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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假隐之人而言,商山四皓入举汉廷即是他们人生的前景。对他们而言,隐逸只是为待诏入世、入仕而故作的一种姿态而已。这一点,在他们选择这种姿态之前各自都是很清楚的,且心照不宣。隐士的这种传统观念,加之终南山和长安城特殊的地缘关系,使得隐居终南山便为一些人提供了进入仕途的另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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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真正隐逸相左的“终南捷径”观念之形成,并非一时的原因,而是长久以来中国历史文化的积累。终南山在汉晋期间,已因为逸人而闻名。五柳先生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也[116]。《晋书》卷九五《王嘉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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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人也。轻举止,丑形貌,外若不足,而聪睿内明。滑稽好语笑,不食五谷,不衣美丽,清虚服气,不与世人交游。隐于东阳谷,凿崖穴居。弟子受业者数百人,亦皆穴处。石季龙之末,弃其徒众,至长安,潜隐于终南山,结庵庐而止。门人闻而复随之,乃迁于倒兽山。[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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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隋书》卷七八《艺术列传》“韦鼎”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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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鼎字超盛,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玄,隐于商山,因而归宋。[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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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传统不仅奠定了终南山隐居之地的地位,而且这些栖居终南山的人或者被当政者所崇重,或者因隐而入宦,从而为那些投机者提供了希望与途径,使其借隐居提高声望而赢得政治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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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社会前提下,假隐现象存在的原因可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是朝廷有重视隐逸的传统存在,就朝廷而言,除了有“高蹈不仕”科外,士人一旦有名,并具有才华,便会有地方长官、方镇节帅举荐于朝廷,或罗致幕下。二是前代隐逸者的经历为朝廷和士人提供了一种模式。从国家政权的角度而言,如果存在高蹈不仕,不仅国家得不到更为优秀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存在无疑是对标榜行德政、王道的统治者的最大否定。政治上的这种负面作用,我们设想一下便可以知道。于是,这个问题的解决也就出现在统治者的日程表上,于是对其惠赐存问,优渥有加。《唐大诏令集》卷一〇六“处分高蹈不仕举人敕”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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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古之贤君,贵重真隐者,将以励激浮躁,敦厚风俗。《传》不云乎:举逸人,天下之人归心焉。盖谓此者。朕缅稽古训,思弘致理,以为道之为体,先崇于静退;政之所急,实仗于贤才。是用求诸岩薮,假以轺传,虚伫之怀,亦云久矣。卿等各因旌贲,来赴阙庭,诚合尽收,以光是举。然孔门荷篠,唯数七人。商山采芝,空传四老。今之应辟,其数颇多,朕顷缘幸汤,粗令探赜,或全诚抗迹,固辞避于呈试,或含光隐器,不耀颖于文词。未测津涯,难于处置。语默之际,用舍遂殊。其弟子春等,并别有处分。自余人等,宜各赐物十段,用成难进之美,以全至高之节。宜皆坐食,食讫好去。仍依前给公乘还贯。其华阴郡李岗等十六人,虽所举有名,或称疾不到,宜令本部取诸色官物,各赐二十段,以充药物之资。[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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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长久以来就是后世的楷模,他们的生活方式长久以来也一直是国人的理想模式。这已成为中国传统士大夫内心深处的一个情结。张说《赠崔公》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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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西汉日,四老南山幽。长歌紫芝秀,高卧白云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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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光尘绝,榛芜年貌秋。一朝驱驷马,连辔入龙楼。[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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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这种价值判断,成为一种共同认识之后,于是,从某个角度来说,隐于终南山比为宦于朝更要显名于世。隐居终南山,在朝野之中有了名声,连帝王也向往之并加以征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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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主常征贤,群公每举德”[121],而独处养志的逸民无疑是贤者,能淡泊名利以避世即为有德。所以也就容易被当政者推举,一旦应征入仕,无论胸怀江山社稷的抱负,还是期冀身至显贵的想法,都会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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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所以选择在终南山假隐,是因为终南山特殊的地理位置更能为他们提供便利。“终南表秦观,少室迩王城”。少室近洛阳,终南临长安,洛阳与长安为唐代的东西两京,隐居于两地接近王朝的政治中心。对假隐而言,这无疑是个绝佳的选择。《新唐书》卷一九六《隐逸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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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兴,贤人在位众多,其遁戢不出者,才班班可述,然皆下概者也。虽然,各保其素,非托默于语,足崖壑而志城阙也。然放利之徒,假隐自名,以诡禄仕,肩相摩于道,至号终南、嵩少为仕途捷径,高尚之节丧焉。[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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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终南与长安、少室与洛阳特殊的地理关系,隐居于此,更容易为帝王、中央所知晓,所以一些想假借隐居之名而谋官职俸禄的人便聚集此处,乘机扬名,以等待上层的眷顾。所以,终南山、少室山绝佳的地理位置是吸引他们的主要因素。另一方面,长安是王朝中央所在地,地方人员往来频繁,藩镇又有机构驻此,如果能在长安周围隐逸,名声更易为人知晓。这样,若不能效力中央,也可以为入幕藩镇,求得拓展仕途的机会。而当为情势所迫,不得不离去的时候,再选择宗教寄托,选择隐居生活,也是一条退路。或因不满朝政而入终南,这有似于隐遁以明志。《太平广记》卷三一二“柳晦”条引《补录记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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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晦,河东人。少有文学,始以荫补。咸通末,官至拾遗。因上疏不纳,乃去官,庐于终南山。一日入城,访故友于宣阳里。忽遇一人求食,晦与之。此人但三齅而已,晦怪而问之。答曰:“吾阴府掌事者,蒙君设食,深愧于心。君自此三年,当为相。”言讫不见,晦未之信也。及黄巢犯阙,求能檄者。或荐晦,巢乃驰骑迎之。逼使为檄。檄达行在,僖宗知晦所作,乃曰:“晦自求退,非朕弃遗。何讪谤之甚耶!贼平,议不赦。”巢命晦为中书舍人,寻授伪相。[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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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栖隐,只是因为暂时不得志,并非出于本心。此时的归入终南山,又成为一种表达内心忧忿的行为。一旦机会来临,类似柳晦的隐居者,就会又复归长安城内,融入世俗纷争之中。所以,终南山不失为表现对现状不满的一个绝佳的去处。可以说,终南山和长安的地理位置,非常适合那些利用“隐”和“仕”作文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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