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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75 值得注意的是,政务处及学部看重的博学鸿词特科虽议而未行,相近时间,原本被视为“无甚实际”的孝廉方正科却加紧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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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77 1909年8月,学部通饬各省,慎选孝廉方正,“务于各该州县公举之后,由官察其品行,试其学识,至甄录之法,仍需品重于学,以昭端本”。[148]学部的做法,本与孝廉方正科侧重孝行的特点相符,即更多地强调品行而非学识,未料因此而便利各省冒滥。1909年12月,御史饶芝祥奏称,各地选送孝廉方正科,存在选举不实、选额不严、年龄未限三种流弊,仅湖北黄冈一县,竟推荐多达十余人。请予严定章程,防止冒滥。吏部议复,除要求督抚核实所荐人员外,对选额与年龄均不加限制。[149]可见吏部也有借此拓宽士子出路的考量。其后情形愈加混乱,吏部最终不得不对既定方案有所调整,原定孝廉方正科连续八年开科,每年只要有三名以上被推荐者到部,即可在二月至八月间开考一次。后吏部奏准将八年连续开科“酌减”为四年,从宣统元年至宣统四年,每年八月举行一次考试。[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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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79 开科年份虽然酌减,名额却没有限制。既往孝廉方正科全国每届报名不过三四十人,且向不分等,一体带领引见授职。宣统二年,吏部以两逢大恩,专折请旨增额,报名人数规模空前,达到60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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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81 在报考录用程序方面,吏部议定:(1)孝廉方正由官绅推举,被推荐者若不愿参加会考,则可免试而直接给以六品职衔。(2)被推荐者若“有志上进”,希望获得更高的职衔,则需要遵循一定的程序,先由各州县详选事实清册,呈送各省司道,再由司道出具切实考语,转详各督抚,由督抚奏闻,经礼部核复,一并咨送吏部,在吏部参加会考。(3)会考取录者再参加朝考,经钦派大臣阅卷,拟定等第,优等“以知县分省,归孝廉方正班候补;其次以布库盐道各大使、直州判、州判、县丞、府经、教职等项掣签,掣省亦均归孝廉方正班补用”。考虑到候补官员中“各大使及州判等项已均极拥挤,而教职一项又复裁撤殆尽,若仍以旧例任用,则将来恐永无补缺之期,殊不足以广皇仁而示体恤”,故吏部堂官会议决定对旧例进行变通,“拟廷对录取者以小京官、知县、县丞、府经、主簿、吏目六项任用,其余均奖五品顶戴,遣归田里”。[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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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83 吏部初议未免过宽过优,为免遭物议,最终权衡利弊,拟按照考试成绩,分别录用,“择其学有根柢通晓时务者列为一等,举人五贡及低官应升知县者以知县用,廪增附监及毕业各生以直隶州州判、州判、盐运司经历用;次者列为二等,举人以六品之直隶州州同、布政司经历、布政司理问,五贡以七品之直隶州州判、州判、盐运司经历用;廪增附监及毕业各生以八品之府经历、县丞,九品之州吏目、县主簿、道库大使、巡检用。均俟引见后恭候钦定,分别录用。此外未经录取之员,无庸带领引见,照例给予六品顶戴,作为正途出身”。[152]这些规定表明,立停科举后的孝廉方正特科,并非以德行和孝道为主要评判依据,而是据考试成绩分等,有悖该科之名,令人难以置信。据督抚奏报,仅山东一省,即有附生李伯昌等74人至礼部验试,另有143名孝廉“文理稍逊,请给与六品顶戴荣身”。[153]其规模人数与优待,逾越此前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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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85 有鉴于宣统二年孝廉方正科的鼎盛,宣统三年于八月下旬举行又一届孝廉方正科,据《大公报》报道,报名应试者有340余人。[154]耐人寻味的是,孝廉方正科择人,本应名实相符,以尊崇践行三纲五常的口碑为依据,此时却依照旧学功名的层级分等,并以其是否“学有根柢、通晓时务”辨优劣,不伦不类,但也折射出时代变迁的影响下,选材标准已颇多改观,以至于方方面面都要与时俱进。如此,则停罢科举常科后举办的特科,虽然舆论不以为然,但实际仍起到一些疏通旧学的作用。据《大公报》推测,清季四年中荐举的孝廉方正当在2000名上下,以此而得官者亦有300多人。在该报看来,在仕途异常拥挤之时增此闲僚,于吏治有害无益。既然国家能将沿用数百年的乡会试毅然去之,何以独于毫无实际意义的孝廉方正屡次考试,贻笑大方。[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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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87 科举停罢后孝廉方正科的相继举办,显然对维护旧学者起到了暗示与鼓舞的作用。1909年初,御史李灼华条陈请复岁科两试,奉旨交学部议奏。“荣尚书颇不以此举为然,已拟议驳不准,已俟与张相国核妥,即行具折复奏。”[156]《大公报》的评论认为,新旧学考试接踵而至,延绵不绝,人才不患无多,至于是否可以借此振兴中国,则颇可质疑。[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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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89 与开办特科更多地寓意保存旧学相仿,存古学堂的开办,也是停罢科举后保存旧学的重要举措,其主要目的不在安置士子,而是借此保存传统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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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91 兴办存古学堂,湖北模式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张之洞主管学部后,对学部的方针政策转向有明显影响,此举意在纠正学堂主导之下中学面临湮灭之偏。[158]在学部的大力提倡下,江苏提学使除在省城设立存古学堂一所外,还设立了英文专修馆一所。该馆以五年为毕业期限,原定课程除英文外,还有国文、算学、舆地三门,其后取消算学、舆地。国文原有经史等名目,后去掉历史,专讲《论语》和《孟子》两经以及管世铭八股稿,被媒体认为怪异,是科举余毒的复辟回潮。[159]1909年,媒体关注到学部整顿经学之急迫,“此次京师高等小学考试毕业,经学课程无一佳卷,学部对于此事异常注意。荣尚书以经史一科,关系紧要,不容任其湮没,京师学堂程度若此,外省小学已可概见,刻正详拟一切整顿之法,俟有成议,即行通饬京内外各学堂一律照办”。[160]可是,尽管学部再三设法,最终仍难以扭转立停科举后经学的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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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93 三 善后之未尽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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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95 与研究者后来的认识几乎完全不同,相关史实表明,立停科举前,在人事安排上,清统治者对于停罢科举的善后不仅从未掉以轻心,而且反复权衡,逐步完善相关构想。在立停科举的贯彻实施过程中,各部院在落实宽筹士子出路的举措方面,也多方给予优惠。与此同时,由于孝廉方正等特科的举办,以及仿行宪政试办地方自治等若干章程的相继出台,科举善后的实际关照面,显然已经突破了最初的构想,较原计划覆盖更为宽广。正因为实情如此,停罢科举后,中外报刊鲜见大规模骚乱滋事的报道,相反,不少时评与趋新人士的日记书信,甚至认为善后措施过于优渥,而不断有所批评。这些善后措施所造成的负面作用,便是仕途更加拥挤,人满为患,给吏治造成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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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97 更为重要的是,科举善后,实际上应当包括筹措士子出路与存续旧学精华两项内容。最初的筹划考虑显然忽略了后者,而集中于为士子安排出路一面。立停科举后,随着新学在推广过程中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学堂学生的国文程度备受世人诟病,通过开制科存续旧学被提上日程,可实际效果除进一步疏通旧学士子的出路外,保存国粹的作用甚微。张之洞主政学部后,存古学堂曾经热闹一时,可惜时过境迁,挽回旧学颓势的种种努力依然成效不著,充分暴露出科举善后在更深的文化层面关照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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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0999 就人事安排而言,清廷采取的善后方案,对于已经取得科举功名的士子(指进士、举人、优贡、拔贡、生员),确实宽筹出路,而对广大童生,尤其是屡试不中的老童生,除了改考学堂或投身趋新事业,别无他途。陕西布政使樊增祥对清廷厚此薄彼感到不平:“各属选派学生出洋游学,但取举贡生监而学僮不与……考试既停,童生永无入学之日,即永无选送出洋之望,岂不向隅?”[161]童生中年龄小于30岁者,基本可通过进入新式学堂等途径改弦易辙,而年龄在40岁以上“业科举而不能自立之人”,即尚未取得旧学功名者,却实实在在成了被遗忘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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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01 当然,就此指责清政府也欠公允。任何善后都会有所限制,很难一体均沾。据记载,乾隆时90岁以上屡考不中却越挫越勇的老童生亦不鲜见。若以此为上限,则这一人群的年龄跨度相当大,人数很难准确统计。他们缺乏科举功名,社会地位不高,年龄又偏大,重新适应的能力较差,既不能进入新式学堂深造,又很难在日趋学堂化的改良私塾中获得教师的资格,连开馆授徒之道也渐渐被堵死。停罢科举后,清廷与社会舆论对此均鲜有关注,善后优惠完全没有顾及这一群体,这部分人难以找到合适的安置之方,出路最为狭窄,生计也最为艰难。社会制度的变化,常常以牺牲部分弱势人群的利益为代价,立停科举,同样如此,只是不幸落到毕生以科场为梦想的老童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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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03 尽管清廷对于安排旧学士子的出路已尽可能充分考虑,给予各种优惠,并尽力贯彻落实各项措施,但对于善后的理解略嫌简单狭隘,一方面,宽筹出路还是有所遗漏,使得没有科举功名、终生困顿举业的老童生不免向隅之苦,另一方面,对于举贡生监又太过优待,以至妨碍学堂的发展,引起舆论的强烈不满和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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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05 而在科举余绪的反衬之下,一部分学堂学生对于科举功名虽仍然仰慕,向学之心却大受影响,且以“有用”与“无用”作为权衡,以时务为时尚,对经学等课程日渐漠视,中学的传承更加岌岌可危。学堂教育也始终不上轨道,致使问题层出不穷,社会争议持续不断。吊诡的是,学堂育才成效不彰,实际上反而成为科举善后效果不佳的最直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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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07 《清史稿》这样记述立停科举善后与儒学兴衰的关系:“光绪末,科举废,丙午并停岁、科试。天下生员无所托业,乃议广用途,许考各部院誊录。并于考优年,令州县官、教官会保申送督、抚、学政,考取文理畅达、事理明晰者,大省百名,中省七十名,小省五十名,咨部以巡检、典史分别注选,或分发试用。各省学政改司,考校学堂。未几学政裁,教官停选。在职者,凡生员考职、孝廉方正各事属之,俸满用知县,或以直州同、盐库大使用。儒学虽不废,名存实亡,非一日矣。”[162]自隋唐之后,科举成为儒学的重要载体,立停科举后,学政裁撤、教官停选,虽然经学课程列入学制,但就学习内容而言,却是由主体变成了分支,尽管有孝廉方正等特科及存古学堂的回光返照,但儒学昔日的辉煌毕竟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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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09 [1] 《变通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折》,光绪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1901年7月12日),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2册,第1393—14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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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11 [2] 张謇:《变法平议》,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编《张謇全集》第1卷,第6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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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13 [3] 公奴:《金陵卖书记》,宋原放主编《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3卷,湖北教育出版社、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3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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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15 [4] 1903年2月8日,袁世凯复电张之洞:“支电敬悉。科举为阻碍学堂之事,欲普兴学堂,必先废科举。全废即办不到,只有分科递减之法。拟俟本届恩科后,学政岁、科试,分两科减尽,乡、会(试)分三科减尽。即以其额为学堂取中之额。大凡学堂所得人材,少年英俊为多。其旧日举贡生中,三十岁以下者,仍可令入学堂。三十至五十可入仕学、师范速成两途,其五十至六十,以及三十以上不能入速成科者,应为宽筹出路。拟请如尊示所举各途,酌量录用。惟多取副榜,似可无庸。每科大挑,可加拣分一次。至每科额减之数,既有学堂中额可抵,此类各途稍加推广,已足消纳。六十以上者,酌给职衔,俾免向隅。其经生、宿儒不能改习新学,可为各学堂经书词章之师。此就尊论所及,参以鄙见,即请酌定,示知会奏。公为当代文学之宗,如由尊处主稿尤荷。”《致张之洞电》,光绪二十九年正月十一日(1903年2月8日),袁世凯著、骆宝善评《骆宝善评点袁世凯函牍》,岳麓书社2005年版,第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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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17 [5] 《德宗景皇帝实录》卷512,光绪二十九年二月己亥(1903年3月12日),《清实录》第58册,第759—7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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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19 [6] 《科举难废》,《万国公报》第174册,1903年7月,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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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21 [7] 《论减中额》,《选报》第46期,1903年4月5日,教育言,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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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81023 [8] “旧日举贡生员,年在三十岁以下者,皆可令入学堂肄业。三十岁以上至五十岁者,可入师范学堂之简易科。若三十岁以上,既不能入学堂,并不能入师范简易科者,及年至五十六十者,拟请自下科起举人于每科会试后大挑一次,或拣发一次。并多挑誊录分送各馆,俾得议叙。其大挑拣发未入选之举人,及恩拔副岁优各项贡生,均比照孝廉方正例,准其考职分别用为州同、州判。生员亦准比照已满吏考职,用为佐贰杂职,分发各省试用。其年在六十以上不能与考者,酌给虚衔。至经生寒儒,文行并美而不能改习新学者,可选充各学堂经学科文学科之教习。每届三年,查其实有成效者,比照同文馆汉文教习例给予奖叙。如此,则旧日应科举之老儒亦不至失所矣。”《请试办递减科举折》,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1904年1月13日),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3册,第15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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