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099558
(刘)玢闻之,私议饥民聚众劫粮抗官,由于万不得已,如动兵,是速之变也。不如遣能言者,责以大义,散其众而薄惩其罪,则九人者不致生变,千八百人得全活,而州境乃无事矣。
1703099559
1703099560
州牧闻之,使玢往。遂只身赴七堡村,张洛公等长跪请命。玢既散其众,偕张、宋入城。州牧亦廉得其情,概从宽宥。[128]
1703099561
1703099562
不过,饥饿暴动一般没有这样幸运的结局。由于暴动者的组织常常很松散,他们绝大多数是缺乏强有力领导的饥饿灾民,这样的暴动很容易被武力镇压下去。例如,1857年直隶邯郸的情况,就显示了无组织的暴动者是如何的无助:
1703099563
1703099564
比年灾歉,兹复旱蝗遮天蔽日,禾稼一空,饥民攘夺,邑令……捕诛数人,稍为敛迹。[129]
1703099565
1703099566
饥饿暴动也并不总是能毫无困难地镇压下去。如果“土匪”利用乡村中饥饿的民众来找政府的麻烦,局势就会变得十分严峻。1830年代一些省区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一份官方文件记载说:
1703099567
1703099568
直隶、河南、山东各省教匪辗转传习……一遇荒歉之时,恃众强横,白昼伙抢,名曰均粮。南中则湖南之永郴,江西之南赣,与两广接壤处所,会匪充斥。……该处良民及商旅经由者,亦多出钱挂名入会,借免抢劫之害。[130]
1703099569
1703099570
因此,大量饥民所引起的动乱,显然是政府潜在的威胁。事态常常向爆炸性方向发展;当被想要挑战政府权威的人加以利用时,暴动就很容易转化为旨在推翻清王朝的叛乱。无论怎样说,饥饿的灾民很容易变成抢劫的暴徒。19世纪中叶广东一位叛党领袖提出的“申述”很能说明问题,一位西方作者曾加以记录:
1703099571
1703099572
我们这些老百姓本来出生在丰衣足食的时代,曾经也是非常效忠的子民;我们的家庭在村子里受人尊敬,我们的行为也很端正,并尊重他人财产。但是,由于老天天天下雨,农夫们颗粒无收,我们也无钱来办事,因此三教九流不得不加入土匪。我们本来到广西找个地方避难,但遇到处境同我们一样的乡邻时,不管愿意不愿意,要想不饿死,就得加入土匪。[131]
1703099573
1703099574
(四)绅士在暴动中的角色
1703099575
1703099576
上面提到的事例显示绅士有时也卷入暴动。在一些事例中,他们是普通民众发泄仇恨的对象;在其他事例中,他们则扮演了煽动者或组织者的角色。
1703099577
1703099578
在两种情况下,绅士和非绅士的富户会成为地方暴动的对象:其一,他们作为粮食囤积者,会在一些饥饿暴动中受到饥民的攻击。其二,作为土地拥有者和享有纳税特权者,他们会跟地方官一样,很容易受到愤怒的反勒索者的粗暴对待;特别是那些与地方官狼狈为奸的人。
1703099579
1703099580
本书前面章节已经对第二种情况作了解释,[132]不过,1846年一份官方文件中的记载,在这里值得引用:
1703099581
1703099582
江苏向来完漕,绅富谓之大户,庶民谓之小户。以大户之短交,取偿于小户。……以致畸轻畸重,众怨沸腾,纷纷滋事。[133]
1703099583
1703099584
一位19世纪的作者也有同样的观察。他指出,“毁仓毁衙署、拒捕伤官”的暴动在江苏“无岁不闻,无城不有”,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134]江苏以外其他省区也有类似的情形。19世纪期间,浙江、江西、湖南[135]和湖北[136]等省一些地区也爆发了一系列特别严重的此类暴动。在所有这些暴动中,乡绅常常因其可憎的行为而成为群众施暴的对象。
1703099585
1703099586
绅士作为暴动的煽动者或组织者的角色相当重要,因而必须作进一步的探讨。正如我们马上就会看到的那样,在几乎所有记载在案、规模相当大的暴动中,绅士的角色都很突出。当然,当大多数居民极为愤怒时,普通民众自己也是有能力发动暴动的。1842年发生于浙江秀水县由虞阿男领导的反敲诈勒索暴动就是这样。虞阿男属于那种“无赖子”,他的名字就清楚地表明他地位非常低下。[137]然而,这种没有得到绅士支持或指导的暴动,组织可能非常糟糕,很容易被镇压下去。绅士之所以在暴动中拥有重要地位,不仅是由于他们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且是由于他们识字,这让他们在暴动中拥有相当有用的知识或技巧。由于这一原因,在科举考试中还未取得任何功名并因此不属于绅士阶层的读书人,也常常在许多暴动中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为了方便起见,笔者在探讨中把这些读书人称为“文人”,以便同拥有功名的士子相区别;而士子在这里被视为绅士的一部分。
1703099587
1703099588
作为村民寻求的领导人物,绅士和略逊一筹的文人,经常承担起维护地方利益,或者在这些利益受到威胁时加以保护的职责。而且,他们是拥有特殊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的人物(作为地主和享有特权的纳税人),有他们自己的特殊利益。他们时刻打算扩大其特殊利益,并在必要时加以保护。因此,如果地方官的行为有损于地方或私人利益,或者这样做可以赢得名声时,其中一些绅士和文人就会毫不犹豫地诉诸暴力。事例多不胜数,但是下列这个事例特别有趣。一名新被任命、以“横暴”而臭名远扬的知县,还未上任,就被一场威胁性的暴动逐走。根据西方一位传教士的记载,这件事发生于1840年代的湖北某县:
1703099589
1703099590
一名官员被任命为知县,但该县居民反对他到任。因为他在刚刚离任的地区,就以专横、暴行而臭名远扬;当地居民深受其不公和敲诈勒索之苦。
1703099591
1703099592
因此,他被任命为知县的消息传到房县后,群情激愤,居民张贴言辞辛辣的告示。接着,一些当地头面人物作为代表,前往该省省会,向总督提交谦恭的请求书,请求总督怜悯房县百姓的贫穷,不要派一只老虎去把他们吃掉,而要派一名真正的父母官来关心他们。但是,请求书未被接受,总督命令新知县次日就去上任。
1703099593
1703099594
代表回到家乡,向乡邻宣布了这一悲伤的消息。全城居民惊恐万分,但并不坐在那里悲伤。头面人物聚集起来,召开大会,邀请最有影响力的居民到场。会上决定,不能让新知县到任,应该有礼地拒绝他。……
1703099595
1703099596
新知县一到县衙……就被告知,城中主要人物求见。……代表们匍伏在新知县面前;接着,其中一个代表上前一步,以异常礼貌的语气、极端优雅的姿态对他说,他们是代表全城居民而来的,要求他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因为全城居民不愿意他到任。……
1703099597
1703099598
面对群情激愤的居民,新知县……先是企图安抚,然后威吓,但一切徒劳无益。……代表们平静地告诉他,他们到这里来并不是同他讨论问题,而是告诉他事情已经决定,居民们已经决心拒绝他到任。代表们明确指出,轿子已经在门外等候,旅费也已经准备好,此外还有一个盛大的护送队确保他安全地回到省城。……
1703099599
1703099600
新知县仍然企图反对。但是,一大群人已经聚集在衙门周围,发出的叫喊声远远不是欢喜或令人安心的。他了解再抗拒是不明智的,因此决定让步,表示愿意顺从他们的要求。……队伍立刻出发,仍然由城中主要人物陪伴。
1703099601
1703099602
一到达目的地,代表们就径直前往总督衙门。……总督虽然脸上露出不悦,拿起名册(里面有房县所有重要人物签名的请愿书),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告诉代表说,他们的请求合情合理,应该得到尊重。[138]
1703099603
1703099604
“头面人物”和“城中主要人物”十之八九是乡绅和文人。不但“言辞辛辣的告示”是他们写的,给总督的请求书也是他们写的。(事实上,向总督面交请求书的“代表”,可能是那种在帝制时期有权进衙门的人物。)或许,正是在他们有力的领导之下,那名不受欢迎的知县才能被阻止到房县上任。
1703099605
1703099606
不过,这种事例相当少。更多的是,儒生或文人因未能通过科举考试而认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进而煽动反对州县官的暴力示威。我们在前面章节中已经提到1730年代发生于直隶昌黎和福建福安的暴动。[139]1860年代,浙江省一些地方不断发生暴动,令当局特别烦恼。[140]但是,由于文人人数不多,力量不强,无法让他们的示威变成真正的暴力,因而他们带给官员的不过是侮辱而不是伤害。但是,当充满仇恨的士子利用普遍的怨恨取得大众的帮助,由此形成的暴动就可能十分惊人。例如,1845年,浙江奉化县一些渴望成为生员的儒生暴动,最初是指控知县在主持前一次的县试中“明目张胆地公然偏袒”,但随后凑巧发现他还“向人民征收苛捐杂税”。这些儒生立即利用这一点作为对知县开战的理由。“在县试第一天,儒生聚集起来反对县当局,接着在民众的帮助下,赶跑了知县。”[141]
1703099607
[
上一页 ]
[ :1.70309955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