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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面对如小山一样的奏折,乾隆皇帝越来越感觉不堪重负。他开始一再强调地方官员汇报情况时,要语言简明,并时以奏事琐细“徒滋烦扰”而对有关官员严行申斥,这在乾隆中前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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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生理的老化,皇帝的心理和性格也发生了明显变化。人在壮岁之时,往往雄心万丈,通常以主动进取之态面对世界。进入老年之后,力不从心之感日甚一日,遂常以防御心态应对外物,求稳怕乱,易变得被动、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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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峻烈无情的乾隆皇帝,晚年心态变得越来越宽和。他不再像早年那样疾恶如仇、除恶务尽。相反,他乐于施恩,乐于原谅别人,乐于听到别人的感恩颂扬之声。乾隆中前期,他对臣下的奖赏比较谨慎。如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提督常青因为士兵击贼有功,各赏银牌一面,这样的小事,居然受到了乾隆的训斥。乾隆认为此奖过当,“可恨之极”。然而到了晚年,他却经常进行无原则的滥赏,即所谓“赏宜从厚,从不肯使勤劳者稍有屈抑也”(《清高宗实录》卷一四八一)。嘉庆后来说:“近年皇考圣寿日高,诸事多从宽厚,凡军营奏报,小有胜仗,即优加赏赐;其或贻误军务,亦不过革翎申饬,一有微劳,旋经赏复。虽屡次饬催,奉有革职治罪严旨,亦未惩办一人。”(《清仁宗实录》卷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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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乾隆处理政务力图简明,但求清静。避免“烦扰”,减少麻烦,成为他处理政务的一大原则,这在壮年时代的乾隆是不可想象的。对于晚年出现的一些贪污官员,乾隆经常拖着不惩,或者以“不为已甚”为词,加以宽纵。如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五月,内外文武大臣中竟有多人连续被革职、革任十余次而后却仍然留任原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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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使臣描述晚年乾隆政风的变化时说:“皇帝近年颇倦为政,多涉于柔巽,处事每患于优游,恩或多滥,罚必从轻;恩滥故启幸进之门,罚轻故成冒犯之习。文武恬嬉,法纲解弛,有识者颇以为忧。”[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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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十一册),中华书局,1980,第4810、48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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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赵尔巽等:《清史稿(三)》卷三五六,列传第一四三,《洪亮吉传》,中华书局,1998,第29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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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二九《外集二·上执政论时务书》,文物出版社,1985,第3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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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洪亮吉:《卷施阁文甲集》卷一《守令篇》,转引自张国骥:《清嘉庆道光时期政治危机研究》,岳麓书社,2011,第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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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见赵翼、姚元之:《檐曝杂记·竹叶亭杂记》,《檐曝杂记·卷一·圣躬勤政》,李解民校点,中华书局,1997,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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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见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十一册),中华书局,1980,第48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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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戏语》,见《清高宗御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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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少寐》,见《清高宗御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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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钦定大清会典》卷二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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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十一册),中华书局,1980,第48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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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规:明清的腐败与反腐败 第三节 王朝兴衰系皇帝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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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古代,王朝的兴衰,往往起于皇帝的一念。董仲舒认为,天下之治乱,唯系于皇帝之一心:“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汉书·董仲舒传》)反过来说,皇帝心不正,则天下必然大乱。也就是说,在古代专制政治中,朝政的清明与昏怠,官僚机器的振作与衰败,完全视皇帝一个人的精神力量强弱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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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西方人也深有体会。虽然没来过中国,黑格尔对中国式专制政治却有着彻骨的理解。他认为,在中国,皇帝应该是整个帝国“那个不断行动、永远警醒和自然活泼的‘灵魂’。假如皇帝的个性竟不是上述的那一流——就是,彻底地道德的、辛勤的、既不失掉他的威仪而又充满了精力的——那末,一切都将废弛,政府全部解体,变成麻木不仁的状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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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的这段话几乎是对乾隆晚年政局一字不差的描述。专制政治中,皇帝是整个国家的神经中枢,官僚体系是皇权的延伸,官僚体系的精神状态就是皇帝一个人精神状态的放大。不但是人亡政息,同一个统治者的心境变化,也可以使国家面貌发生根本变化。皇帝的勤奋进取,经过官僚系统的层层传导,最后抵达社会可能只剩10%;然而皇帝的松懈懒惰,却会被官僚系统层层放大,抵达基层,会扩大十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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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既然喜欢清静,不愿生事,地方大员们当然更乐于高枕无忧。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之后,懒惰之风在大清政界迅速蔓延。皇帝对山积的奏折感到头疼,而官员们对于案牍之劳,更是避之不及。遇到公事,层层推诿,一层一层向下转批:“乃积习相沿,并不问事理之轻重,动辄批委属员。督抚既委之司道,司道复委之州县,层层辗转推延。”(《清高宗实录》卷六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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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堂审案,处理民间纠纷是地方官的重要职责,然而乾隆晚年的官员们终年以坐堂审事为苦,千方百计推脱不理,“民间呈状俱由宅门投递批准,不审,终年延搁。小民拖累不堪,赴控,上司批查,亦屡催不复”。[2]也就是说,老百姓告状,他不开庭审理,一拖就是一年。老百姓等不及,越级上访,上司询问,他也懒得答复。还有的官员恨百姓越级上访,给自己添麻烦,就想方设法打击上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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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官员考成制度中,对许多政事列有处理期限。到了乾隆晚年,官员办事逾期之事越来越普遍,因此而受处分居然成为官员受处分的主要原因之一。从清代档案《乾隆吏科题本》可以看到这样几个例子:甘肃皋兰知县徐浩任内受处分23次,其中13次是因为办事迟延;湖南浏阳知县张宏燧受处11次,迟延占4次;广东长安知县丁亭详受处分9次,迟延占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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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湖北江陵县发生了一件抢劫案。一群农村流氓抢劫了附近的富有寡妇家,寡妇认出了抢劫者,事后当即报官。此案证据确凿,事情清楚,很容易处理。可是当时的县令汤廷芳虽然派人抓到了两个嫌犯,却懒得审理,将嫌犯取保了事。后面相继接任的四任县令在十年内“均不严究”,“经事主控告,臬司严催,俱延宕不解,扶同沉搁,置地方盗案于不办,实出情理之外”[3]。这样一个小小案件,换了五任地方官,却居然还没有结案。乾隆听说后,也不禁大为恼火,说:“足见湖北吏治废弛已极。”(《清高宗实录》卷一二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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