有异志(7),因邓艾(8)承制(9)专事,密白(10)艾有反状(11)。《世语》(12)曰:“会善效人书,于剑阁(13),要艾章表白事(14),皆易其言,令辞指(15)悖傲(16),多自矜伐(17)也。”于是槛车(18)征(19)艾。艾既禽,而会独统大众,威震西土(20)。自谓功名盖世(21),不可复为人下,遂谋反,诸军兵杀会。《汉晋春秋》(22)曰:“文王闻钟会功曹向雄(23)之收葬(24)会也,召而责之曰:‘往王经(25)之死,卿哭于东市(26)而我不问也,今钟会躬为叛逆而又辄(27)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骸埋胔(28),仁流朽骨(29),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弘于下,以此训物(30),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违生,以立于时。殿下雠对枯骨,损(损作捐)之中野(31),百岁(32)之后,为臧获(33)所笑,岂仁贤所掩哉?’王悦之,与宴谈而遣之。习凿齿(34)曰:‘向伯茂可谓勇于蹈义(35)也,哭王经而哀感市人,葬钟会而义动明主,彼皆忠烈(36)奋劲,知死而往,非存生也。’寻其奉死之心,可以见事生之情,览其忠贞之节,足以愧背义之士矣。王加礼(37)而遣,可谓明达(38)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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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钟会(公元225年-公元264年):字士季,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东)人。三国时期魏将,太傅钟繇之幼子,钟毓之弟。公元263年,他与邓艾分兵攻打蜀汉,导致蜀汉灭亡。此后钟会欲据蜀自立,与蜀汉降将姜维共谋其事,却因部下反叛而失败,自己死于部将兵变。(2)司马文王:即司马昭(公元211年—公元265年),字子上,河内温(今河南温县)人。三国时期曹魏权臣,西晋王朝的奠基人之一。他是司马懿与张春华的次子,司马师之弟,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之父。司马昭继承父兄的权力,弒魏帝曹髦,彻底控制了曹魏政权。掌权期间派钟会、邓艾灭蜀。谥曰“文王”,其子司马炎称帝后,追尊其为“文皇帝”。(3)镇西将军:重要将军名号,为四镇将军之一。统兵将领,位次四征将军,掌征伐背叛、镇戍四方。三国时期始置,以镇西等四镇将军征伐、镇戍四方。为魏四镇将军位第二品,督帅凉雍二州,负责防备蜀国进攻。资深者为大将军。(4)从骆谷入:曹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魏国分兵三路伐蜀,其中邓艾统兵三万余人,由狄道出,攻姜维于沓中;诸葛绪统兵三万余人,攻武街,以断姜维归路;钟会统兵十余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汉中。骆谷,地名。在今陕西周至西南。谷长二百余公里,为关中与汉中的交通要道。(5)姜维(公元202年-公元264年):字伯约,天水冀县(今甘肃甘谷东)人,蜀汉著名军事家、军事统帅。原为曹魏天水郡的中郎,建兴六年(公元228年)归蜀,诸葛亮以维为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后迁中鉴军征西将军。亮死,维为右鉴军辅汉将军,统诸军,进封平襄侯。延熙元年(公元223年)随大将军蒋琬住汉中,为司马。后迁镇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十年(公元274年)迁卫将军,与大将军费祎共录尚书事。祎死,维数次率军伐魏,不胜。时黄皓弄权,危及维。魏遣钟会、邓艾伐蜀,维坚守剑阁。不久,邓艾由阴平道潜入,直逼成都,刘禅出降,并敕令他降于钟会。后钟会谋叛魏,他伪与联结,拟借机恢复蜀汉,但最终钟会反叛失败,姜维被魏兵所杀。(6)司徒:官名。相传少昊始置,唐虞因之。周时为六卿之一,曰地官大司徒。掌管国家的土地和人民的教化。汉哀帝元寿二年,改丞相为大司徒,与大司马、大司空并列三公。东汉时改称司徒。历代因之,明废。后别称户部尚书为大司徒。(7)异志:二心;叛离之心。(8)邓艾(公元197年—公元264年):字士载,义阳棘阳(今河南新野)人。三国时期魏国杰出的军事家、将领。公元263年,他与钟会分别率军攻打蜀汉,最后他率先进入成都,使得蜀汉灭亡。后因遭到钟会的诬陷,被司马昭猜忌而被收押,最后与其子邓忠一起被卫瓘派遣的武将田续杀害。(9)承制:谓秉承皇帝旨意而便宜行事。(10)密白:秘密告诉;秘密禀告。(11)反状:谋反的情况。(12)世语:即《世说新语》。(13)剑阁:地名。古称剑门,剑州。地当秦蜀要冲,位于今四川盆地北缘,地处川、陕、甘三省结合部,守剑门天险。因诸葛亮在剑门关凌空凿石修建飞梁阁道而得名,素有“蜀北屏障、两川咽喉”之称。(14)章表白事:卢弼注引胡三省曰:“章表上之魏朝,白事白之晋公。”章表,奏章,奏表。白事,旧时文书的一种。犹报告。(15)辞指:文辞或话语所表达出的含义、感情色彩和风格。(16)悖傲:狂悖傲慢。(17)矜伐:恃才夸功;夸耀。(18)槛车:用栅栏封闭的车。用于囚禁犯人。(19)征:谓收捕。(20)西土:指蜀地。(21)盖世:谓才能、功绩等高出当代之上。(22)汉晋春秋:东晋习凿齿撰,共五十四卷(一说四十七卷)。(23)钟会功曹向雄:功曹,官名。西汉始置,为郡守、县令的主要佐吏。主管选署功劳。东汉各州亦有功曹,而名称略有变更。属司隶校尉者称功曹从事,下设门功曹书佐等,协助处理选用人员等事。因钟会曾任司隶校尉,向雄任功曹从事。向雄,字伯茂,一说字茂伯,河内山阳(今河南修武西北)人。初仕魏为郡主薄,侍奉太守王经。及王经获罪处死,他哭丧而哀感市人。后以过失入狱,司隶校尉钟会从狱中辟为都官从事。及钟会以叛逆罪被杀,无人殡殓,他料理丧事事宜。晋太康初为河南尹,赐爵关内侯。后因齐王司马攸归藩事,愤恚而卒。(24)收葬:收殓埋葬。(25)王经:字彦纬,冀州清河(治今河北清河东南)人。历任江夏太守、雍州刺史。后任司隶校尉、尚书。甘露五年(公元260年),高贵乡公曹髦召见王沈、王经、王业,提出进讨司马昭的计画。王经进谏,但曹髦不听。曹髦事败被杀,王经因为没向司马昭告急,而和其母一同被处死。(26)东市:汉代在长安东市处决判死刑的犯人。后以“东市”泛指刑场。(27)辄:擅自;专擅。(28)胔:音自,肉还没有烂尽的骨殖。亦泛指人的尸体。(29)朽骨:谓死者之骨。亦指死者。(30)训物:谓教诲民人。(31)损之中野:裴松之注引《世语》原文作“捐之中野”。中野,原野之中。(32)百岁:百年。指长时间。(33)臧获:古代对奴婢的贱称。(34)习凿齿:字彦威,襄阳(治今湖北襄樊)人,东晋著名文学家、史学家。(35)蹈义:遵循仁义之道。(36)忠烈:忠义壮烈。(37)加礼:以礼相待。(38)明达:对事理有明确透彻的认识;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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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钟会,字士季,颍川郡(长社县)人。司马文王想大举进攻谋取蜀国,任命钟会为镇西将军,率军从骆谷进入蜀汉境内。姜维等人向钟会投降,朝廷下诏任钟会为司徒。钟会怀有反叛之心,他借邓艾以皇帝的旨意擅自行事之机,秘密上奏邓艾有谋反的迹象。〔《世说新语》说:钟会善于模仿别人的笔迹。在剑阁时,钟会取得了邓艾的奏章和报告,把邓艾的话都改了,使奏章的言辞显得很狂傲,多有自我夸耀的地方。〕于是朝廷下令用囚车将邓艾押解回京。邓艾已经被擒,钟会独自统率大军,威震蜀地。他自认为功名盖世,不能再屈居人下,于是图谋反叛。后(谋反失败)诸军兵杀死了钟会。〔《汉晋春秋》说:司马文王听说钟会的功曹从事向雄收殓埋葬了钟会的尸体,召见并责备他说:“以前王经死后,你在刑场为他哭泣,我没有追究你的罪过。如今钟会亲自反叛,你却又擅自收葬了他的尸体,倘若再容忍你的话,将把王法放在哪里呢?”向雄说:“从前先王埋葬遗骸死尸,仁爱施及枯骨,当时难道要先占卜死者的功过,然后再收葬吗?如今对钟会的诛杀已经施行,已满足了刑法的要求,向雄有感于道义而收葬他的尸体,对于教化也没有什么损害。法律在上建立,教化在下弘扬,以此来教诲百姓,向雄认为是可以的。何必让向雄违背死生的道义,而立身在世上呢?殿下对死人的骸骨也有仇恨,若把它扔到荒野中,那么百年之后,就会被奴婢所取笑。这难道是陛下的仁爱贤明所能掩盖的吗?”司马文王听后很高兴,与他宴饮交谈后,便让他回去了。习凿齿说:“向伯茂可以说是勇于遵循道义了。哭悼王经,他的哀痛能感动市人;埋葬钟会,其忠义可打动明主。这些都是忠诚壮烈、奋勇刚劲之举,即使知道去死也要前往,不会顾及自己生命的存亡。观察他对待死者的存心,可以知道他侍奉生者的情形;看到他忠诚坚贞的节操,足以使背信弃义之人羞愧。司马文王对他以礼相待,然后放他回去,可以称得上是明达事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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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治要译注 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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