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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乾隆前期抓紧了吏治或者说反腐败这个关键,所以才能迅速把清王朝推向盛世之巅,这一点得到了朝野上下的公认。章学诚则认为,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即和珅大权在握之前,乾隆朝都可以算清明盛世;赵翼后来也说乾隆中前期,秉中枢者俱洁身自好,国势稳定,政治清明,官僚体系效率极高;尹壮图也评价乾隆前期的大清,确实处于史上前所未有之盛世,“州县俱有为官之乐,闾阎咸享乐利之福”[8]。因为执政能力强,乾隆一朝能够以10亿亩(66.7万平方千米)上下的耕地养活占世界30%左右的世界人口,能长期保持国家安定和社会稳定,这不能不说是康乾盛世又一个超越千古的成就。所以戴逸先生说:“传统观点认为,汉、唐是真正的盛世,无论国力还是文化等诸多方面都达到极盛,而清朝已经开始衰落,不如汉唐。我则以为,康雍乾盛世是中国历史上发展程度最高、最兴旺繁荣的盛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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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乾隆朝上谕档》,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初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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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官求索借贷人财物条例》,转引自晏爱红:《清代官场透视:以乾隆朝陋规案为中心》,天津古籍出版社,2012,第1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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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引自孟姝芳:《乾隆朝官员处分研究》,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9,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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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赵尔巽等:《清史稿(三)》卷三三九,列传第一二六,《子高朴》,中华书局,1998,第28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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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薛福成:《庸庵笔记》卷三《轶闻·入相奇缘》,丁凤麟、张道贵校点,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第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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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见曹松林:《乾隆朝的贪污腐败》,《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第1 期,第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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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见李治亭主编:《清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第9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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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奏为整饬吏治革除陋规敬陈管见折》,转引自晏爱红:《清代官场透视:以乾隆朝陋规案为中心》,天津古籍出版社,2012,第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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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盛世的沉沦——戴逸谈康雍乾历史》,《中华读书报》2002年3月20日,《文史天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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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规:明清的腐败与反腐败 第二节 明君老去,贪腐急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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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乾隆晚年,大清政局已经沧海桑田,气象不复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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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先看一下当时经常出入中国的朝鲜使臣的见闻。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到中国进贡的朝鲜使臣回国后这样向他们的国王描绘大清朝:“(清帝国)大抵为官长者,廉耻都丧,货利是趋,知县厚馈知府,知府善事权要,上下相蒙,曲加庇护。”及至乾隆六十年(1795年),他们的评价更是发展为“货赂公行,庶官皆有定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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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朝鲜人对中国的了解仅止于皮相,中国官员表达得更为激切。乾隆崩逝后,翰林院编修洪亮吉所言最为痛烈:“十余年来,督、抚、藩、臬之贪欺害政,比比皆是。”[2]以布衣言事的章学诚批评更十分犀利:“自乾隆四十五年以来,……上下相蒙,惟事婪赃渎货,始如蚕食,渐至鲸吞,……贪墨大吏,胸臆习为宽侈,视万金呈纳,不过同于壶箪馈问,属吏迎合,非倍往日之搜罗剔括,不能博其一欢,官场如此,日甚一日。”[3]就是说,从乾隆四十五年起,官场就渐渐烂掉了,你给那些大员送上一万两白银,他们就如同收了一篮水果那样不当回事。洪亮吉描述乾隆晚年腐败的普遍程度时说,当时官员中洁身自爱者与贪污者之比,是一比九或者二比八。而这十分之一二的自爱之人,在官场中混得并不好,“即有稍知自爱及实能为民计者,十不能一二也,此一二人者又常被七八人者笑以为迂,以为拙,以为不善自为谋,而大吏之视一二人者,亦觉其不合时宜,不中程度,不幸而有公过,则去之亦惟虑不速,是一二人之势不至归于七八人之所为不止。”[4]这些人在官场上被排挤、被嘲笑,最后要么被逐出官场,要么同化于贪腐风气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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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描述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基本烂到了底的官僚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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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何以在短短十多年里,乾隆朝的政治局面出现了如此翻天覆地之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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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要原因是乾隆皇帝老了,懈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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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乾隆是一个非常勤政的皇帝。生活起居,都如钟表般有规律。清代史学家赵翼以他的亲身感受记下了乾隆皇帝的勤政情形:皇帝每天早上都在卯刻(六点钟)出宫。……从寝宫出来,每过一道门,就放一声爆竹。我们在直舍值日,听到爆竹从远到近,就知道圣驾到了乾清宫了。冬天的这个时候,蜡烛还要再烧一寸多,天才大亮。我们十多个人值班,五六天轮一个早班,已经觉得很累了。谁知道皇帝天天如此。这还是平时。当西陲用兵之时,如果有军报到了,虽然是夜半时分也必然亲自览阅,然后召集军机大臣到面前指示机宜,动辄千百余言。我那时负责撰拟文件,从起草到作成楷书进呈,有时需要一两个小时,皇上仍然披着衣服在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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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朝鲜人也记下了乾隆固定模式般的起居:卯时而起,进早膳,然后看文件,召见公卿大臣们讨论如何处理,一直到中午。晚膳后还要继续处理没看完的公文,或者读书、写字、作诗,一直到睡觉时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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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皇帝临朝,都是大臣们齐集之后,皇帝大驾才姗姗而来。可是在乾隆朝,却屡屡出现皇帝枯坐宫中,苦等大臣不到的情景。其原因不是乾隆朝的大臣们特别傲慢或者懒惰,而是因为皇帝起得太早了。每天微露曙光之际,皇帝就已经穿戴整齐,做好准备,静坐宫中。经常是太监们出去看了好几次,大臣们才“始云齐集”。乾隆皇帝经常等得不耐烦,只好“流连经史,坐以俟之”,东翻西找,看书来打发时间。以至于皇帝经常发火,降旨训斥群臣:“凡朕御门听政,辨色而起,每遣人询问诸臣曾齐集否,数次之后,始云齐集,即今日亦复如是。诸臣于御门奏事,尚且迟迟后期,则每日入署办事,更可想见。”(《清高宗实录》卷一〇六)“近见各部奏事,率过辰而至巳,朕昧爽而兴,惟流连经史,坐以俟之而已。此岂君臣交儆、勤于为治之义耶?”(《清高宗实录》卷一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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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乾隆天刚亮就起来批阅奏章。批阅完毕之后,忽然想起几天前曾叫部院大臣们推荐督抚人选,于是派太监通知大臣们前来汇报推荐情况。这时已是辰巳时刻(早上八九点钟),皇帝在宫中等了好久,大臣们一个未到。六部在紫禁城外,各部尚书迟迟不到还有借口,而内阁大学士们就在紫禁城内办公,怎么来得这么慢?一问太监,原来几位大学士查郎阿、陈世倌、史贻直这个时辰还没上班呢!乾隆大为光火,降旨说:“可见向来所奏每日入署办事,粉饰之虚辞耳!尔等身为大臣,当以早朝勤政进规于朕,方无忝责难于君之道。而先自偷安,有是理乎?”(《清高宗实录》卷二五九)大臣们只能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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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中年之后,乾隆的身体就不可避免地出现种种老化的征兆。在乾隆六十年的一首诗里,皇帝自注道,从乾隆二十年(1755年),也就是四十五岁以后,他的左耳听力就有所下降;乾隆四十年(1775年),六十五岁以后,左眼视力也明显下降:“左耳重听者四十年,左目欠明者亦二十年,有合今之俗人所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者,作《戏语》。”[7]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年及古稀之后,他身体衰退之象就更加明显,特别是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之后,又增了失眠之症:“寅初已懒睡,寅正无不醒。”[8]“年高少寐,每当丑寅之际,即垂衣待旦,是以为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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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的增长,乾隆的精力渐渐衰退。年轻时期,乾隆的大脑如同镜子一样清晰。举凡一政,乾隆能从头脑中的“二十四史”、皇祖皇考遗训,直到大臣的奏议里勾籍出全部资料,他的大脑如同强力机器,把这些庞杂的资料加以迅速整合、对比、加工、提炼,在第一时间得出准确而高明的结论。到了晚年,这面镜子已经雾蒙蒙一片,照什么东西只能显出个似是而非的轮廓。精神之光,原来可以烛照上下古今,纵横万里,如今只能记得三五天之内的奏折和一些特别重大的事件,大脑如同一台用得太久的机器,所有的零部件都已经过度磨损,相互只能勉强咬合,加工的精度大大下降。年轻之时,如果军务紧急,他从早上五点钟起床,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钟看刚刚送到的情报,从不疲倦。而晚年,只有早上一两个小时头脑可称清楚,能够处理复杂的政事,过了这段时间,头脑就已经进入半睡半醒状态,不论怎么以意志去强催强唤,都调动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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