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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中的《津关令》，数见“关中”字样[39]，理解这里所说的“关中”，应当考虑到同一篇律文中“扜〈扞〉关、郧关、武关、函谷【关】、临晋关”的地位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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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中《津关令》的法律条文所体现的区域地理观，是使用了“大关中”的概念的。也就是说，以“扜〈扞〉关、郧关、武关、函谷【关】、临晋关”划定界限的“关中”，是包括了“天水、陇西、北地、上郡”地方，也包括了“巴、蜀、汉中”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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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扜〈扞〉关、郧关、武关、函谷【关】、临晋关”，由北向南，恰好构成一条大致端正的南北直线，这五座关的位置，竟然都在东经110度与111度之间[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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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学者在陕西三原嵯峨乡天井岸村发现西汉天齐祠遗址，据研究，发现相关几组西汉大型建筑群的轴线竟与汉长安城南北轴线相合。调查结果证实，西汉时期曾经存在一条超长距离的南北向建筑基线。这条基线通过西汉都城长安中轴线延伸，向北至三原县北塬阶上一处西汉大型礼制建筑遗址；南至秦岭山麓的子午谷口，总长度达74公里，跨纬度47分07秒。该基线设立的时代为西汉初期。他们还指出，“这条基线不仅长度超过一般建筑基线，而且具有极高的直度与精确的方向性，与真子午线的夹角仅0.33度”。这条基线南端为子午谷，向北依次为汉长安城、汉长陵、清河大回转段、天井岸礼制建筑遗址。自子午口至天井岸礼制建筑中心连线上最大水平偏离点为汉长安城南面中央的安门，东偏约160米，偏距与总长度的比例为万分之二十二。研究者还提请人们注意，经过武库的这条建筑基线，“恰巧将陕西关中盆地中分为左右比较匀称的两部分，而且基线穿越的地点又是关中盆地最宽阔处”。研究者试将这条建筑基线南北延长，发现西汉汉中郡治和朔方郡治也在其延长线上。如果这两座汉城选址时确实是与这条基线有关，则基线长度实际上长达870余公里，更加宏伟可观。《史记·秦始皇本纪》说，秦始皇曾经“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将这一记载与经过天齐祠长安城的建筑基线相联系，“似乎可以绘出一幅秦汉时期地理坐标图，这幅图的坐标点为长安城（或咸阳），其纵轴上方指向朔方郡，下方指向汉中郡，其横轴东方指向上朐秦东门。这个坐标系与今经纬坐标相较，轴南端偏西约1度，轴东端偏北约1度，轴南端偏东约30分。其纵轴较直，与横轴又相垂直，与今日子午卯酉坐标系有1度左右的逆时针偏转。这一现象很难仅以巧合揣度。”于是研究者以为，大致可以推定，秦汉时期在掌握长距离方位测量技术的基础之上，可能已初步具备了建立大面积地理坐标的能力[41]。从这一思路出发，联想“扜〈扞〉关、郧关、武关、函谷【关】、临晋关”五关大致同样形成南北轴线的位置关系[42]，不免产生可能内含某种更深层意义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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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津关令》中文字表述所体现的“扜〈扞〉关、郧关、武关、函谷【关】、临晋关”五关的相互关系，似乎也不应理解为法令起草者随意地列述，至少由南而北的顺序，就恰恰是与汉初地图的方向相符合的。例如长沙马王堆3号汉墓出土地图，就取上南下北的方向[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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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张家山汉简所见“扜〈扞〉关、郧关、武关、函谷【关】、临晋关”划定“关中”与“关外”，其中“关中”地域，则与今天所说的“西部”大略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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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关中”区域概念的由来和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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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货殖列传》所谓“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44]，《汉书·地理志下》写作“故秦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居什六”[45]。《史记·高祖本纪》也记载：“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46]同样说明在当时的区域地理概念中，“关中”和“秦地”是大体一致的。又《项羽本纪》写道：“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于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47]其中“至关中”和“入秦”的涵义也是基本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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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的对应概念是“关外”。如《史记·秦始皇本纪》：“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48]“关中”与“关外”的对应关系，又见于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的《津关令》。例如简五〇〇至五〇一就有关于“关外人宦为吏若徭使，有事关中，不幸死”情形的文字。又如简五〇四：“请中大夫谒者、郎中、执盾、执戟家在关外者，得私置马关中。”简五一三：“请郎骑家在关外，骑马节（即）死，得买马关中人一匹以补。”简五一九：“请汤沐邑在诸侯，属长信詹事者，得买骑、轻车、吏乘、置传马，关中比关外县。”也是同样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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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和“关外”，从用词的语气分析，应是秦人立场的体现。《战国策·秦策四》所谓“关中之候”、“关内候”[49]之“关中”、“关内”，明显是说秦国。看来，“关中”，很可能是秦占据函谷关之后形成的区域地理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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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关中”形成对应关系的另一说法是“关东”。如《史记·秦始皇本纪》：“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皆以戍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50]“关中卒”的作战对象，是“关东群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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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的区界之所以在《史记》这样的史学名著中也未能明确，是由“秦地”在统一战争中迅速扩张的历史原因造成的。不同规模的“关中”地域，是与秦国疆土逐渐扩大的历史过程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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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使用“大关中”概念指代的地域，大体与秦昭襄王后期秦国的版图相一致[51]。这种“大关中”概念之所以没有能够完全取代此前多种“关中”概念，或许与秦祚之短暂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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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人文杂志》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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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西汉）刘向集注《战国策》卷六《秦策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第2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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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对于“而魏，亦关内候矣”，姚宏注：“魏为秦察诸侯动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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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葛剑雄：《西汉人口地理》，人民出版社，1986，第1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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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史记》卷七《项羽本纪》，裴骃《集解》引徐广说，中华书局，1959，第3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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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清）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读史方舆纪要》卷五二《陕西》，中华书局，2005，第24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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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清）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读史方舆纪要》卷五二《陕西》，第24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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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宋）司马光撰、（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八《秦纪三》，中华书局，1956，第2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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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史念海：《古代的关中》，《河山集》，三联书店，1963，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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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史念海：《关中的历史军事地理》，《河山集》四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第145～1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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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史记》卷七《项羽本纪》，第3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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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史记》卷八《高祖本纪》，第3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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