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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明哲:明智睿哲。(2)博物:通晓各种事物。(3)皋陶:音高尧,虞舜时的司法官。(4)陈谟:陈献谋画。谟,这里指《尚书》的《皋陶谟》。(5)唐、虞:唐尧与虞舜的并称。亦指尧与舜的时代,为古时所称的太平盛世。(6)伊、箕:伊尹和箕子的合称。伊尹,商汤的大臣,曾作《伊训》以教导太甲;箕子,纣王叔父,封于箕,因谏纣被囚,商灭后,作《洪范》向周武王陈述天地之大法。(7)继体:继位。(8)中兴:复兴。(9)承平:治平相承,太平。(10)浸:逐渐。(11)习:习惯,习惯于。(12)安:谓对某种环境、事物感到安适或习惯。(13)睹:觉察。(14)恤:顾及,顾念。(15)万机:同“万几”,指帝王日常处理的纷繁的政务。(16)箴诲:规劝教导。(17)厌伪:对奸邪巧伪感到满意。(18)岐路:指错误的道路。(19)见信:受到信任。(20)括囊:封闭袋口。指闭口不言。(21)王纲:天子的纲纪。(22)纵弛:松懈,放松,破坏。(23)郁伊:忧愤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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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从唐尧、虞舜这样的圣君,一直到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王,没有不凭借着明智睿哲者的辅佐、通达博学的臣子相佑(而成盛世的)。因此,皋陶献《谟》,唐尧虞虞时代因而得以大兴;伊尹作《伊训》箕子作《洪范》,殷商和西周因而得以昌隆。此后继位的君主,想要建立复兴的功业,何尝不靠贤明睿智者的谋略呢?大凡天下之所以得不到治理的原因,常常是因君主安享太平已久,风俗渐渐变坏而不能觉知,政治逐渐腐败而不纠正,对混乱习惯了,对危难安适了,觉察不到自己的荒淫放纵。有的放逸迷乱沉湎于贪欲,不顾念国家大事。有的听不进规劝教导之言,喜欢听奸邪巧伪的话,轻忽真诚恳切的话。有的在歧路徘徊,不知何去何从。或者是信任的辅臣,闭口不言只为保住官职俸禄;或者是疏远之臣,虽进忠谏之言却因身份卑微而被废弃。所以天子的纲纪被破坏于上,有识之士忧愤郁结于下,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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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且守文之君(1),继陵迟(2)之绪(3),譬诸乘弊车(4)矣。当求巧工使辑治(5)之,折则接之,缓则契(6)之,补琢换易(7),复为新。新不已,用之无穷。若遂不治,因而乘之,摧拉(8)捌裂(9),亦无可奈何矣。若武丁(10)之获傅说,宣王(11)之得申甫(12),是则其巧工也。今朝廷(13)以圣哲之姿,龙飞天衢(14),大臣辅政,将成断金(15)。诚宜有以满天下望,称兆民(16)之心,年谷(17)丰稔(18),风俗未乂(19)。夫风俗者,国之脉诊也。不和,诚未足为休(20)。书曰:“虽休勿休。”况不休而可休乎?且济时(21)救世之术,岂必体尧蹈舜(22),然后乃治哉?期于补绽(23)决坏(24),枝拄(25)邪倾(26),随形裁割(27),取时君所能行,要厝(28)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故圣人执权,遭时(29)定制(30),步骤之差,各有云施(施作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所急而慕所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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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守文之君:因循守旧的君主。(2)陵迟:败坏,衰败。(3)绪:前人未竟之功业。(4)弊车:破车。(5)辑治:整顿治理。(6)契:通“楔”。用木榫嵌进空隙。(7)换易:调换,更换。(8)摧拉:摧折,摧毁。(9)捌裂:捌,同“扒”,破裂、分开。裂,破碎。(10)武丁:商朝第二十三位国王,庙号为高宗。为商王盘庚之侄,商王小乙之子。他即王位后,提拔傅说执政,使商朝再度强盛,史称“武丁中兴”。(11)宣王:指周宣王。他即位后任用召穆公、周定公、尹吉甫等大臣,整顿朝政,使已衰落的周朝一时复兴。(12)申甫:即申伯。西周著名政治家、军事家,申国(今河南省南阳市)开国君主。(13)朝廷:借指帝王。(14)龙飞天衢:这里是指皇帝接位。龙飞,帝王的兴起或即位。天衢,天空广阔,任意通行,如世之广衢,故称天衢。(15)断金:语出《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孔颖达疏:“金是坚固之物,能断而截之,盛言利之甚也。”后谓同心协力或情深义厚。(16)兆民:古称天子之民,后泛指众民、百姓。(17)年谷:一年中种植的谷物。(18)丰稔:犹丰熟。稔,音忍。(19)乂:音易。治理。(20)休:美善。(21)济时:犹济世、救时。(22)体尧蹈舜:体,取法、效法。蹈,履行、遵循。(23)补绽:修补,弥补。(24)决坏:毁坏。(25)枝拄:支撑,支持。(26)邪倾:歪斜。邪,偏斜。(27)裁割:谓斟酌处置。(28)厝:音错,谓安排、施行。(29)遭时:指所遭遇的时势。(30)定制:拟定制度或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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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况且因循守旧的君主继承了前人遗留的衰败局面,如同乘坐着破车,应当找技术高超的工匠好好修理,把断了的接好,把松了的楔紧,对缺损的进行修补,把坏掉的换新,如此才可使之焕然一新。如果能总是修理,就能永远像新的一样用下去。如果不去修理,而是继续乘坐,那就会摧折破碎,以至于无可奈何。像商朝的高宗得到傅说,周朝的周宣王得到申伯,那就是他们(修补时政)的“巧匠”。当今朝廷圣上贤明有为,如金龙飞天,加之有大臣辅政,同心同德,可成断金之势。确实应该满足天下人的期望,称遂百姓的心愿。现在年景虽好,惜风俗未淳。风俗犹如国家的脉搏症状,如果没有调和,就不该停止治疗。《书经》说:“治政虽美而不敢自以为美。”更何况治政尚未浃洽,而可以自满并停止努力吗?况且拯济世风、匡救时弊的方法,不一定要完全沿袭遵循尧舜之治,然后才能得到治理。(当前只是)期望于弥补毁坏的、支撑歪斜的,因此应斟酌处置,择取当下君王能够实施的去做,关键在于要将当今天下治理得安定太平罢了。所以圣人当政,按所遇时势而拟定法度,根据轻重缓急的差别,采取不同措施,决不勉强人去做办不到的事,也不会不顾当务之急而去赞叹那些仅仅是听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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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昔孝武皇帝(1)策书(2)曰:“三代不同法,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盖孔子对叶公(3)以来远(4),哀公(5)以临民(6),景公(7)以节礼(8),非其不同,所急异务(9)也。然疾(无然疾二字)俗人拘文牵古(10),不达权制(11),奇玮(12)所闻,简忽(13)所见,策不见珍,计不见信。夫人既不知善之为善,又将不知不善之为不善,恶足(14)与论家国之大事哉?故每有言事颇合圣听者,或下群臣令集议之,虽有可采,辄见掎夺(15)。何者?其顽士(16)暗(17)于时权,安习(18)所见,殆不知乐成,况可与虑始(19)乎?心闪(20)意舛(21),不知所云,则苟云率由(22)旧章(23)而已。其达者或矜名(24)嫉能,耻善策不从己出,则舞笔奋辞(25)以破(26)其义,寡不胜众,遂见屏弃,虽稷、契(27)复存,由将困焉。斯实贾生之所以排于绛灌(28),吊屈子以舒愤者也。夫以文帝之明,贾生之贤,绛灌之忠,而有此患,况其余哉!况其余哉(下况其余哉四字恐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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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孝武皇帝:即汉武帝刘彻,谥号“孝武”,庙号“世宗”。(2)策书:汉朝命令中的一种。由君主自上而下颁布教令,以驱策臣下。因当时只用木简写,所以称为“策”。(3)叶公:即沈诸梁,春秋末期楚国军事家、政治家。因其被楚昭王封到古叶邑为尹,故史称“叶公”。(4)来远:招抚边远地区臣民。(5)哀公:鲁哀公。春秋鲁国第二十六任国君。(6)临民:治民。(7)景公:齐景公。春秋后期齐国国君。(8)节礼:节操礼义。(9)异务:不同的任务或要求。(10)拘文牵古:拘文,拘泥于成法。牵,拘泥。(11)权制:权宜之制,临时制订的措施。(12)奇玮:珍奇,美好。奇,此处做动词,指以……为奇。(13)简忽:轻视,疏忽。(14)恶足:何足。(15)掎夺:指摘摈弃。掎,音挤。(16)顽士:冥顽不灵的人士。(17)暗:愚昧,昏乱。(18)安习:习惯于,习惯。(19)虑始:谋划事情的开始。(20)闪:动摇不定,晃动。(21)舛:音喘,相违背。(22)率由:遵循,沿用。(23)旧章:昔日的典章。(24)矜名:崇尚名声。(25)奋辞:慷慨陈词。(26)破:否定,批驳。(27)稷契:稷和契的并称。唐虞时代的两位贤臣。(28)绛灌:汉绛侯周勃与颍阴侯灌婴的并称。均佐汉高祖定天下,建功封侯。二人起自布衣,鄙朴无文,曾谗嫉贾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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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从前孝武皇帝的策命文书中说:“夏商周三代法度不同,虽然治国措施不同,而建立的功业是一样的。”所以孔子劝叶公招来远地的百姓归附,劝鲁哀公理政亲躬常思忧患,劝齐景公以礼教治国,并非是因人而异,而是各国急需解决的问题不同。庸碌的人拘泥于成法,牵强复古,不懂因时制宜,只以道听途说的内容为珍宝,轻忽现前所见,策略无可贵之处,计谋也无可行之处。这些人既不知道好何以为好,也不知道不好因为什么不好,怎么可以与他们讨论国家大事呢?所以每当有臣子向圣上进谏论政,颇合圣上心意,(陛下)就交令群臣共同评议,虽(其主张)可以施行,却每每被(群臣)指摘摈弃。原因何在?那些冥顽不灵之人愚昧无知,不知时势权变,习惯于固执己见,尚不知守成之道,哪里还谈得上创始复兴?(他们)心神不定,意多舛错,言之无物,只会苟且地说应该沿用过去的典章罢了。而那些通达的人,有的追逐虚名,嫉妒贤能,以良策不是自己所提为耻,于是舞文弄墨,慷慨陈词,来推翻其意。于是寡不敌众,善策就被摈弃了。照这样,纵然是唐虞时代的贤臣稷、契再生,也必受困厄。这就是贾谊之所以被周勃、灌婴排挤,只能凭吊屈原以抒发内心愤懑的原因。以孝文帝的圣明、贾谊的贤才、周勃和灌婴的忠诚,尚且有此弊病,何况其他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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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且世主莫不愿得尼轲(1)之伦以为辅佐,卒然(2)获之,未必珍也。自非题榜其面曰鲁孔某,邹(3)孟轲,殆必不见敬信(4)。何以明其然也?此二者,善已存于上矣,当时皆见薄(5)贱而莫能任用,困厄(6)削逐,待放不追,劳辱(7)勤瘁(8),为竖子(9)所议,笑其故获也。夫淳淑(10)之士,固不曲道以媚时,不诡行(11)以徼名(12),耻乡原(13)之誉,比周(14)之党。而世主凡君,明不能别异量之士,而适足(15)受谮润(16)之诉(17),前君既失之于古,后君又蹈之于今,是以命世(18)之士,常抑于当时,而见思于后人。以往揆(19)来,亦何容易!向使贤不肖相去,如泰山之与蚁垤(20);策谋得失相觉,如日月之与萤火。虽顽嚚(21)之人,犹能察焉?常患贤佞难别,是非倒纷,始相去如毫厘(22),而祸福差以千里,故圣君明主,其犹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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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尼、轲:孔子与孟子的并称。孔子字仲尼,孟子名轲。(2)卒然:突然。卒通“猝”。(3)邹:为孟子故乡,故地在今山东省邹县一带。(4)敬信:尊敬和信任。(5)薄:轻视,鄙薄。(6)困厄:困苦危难。(7)劳辱:犹劳苦。亦指劳苦之事。(8)勤瘁:辛苦劳累。(9)竖子:对人的鄙称。犹今言“小子”。(10)淳淑:仁厚善良。(11)诡行:做出诡诈的行为。(12)徼名:谋求名声。(13)乡原:即“乡愿”。指乡里中貌似谨厚,而实与流俗合污的伪善者。(14)比周:结党营私。(15)适足:谓充足适度而不过分。(16)谮润:日积月累的谗言。(17)诉:诽谤。(18)命世:有救世才能的人。(19)揆:音葵。度量,揣度。(20)蚁垤:蚁穴外隆起的小土堆。垤,音碟。(21)顽嚚:愚妄奸诈,嚚,音银。(22)毫厘:比喻极微细。毫、厘均是微小的量度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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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而且君主都想得到孔子、孟子那样的圣人来辅佐自己,可是突然得到了,却未必会珍惜重视。假若自己没在脸上写明“鲁孔子、邹孟轲”,必定不会被尊敬和信任。何以知道必然会如此呢?现在的君主都以他们二位为圣人,但在当时他们曾经周游列国,但都被人鄙薄轻视,而不为重用。孔子困顿潦倒,削职见逐,孟子辞官出走也无人追回,他们辛苦劳累,被小人所讥笑。所以说现在他们也不会被敬重,原因就在于此。仁厚善良的贤士,断然不会歪曲正道以逢迎当时的民风流俗,不会用欺诈的手段来谋求名声,耻于有乡愿之誉,耻于为结党营私之辈。而世上普通的君主,智慧不足以明辨英才,却恰恰容易接受长年累月谗言的诽谤。过去的君王已经失去贤人的辅佐,后世的君王又会重蹈覆辙于今时。所以救世之士,常受抑制于当时,却被后人所思念。以古鉴今,想不出现这种情况谈何容易!假使贤者和不贤者相比如同泰山之比于蚁穴边隆起的小小土堆,(他们的)计策谋略的得失情况相比如同日月之光之比于萤虫之火,那虽然是愚顽奸诈的人,都能分辨出来(谁贤谁不贤)。然而世间通常的弊病是贤佞难别,是非难辨,初看只差毫发,而结果祸福之别却差之千里。所以圣明的君王、贤良的人主,都应格外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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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 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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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本篇提出国家的三大忧患。第一是没有礼仪和法度来节制人的欲望,而导致奢侈之风盛行。第二是人人竞相从事工商业,制作奇技淫巧,就会荒废农桑本业,这是国家最大的忧患。第三是不良的社会风气盛行,官员搜刮财货,百姓追求浮华。如果不加以整治,国家就会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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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人之情,莫不乐富贵荣华,美服丽饰(1),铿锵(2)眩耀(3),芬芳嘉味(4)者也。昼则思之,夜则梦焉。唯斯之务,无须臾不存于心,犹急水之归下,下川(旧无下川之下字。补之)之赴壑(5)。不厚(6)为之制度(7),则皆侯服王食(8),僭至尊(9),逾天制矣。是故先王之御世(10)也,必明法度以闭民欲,崇堤防以御水害,法度替(11)而民散乱,堤防堕(12)而水泛溢,顷者(13)法度颇不稽古(14),而旧号网漏吞舟(15)。故庸夫设藻棁(16)之饰,匹竖(17)享方丈之馔(18),下僭其上,尊卑无别,礼坏而莫救,法堕而不恒,斯盖有识之士所为于邑(19)而增叹者也。律令虽有舆服(20)制度,然断之不自其源,禁之又不密。今使列肆(21)卖侈功,商贾(22)鬻(23)僭服(24),百工(25)作淫器(26),民见可欲(27),不能不买,贾人之列,户蹈(28)逾侈矣。故王政一倾,普天率土,莫不奢僭者。非家至人告,乃时势驱之使然。此则天下之患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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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丽饰:华丽的装饰。(2)铿锵:形容金玉或乐器等声洪亮。(3)眩耀:光彩夺目。眩,通“炫”。(4)嘉味:美味。(5)壑:指海。(6)厚:注重。(7)制度:制订法规。(8)侯服王食:同“侯服玉食”。服王侯之衣,食珍美之食。形容生活豪华奢侈。(9)僭至尊:僭,音见,超越本分。至尊,用为皇帝的代称。(10)御世:治理天下。(11)替:废弃。(12)堕:古同“隳”。损毁,败坏。(13)顷者:近来。(14)稽古:考察古事。(15)网漏吞舟:网漏,谓法网疏宽。吞舟,指大鱼,比喻大奸。后因以“网漏吞舟”喻法网疏宽,大奸得脱。(16)藻棁:梁上有彩画的短柱,棁,音桌。(17)匹竖:匹夫竖子。匹夫,詈词,犹言家伙、东西,常用来指斥无知无识的人。(18)方丈之馔:指方丈之食。极言肴馔之丰盛。(19)于邑:即“郁抑”。忧郁烦闷。(20)舆服:车舆冠服与各种仪仗。古代车舆与冠服都有定式,以表尊卑等级。(21)列肆:谓成列的商铺。(22)商贾:商人。(23)鬻:音玉,卖。(24)僭服:越礼违制的服饰。(25)百工:各行各业的手工业者。(26)淫器:奇巧而无用的器物。(27)可欲:指足以引起欲念的事物。(28)户蹈:家家户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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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大凡人之常情,无不是喜欢富贵荣华,穿戴华美的服饰,使用金玉之质、光彩夺目的宝物、乐器,以及吃美味的食物。白天想这些,晚上梦这些,一心追逐这些,片刻都不离于心,就似瀑布的水向下流、江河的水向海奔。如果不严格制定法规来节制,人们就会都穿王侯之衣,食君王之食,僭越本分,甚至超过国制了。所以先王治理天下,必明确法度,以禁止民众的欲望泛滥,如同高筑堤坝以防备水灾。法度废弃而民众散乱,堤坝崩溃而洪水泛滥。近来,法度颇与古时不同,就如过去所说的网格大得连能吞船的大鱼也漏得过去。所以普通人家也有雕梁画栋的装饰,匹夫竖子也有满桌佳肴的享用,在下位者僭越本分,享用与在上位者同等,尊卑没有区别,礼仪败坏而无法挽救,法度毁坏而国家难以长久。这就是有识之士为之忧郁烦闷而倍加叹息的原因。律令中虽然有乘车、着装、仪仗等定式,但是不从源头去截断,禁绝得又不够严密,致使如今成列的商铺都在卖奢侈品,商人出售越礼违制的服饰,各行各业的手工业者都在制作奇巧而无用的器物。百姓见了能够引起欲望的物品,不能不买,商人之流,家家户户都越过等级奢靡无度。所以国家政令一旦倾倒,普天之下,官庶百姓,就会无不奢侈逾礼,不合法度,这不是到家家户户去宣扬的结果,而是时势潮流的推动使其如此。这是天下祸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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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且世奢服僭,则无用之器贵,本务(1)之业贱矣。农桑勤而利薄,工商逸而入厚,故农夫辍(2)耒(3)而雕镂(4)。工女(5)投杼(6)而刺文(7),躬耕(8)者少,末作(9)者众,生土虽皆垦乂(10),故地功不致。苟无力穑(11),焉得有年(12)?财郁(13)蓄而不尽出,百姓穷匮而为奸寇,是以仓廪空而囹圄(14)实。一谷不登(15)则饥馁(16)流死,上下俱匮无以相济,国以民为根,民以谷为命,命尽则根拔,根拔则本颠,此最国家之毒忧(17),可为热心(18)者也。斯则天下之患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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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本务:农事。(2)辍:舍弃,放弃。(3)耒:音磊,古代一种可以脚踏的木制翻土农具。代指农耕。(4)雕镂:犹雕刻。镂,音陋。(5)工女:古代指从事蚕桑、纺织、缝纫等工作的女子。(6)投杼:放弃织布。杼,音住。(7)刺文:犹刺绣。(8)躬耕:亲身从事农业生产。(9)末作:古代指工商业。(10)乂:割草。(11)力穑:努力耕作。(12)有年:丰年。(13)郁:聚集。(14)囹圄:监狱。(15)一谷不登:指歉收。(16)饥馁:饥饿。(17)毒忧:最大的祸患。(18)热心: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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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而且世风奢侈,逾越礼制,则无用的器物就会昂贵,而农业反被轻贱。从事农耕蚕桑辛勤劳苦而获利少,从事工商业安逸闲适却收入丰厚,所以农夫就会舍弃农具而去从事手工制作,做蚕桑等工作的女子就会放弃织布而去刺绣。亲身去耕作的人少,从事工商业的人多,荒地虽然都已经开垦,但不出力施肥,且不精心耕作,怎么能有丰收的年景?财富聚集蓄存而不流通,百姓贫穷就会作奸犯科,因此粮仓空而监狱满。粮食一旦欠收,则饥饿之民流亡而死,而朝廷和地方都粮食匮乏,无法拯济。国家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粮食为性命。粮食不足则百姓就不能生活,百姓生存不下去则国家就会被颠覆。这是国家最大的祸患,最令人焦心。这是天下第二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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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法度既堕,舆服无限,婢妾(1)皆戴瑱(2)楴(3)之饰而被织文(4)之衣,乃送终之家,亦无法度,至用轜梓(5)黄肠(6),多藏宝货,享牛作倡(7),高坟大寝(8),是可忍也,孰不可忍!而俗人多之,咸曰健子,天下跂慕(9),耻不相逮(10),念亲将终无以奉遣,乃约其供养(11),豫修亡殁(12)之备,老亲之饥寒,以事淫法(法疑汰)之华称,竭家尽业,甘心而不恨,穷厄(13)既迫,迫为盗贼,拘执(14)陷罪,为世大戮(15)。痛乎!化俗之刑陷愚民也。且橘柚之贡(16),尧舜所不尝御,山龙(17)华虫(18),帝王不以为亵服(19)。今之臣妾,皆余黄甘(20)而厌文绣(21)者,盖以万数矣,其余称此,不可胜记。古者墓而不坟(22),文武之兆(23),与平地齐。今豪民之坟,已千坊矣。欲民不匮,诚亦难矣。是以天戚戚(24),人汲汲(25),外溺奢风,内忧穷竭。故在位者则犯王法以聚敛(26),愚民则冒罪戮(27)以为健(28),俗之坏败,乃至于斯!此天下之患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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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婢妾:妾与使女。这里指地位低下的女子。(2)瑱:音田,一种美玉。(3)楴:音帝。笄、簪等类整发用具。(4)织文:染丝织成花纹的丝织品。(5)轜梓:轜,音儿,古代载运灵柩的车。梓,木名,木质优良,供建筑及制家具、乐器等用。(6)黄肠:本谓柏木之心。柏木心黄,故称。(7)作倡:演奏音乐或表演歌舞。(8)寝:指陵寝。秦汉以后帝王陵墓上的正殿。(9)跂慕:向往,仰慕。跂,音其。(10)逮:追上,赶上。(11)供养:指奉养的物品。(12)亡殁:亦作“亡没”。死亡。(13)穷厄:穷困,困顿。(14)拘执:拘捕。(15)大戮:亦作“大僇”。大耻辱。(16)贡:进献给君主的物品。(17)山龙:借指绣有山、龙图案的衮服。(18)华虫:雉的别称。古代常用作冕服上的画饰。(19)亵服:古人家居时穿的便服。亵,音谢。(20)黄甘:即黄柑。(21)文绣:犹刺绣。(22)坟:墓与坟都是埋葬尸体的地方。与地平的叫墓,高起的叫坟。(23)兆:指墓地。(24)戚戚:忧惧貌,忧伤貌。(25)汲汲:忧惶不安貌。(26)聚敛:搜刮财货。(27)罪戮:罪诛。(28)健: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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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法度既已废弛,乘车着装没有限制,婢妾都戴美玉首饰,穿锦绣之衣。竟然办理丧事的人家,也没有法度,以至用梓木做轜车,甚至连帝王陵寝四周用柏木枋堆垒的格局也仿用,随葬多用宝物,以牛祭祀及演哀乐,坟墓高广。假如这样的事都忍心去做,还有什么不忍心去做的呢?而一般的人却都赞叹这种做法,称其为“健子”。天下人都羡慕这种人,耻于自己比不上,因此想到年迈的亲人将要送终,怕没办法支付,于是缩减平日对老人的奉养,预先为丧葬做准备。弃年迈亲人的饥饿寒冷于不顾,只图风光送终得到大家的夸赞,耗尽家财,心甘情愿而不悔。穷困窘迫,逼得去做盗贼,被抓捕定罪,成为世间的耻辱。不良风气对愚昧的百姓的坑害,真是太令人痛心了。再说,桔柚这些贡品,尧舜这样的圣王都不常吃;绣着山、龙的衮服,画着花、雉的冕服,帝王也不作便服穿。现在的官宦人家中,黄柑吃够不想吃了的,华服穿够不想穿了的,数以万计。其余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古时修墓不高起,文王、武王的墓与地面平齐。而现在有财有势者的坟地,已经修了很多的牌坊。想让百姓不穷困,实在是很难了。所以,天也重重忧虑,人也惶惶不安。外面沉溺于奢侈之风,内心忧虑财物耗尽。所以在官位的不惜触犯王法以搜刮财货,愚民则甘冒杀身之祸并以此为勇健。风俗的败坏,竟然已经到这种地步!这是天下第三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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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承三患之弊,继荒顿(1)之绪,而徒欲修旧修故而无匡改(2),虽唐虞复存,无益于治乱也。昔圣王远虑深思,患民情(3)之难防,忧奢淫(4)之害政,乃塞其源以绝其末,深其刑而重其罚。夫善堙(5)川者,必杜其源;善防奸者,必绝其萌。昔子产(6)相郑,殊尊卑,异章服,而国用治。岂大汉之明主,曾不如小藩(7)之陪臣(8)?在修之与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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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荒顿:犹荒废。(2)匡改:纠正,改正。(3)民情:民众的生活、生产、风尚习俗等情况。(4)奢淫:奢侈淫逸。(5)堙:音因。填,堵塞。(6)子产:春秋时郑大夫公孙侨的字。一字子美。治郑多年,有政绩。(7)藩:指诸侯国或属国、属地。(8)陪臣:古代天子以诸侯为臣,诸侯以大夫为臣,大夫又自有家臣。因之大夫对于天子,大夫之家臣对于诸侯,都是隔了一层的臣,因之都称为“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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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继承这三种祸患的弊端,加之国家荒乱,却只想修修补补,不进行改革,则即使尧舜这样的圣帝复生,也没有办法治理这混乱的局面。过去圣明的帝王计虑深远,思考深刻,忧虑民情难防,担心奢侈淫逸危害治政,于是从源头堵塞以断其末流,严明刑罚并从重罚处。善于堵水的人,一定会先堵源头;善于防止奸邪的人,一定会消除祸乱的萌芽。当年子产在郑国为相,区别尊卑的不同,制定不同等级的礼服,郑国因此而得以治理。想我大汉的明君,怎能不如小小诸侯国的陪臣?关键在于整治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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