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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正名,就是辨正名分,使名实相符。本篇认为,名不正,则其事错矣。《论语·子路篇》云:“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这段话的大意是,子路问孔子:“卫国国君等你去治理政事,你先做哪件事?”孔子回答说:“一定是纠正各种名分。”作者在这里强调名实必须相称,同时强调使用物品要有节制,要按照官员等级区别使用,以此达到让百姓专心于本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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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名不正,则其事错(1)矣;物无制(2),则其用淫(3)矣。错则无以知其实,淫则无以禁其非,故王者必正名以督其实,制物以息其非。名其何以正之哉?曰:“行不美则名不得称,称必实所以然,效其所以成,故实无不称于名,名无不当于实也。”曰:“物又何以制之哉(4)”曰:“物可以养生而不可废之于民者,富之备之,无益于养生而可以宝于世者,则随尊卑而为之制,使不为此官,不得服此服,不得备此饰,故其物甚可欲,民不得服,虽捐(5)之旷野而民不敢取也,虽简于禁,而民皆无欲也。是以民一于业(6),本务而末息(7),有益之物阜而贱(8),无益之宝省而贵(9)矣。所谓贵者,民贵愿(10)之也,匪(11)谓贾(12)贵于市也,故其政惠,其民洁,其法易,其业大。”昔人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13)。”其此之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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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错:杂乱、交错。(2)制:控制、节制。(3)淫:过度,无节制,滥。(4)捐:抛弃。(5)一于业:指专心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非分之想。(6)本务而末息:古代本指农业,末指工商业。(7)阜而贱:阜,形容词,丰富、宽裕。贱,便宜;(8)省而贵:省,稀少。(9)愿:尊重、仰慕。(10)匪:假借为“非”,表示否定。(11)贾:音古。作买卖的人,商人,此处指价格。(12)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语见《左传》成公二年:“仲尼闻之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器,礼器。名,爵号。假,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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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名分不正,则做事情就会乖错;用物没有节制,则其用度就会过滥。乖错就无从了解事物的实情,过滥就无法禁止其错误行为。所以,为君者必须通过端正名分以督察其实际行为,制物以止息其错谬。名分怎么样来端正呢?答曰:“所作所为不善,该名分就不能称用,要称用,必须查实其有什么实绩,考查其是如何完成的。这样一来,实没有不和名相称的,名没有不和实相当的。”又问:“用物又用什么办法来节制呢?”答曰:“凡物可以维持生计,不可为百姓所缺的,必须使它丰祫齐备;凡物对维持生计没有益处,而可以成为世间珍贵宝物的,就要按尊卑的不同而对它控制使用。使得不是担任某一级别官吏的,就不能穿某一种衣服、不能佩戴某一种饰物。这样,即使这些东西人们都非常想要,而平民仍不能穿戴,即使把它丢弃在旷野荒郊,百姓也不敢捡回来。即使减少禁令,百姓也会对他们没有欲念。”于是,百姓专心于自己的工作,使本业得以重视(致力于农桑本业),而工商末业得以停息,对维持生计有益的东西丰富而价廉,对维持生计无益的珍宝稀少而贵重。所说贵重,是百姓内心仰慕它,而不是说商人在街上卖得贵。这样的政治就显现仁爱,百姓就思想纯洁,法令就简约易行,功业就光大兴旺。孔子说:“唯车服之器与爵号之名,不可以借人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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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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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慎爱,就是要谨慎对待自己所宠爱之人。这一段是提醒为君者要谨慎对待身边的小臣,不能够让小臣的巧言谄媚所迷惑。并举出宋国卖酒人的例子,告诉为君者不能因为宠爱小臣而失去贤良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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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人主莫不爱爱己,而莫知爱己者之不足爱也。故惑小臣之佞(1)而不能废也,忘(忘疑忌)违己之益己而不能用也。夫犬之为猛也,莫不爱其主矣,见其主则腾踊而不能自禁,此欢爱之甚也,有非则鸣吠,而不遑于夙夜(2),此自效之至也。昔宋人有沽(3)酒者,酒酸而不售,何也,以其有猛犬之故也。夫犬知爱其主,而不能为其主虑酒酸之患者不噬(4)也。夫小臣之欲忠其主也,知爱之而不能去其嫉妒之心,又安能敬有道,为己愿稷、契之佐哉?此养犬以求不贫,爱小臣以丧良贤也。悲夫!为国者之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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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佞:善辩,巧言谄媚。(2)有非则鸣吠,而不遑于夙夜:吠,狗叫。遑,闲暇。(3)沽:卖。(4)噬:咬、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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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君主没有不宠爱喜欢自己的人的,却不知道喜爱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值得宠爱。所以君主常常被奸佞小臣所迷惑,而不能废黜这类人;憎恶违背自己心意却是对自己有益的人,从不任用他们。狗是很凶猛的动物,却没有不喜爱它的主人的。见到他的主人,就会前蹦后跳而不能控制自己,这就是喜欢爱恋到了极点。有不对的动静,就狂吠大叫不止,昼夜都没有闲暇下来的时候,这就是效忠主人到了极点。从前宋国有个卖酒的人,直到酒都酸了,还是没能卖出去,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就是他养了一条很凶猛的狗。这条狗只知道爱恋主人,而不能够为自己的主人考虑,不能因为酒会发酸而不咬来买酒的人。那些小臣们想效忠他的君主,只知道爱恋君主,而不能去掉自己的嫉妒心理,又怎么能去恭敬有才德的人,愿意自己成为稷、契这样的辅佐之臣呢?这就是养狗本为了求得不贫(反而导致了贫困),宠爱小臣却导致丧失了优秀贤能的大臣的根本原因。可悲啊,治理国家者不能不详细省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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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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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审爱,审是审察,爱是宠爱。大凡君主,都宠爱身边的小臣,却反而常常被这些小臣所蒙蔽。所以,为君者应该慎重对待身边的小臣,不能被私情所困,应该广开言路,不能让身边小臣蒙蔽自己的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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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为人君者,莫不利(1)小人(2)以广(3)其视听,谓视听之可以益于己也。今彼有恶而己不见,无善而己爱之者,何也?智不周(4)其恶,而义不能割其情也。己不能割情于所爱,虑(5)不能睹(6)其得失之机(7),彼亦能见己成败于所暗,割私情以事其上哉?其势适足(8)以厚(9)奸人之资,此朋党者(10)之所以日固,独善之所以孤弄(弄疑弃)也。故视听日多,而暗蔽日甚,岂不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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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利:给予好处。(2)小人:旧指仆隶。(3)广:拓宽,开阔。(4)周:普遍、全面;(5)虑:担心、忧虑。(6)睹:看到。(7)机:先兆、征兆。(8)适足:谓充足适度而不过分。(9)厚:提高。(10)朋党:指同类的人以恶相济而结成的集团。后指因政见不同而形成的相互倾轧的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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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做君主的,没有不常常给予身边的侍奉小臣利益,以求通过他们扩宽自己视听的,认为扩大视听可以有益于自己。实际情况是,这些人有恶行而做君主的却看不见,没有做什么善事却得到君主的溺爱,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君主虽然聪慧,却难以尽见这些小臣不好的一面,又因情义而割不断对他们的私情。君主不能割断对所爱者的私情,担心自己不能看清得失之所在(而任用亲信),而那些人又怎么能够在他们不擅长的领域看到君主的成败得失,并割舍私情来侍奉君主呢?这种情形正可以充分增加奸邪之人的资本,这正是结党营私的人逐渐得到巩固而独有善行的人逐渐被孤立遗弃的原因。所以,君主所谓的见闻一天比一天增多,而暗昧蒙蔽却一天比一天更甚,难道不是太奇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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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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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欲失》一节,讲述了君主希望臣子不结党营私,而结党营私的事情反而越多的原因,就在于为君的不能充分信任臣下,以致“朝任其身,夕访于恶”。作者认为,为君者用人,一定要给予充分的信任,即古人讲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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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人君莫不愿众心之一于己也,而疾(1)奸党之比(2)于人也,欲得之而不知所以得之,故欲之益(3)甚,而不可得亦甚。疾之益力,而为之者亦益勤矣。何也?彼将恐其党也,任之而不知所以信之,朝任其身,夕访于恶,恶无毁实(4),善无赏分,事无小大,访而后知,彼众之不必同于道也,又知访之不能于己也,虽至诚至忠,俾(5)曾参以事其亲,借龙逢以贯其忠(6),犹将屈于私交,况世俗之庸臣哉!故为君而欲使其臣之无党者,得其人也,得其人而使必尽节于国者,信之于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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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疾:憎恨。(2)比:勾结、偏爱。(3)益,更加。(4)恶无毁实:毁,诽谤,说别人的坏话。恶无毁实指不分辨是诽谤还是真实。(5)俾:使、把。(6)借龙逢以贯其忠:借,连词,相当于“假使”“假设”“假如”“即使”;龙逢,就是关龙逢,夏桀时的大臣,因忠谏而被桀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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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做君主的没有不希望百姓万众一心来拥护自己的,也没有不痛恨奸诈之人结党营私、笼络人心、拉帮结派的。希望得到百姓万众一心的拥护却又不知道怎样得到,因此想得到的愿望越发的迫切,而得不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对结党营私的行为痛恨得越厉害,这些结党营私的活动反而越频繁。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君主害怕这些人结党营私,任用他们却不懂得如何信任他们。早上刚刚任命他做官,傍晚就派人察访他有无不良行为。听到不好的评价,也不去分辨是诽谤还是果有其事;听到对他们的赞扬,也不加以赏赐。事情不论大小,察访之后才让人知道。那些被调查的官吏,不一定都能奉行道义,又知道君主向其他人询问自己的不足之处,因此即使是最诚实最忠心,像曾参一样孝顺其母亲、像关龙逢那样忠心一贯的人,也有可能屈服(于人言)而去私相交接,何况那些世俗庸臣呢!所以,为君的要使臣子不结党营私,关键在于得到臣子的心,要得到臣子的心而使他们为国家尽忠尽节,则自己一定要充分地信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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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 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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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疑贤,就是对贤臣存有猜疑之心。这种猜疑之心正是导致忠臣远离,小人当道的根本原因。本段旨在提醒为君者,对于贤臣,要充分信任。在用人的问题上,要有高度的智慧,不能被小人所利用。从根本上来说,君主希望得到贤德之士,首先要自己成为有德之人,才能感召有德之人,也才有智慧不被小人所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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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自古人君莫不愿得忠贤而用之也,既得之,莫不访(1)之于众人也,忠于君者,岂能必利于人,苟无利于人,又何能保誉于人哉?故常愿之于心,而常失之于人也,非愿之之不笃而失之也,所以定(2)之之术非也。故为忠者获小赏而大乖违于人,恃(3)人君之独知之耳,而获访之于人,此为忠者福无几(4)而祸不测于身也。得于君,不过斯须(5)之欢,失于君,而终身之故患,荷(6)赏名而实穷于罚也,是以忠者逝而遂(7),智者虑而不为。为忠者不利,则其为不忠者利矣。凡利之所在,人无不欲,人无不欲,故无不为不忠矣。为君者以一人而独虑于众奸之上,虽至明而犹困于见暗,又况庸君之能睹之哉?庸人知忠之无益于己,而私名之可以得于人,得于人,可以重于君也,故笃私交,薄公义(8),为己者殖(9)而长之,为国也(也疑者)抑(10)而割之,是以真实之人黜于国,阿欲之人盈于朝矣,由是田、季(11)之恩隆。而齐、鲁之政衰也。虽成(成恐戒或威)之市朝(12),示之刀锯,私欲益盛,齐、鲁日困。何也?诚威之以言而赏之以实也,好恶相错,政令日弊。昔人曰:“为君难。”不其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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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访:调查。(2)定:使安定。(3)恃:依赖,仗着。(4)几:谓时间不多;不久。(5)斯须:片刻,一会儿。(6)荷:担着。(7)逝而遂:逝,离开。遂,道路,此处指人生才会有出路。(8)笃私交,薄公义:笃,重视。薄,轻视。(9)殖:培植。(10)为国也抑而割之:也疑者字。抑,压制。割,切断、截下,此处指排挤出朝廷。(11)田季:指田穰苴和季孙行。田穰苴,春秋时期齐国人,曾率齐军击退晋、燕入侵之军,因功被封为大司马,子孙后世称司马氏。季孙行,鲁国大夫。季孙氏三代执掌国政,当时几代鲁君都昏庸无能,以致出现了人民只知道有季氏,不知道有鲁君的情况。季氏后人以季为姓。(12)市朝:犹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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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自古以来,君主没有不希望得到忠心贤德之士而予以任用的。任用之后,(因怀疑其是否忠心贤德)又没有不派人去大众中探访调查的。忠诚于君主的人,岂能事事又有利于他人呢?假若无利于人,又怎么会在别人面前保持有好的声誉呢?所以,君主心中常常希望得到贤德之人,却常常因为任用之后又怀疑其人而访之于众,因此而失去他们。不是君主希望得到贤德之人心不诚而失去人才,而是判定忠心贤德之才的方法不对啊。这样,忠诚的人虽然获得了小小的赏赐,却因之而与他人的利益相违背,这是仰仗君主一人的了解啊!如果君主得到谘询其他人后的回馈,则忠臣的福运就没有多久了,进而大祸不知何时临头也难以预料。得到君主的赏赐不过是片刻的欢乐,因之而失去君主的信任则是终身的祸患,担负着受到赏赐之名,实际上完了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忠臣只有离去才能保全自己,聪明的人深思熟虑后就不再想做忠臣,做忠臣对自己没有什么益处,那么做不忠的人反而有利了。凡是有利的事,没有人不想做,人人都想做,就没有不当不忠之臣的了。做君主的,用一个人的智慧来对付众多奸邪之人,即使再聪明,也难免为阴谋所困。又何况是庸碌的君主,怎能看得到这一点呢?庸俗的人知道忠诚对自己不利,而从别人嘴里却可能得到个人的好名声,得到个人的好名声,就可以受到君主的重用。所以,他们重视私人交情,轻视国家利益,对自己有利的,就培植而使其更多,对国家有利的,就抑制而使其断绝。因此,真心为国的人被国家罢黜,迎合私欲的人充满朝廷。因此,田穰苴和季孙行父受到的恩惠越多,而齐国和鲁国的政事反而越衰败。虽然在朝野中予以训诫,用刀锯之刑予以警示,但私欲却更猖獗,齐鲁的处境日益加困。这是为什么呢?都是因为警诫只流于言辞,而赏赐的却是财物,好坏分辨不清,才使政令日益多弊。过去有人说“为君难”,看来果真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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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 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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