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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8年秋冬间,李鸿章与曾国藩及其他疆吏就淮军的遣散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商议。开始他希望将这支军队全部遣散,但是曾国藩请他留下2万人或更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左宗棠,毛昶熙(旭初)、英翰(西林)则再三要求保留这支军队,以之守卫北方边疆,由刘铭传统率之,因为他们不相信守卫畿辅(直隶)的练军的战斗力。[20]最后,1869年1月,李鸿章致函闽浙总督,也是其丁未同年的何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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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抵宁后,与曾侯相马穀(山)帅(马新贻,李鸿章丁未同年)会筹淮军撤留事宜,已陆续裁撤五十营(2.5万人),惟中原甫定,南北尚有伏莽,百战劲旅,必须酌留镇压。奏明铭军二十余营(1万人)防直东交界,以备侯相履任(直隶)后调遣。庆、勋两军二十余营驻苏境,交穀帅调遣。弟拟带部子美(松林)五营(2500人)、周薪如(盛传)十三营(6500人)、唐元圃马队及亲军枪炮队赴鄂。[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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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淮军裁减到约3万人,而且分布在中国北部和中部,但是它仍然在李鸿章及其朋友们的控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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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前期,战事结束之后,如白莲教起义和鸦片战争结束之后,遣散团练而由绿营专责国防已成定例。然而,到了1868年,这一定例却已经不可能再坚持下去。国家用了18年的时间平息叛乱,原有绿营军队半数以上已被消灭,余者多半亦已离开绿营加入团练,因为“勇”的待遇优于“兵”。其结果是,绿营兵数减少了约90%。纵使绿营不久即得到恢复,但是它再也没有能力在大的军事行动中发挥作用了,而是降级为担负地方巡查任务,其作用与现代警察相类似。淮军和其他勇营则担负起国防重任,驻扎在通都大邑,称为“防军”。原来纯粹是地方武装的团练军队,现在实际上成了中国的正规军。但是,这些地方武装在训练、装备及一般组织形式上并不统一,每一支地方武装都是某一地方疆吏控制的私人军队,兵部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全部兵员人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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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李鸿章移督直隶,他的军队随之调防,此后25年间,他的军队一直是中国主要的武装力量。这支军队的人数保持在3万人左右,采用近代军事技术训练并装备以最新式的欧洲武器。如果能得到各省的支持,李鸿章希望使之成为国家军队。[23]但是本位主义和个人效忠使他的希望成了泡影。然而,他的军队毕竟取得了高于一般地方军队的重要地位,控制着长江以北、满洲以南的中国,而且,在发生危机的时候,他的军队还被用于中国南方甚至国外。1874年中日台湾事件中,淮军有6500人被派往台湾接受沈葆桢的调遣。沈葆桢乃李鸿章旧友,由于李鸿章的荐举,他当时已被任命为办理台湾事务特命钦差大臣。但是,在事件的整个过程中,应付措置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任北洋大臣的李鸿章手中,尽管这次军事行动是发生在南洋大臣辖区内;南洋大臣甚至并不把它当作是自己应该管的事。[24]在1882—1885年朝鲜事件的整个过程中,凡是用来维持秩序、平息暴乱,阻遏日本的中国军队均来自淮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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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使自己不完全依赖于淮军,为了将军队的控制权收归中央,叛乱平息以后,清廷做了微弱的尝试,即建立了练军,这是一支特地用外国方法训练的军队,其士兵选自绿营。清廷指望它能同化各式各样的地方军队如淮军,与八旗和绿营一起,组成国家经制军队。然而,练军各部被派驻各省,置于各省提督控制之下。由于练军大部驻扎在直隶,加之李鸿章能够做到让他的人担任提督一职,因而,他就不仅在理论上而且在实际上控制了练军。此外,驻扎北京的练军及驻北方的八旗兵和绿营兵的军火取给于李鸿章的天津机器局,而且,练军的规章及组织形式乃是仿效曾国藩湘军而来,因而,个人效忠这一因素也就成为这一国家军队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李鸿章就能够通过各种手段来搅乱中央政府的计划,使其永远依赖效忠于他个人的淮军。李鸿章的军队巩固了他的地位,而他对皇帝的忠诚则保证了他的军队会服务于中国。[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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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中国政界,一个人要想获得成功并保住其职位,光拥有军队是很不够的,尽管它很重要,位高权重的朋友也是必不可少的。1862—1872年间,李鸿章一步步成为一个重要的封疆大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曾国藩及其在地方和中央位居高官的朋友们。在这十年中的七年间,曾国藩任两江总督,辖区包括安徽、江西、江苏三省,其余三年,是李鸿章和马新贻(李鸿章在福济手下供职时他任合肥知县)先后出任此职。因而,在这严酷艰难的十年间,担任中国最富庶地区的这一十分重要的职务的不是曾、李,便是其密友。这不是偶然的,而是特意安排的。1865年曾国藩奉命剿捻时,他想方设法要让李鸿章坐镇南京以保证其军需供应。也正是在他的建议下,1866年底他和李鸿章对换了位置。1868年曾国藩移督直隶时,李鸿章已是湖广总督,因而马新贻被任为两江总督。这样,从1868年到1870年,中国最重要的三个地方职位就掌握在了李鸿章及其师友手中。天津教案和马新贻被刺[26]引起的人事混乱使得李鸿章向朝廷施加压力,让曾国藩回南京两江总督任,而不是让他退休进京当大学士[27];尽管李鸿章现任直督,但是他在长江一带仍还有利益,因而希望有一个他可以依赖的人出督两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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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在这十年中,李鸿章之兄李瀚章曾代他署湖广总督(1867, 1869—1870),当时他正忙于镇压捻军及贵州和西北地区的叛乱。瀚章还曾先后任湖南巡抚(1865—1867)和浙江巡抚(1867—1869)。鸿章于1870年出任直隶总督后,瀚章实授为湖广总督,担任此职一直到1882年。[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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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5年李鸿章卸江苏巡抚任后,继其任者按顺序有:刘郇膏(1865—1866),李鸿章丁未同年及前幕友;[29]郭柏荫(1866—1867),曾国藩前幕友、李鸿章任上的江苏按察使;[30]丁日昌(1867—1870),李鸿章前幕友;张之万(1870—1871),李鸿章丁未同年;何璟(1871—1872),李鸿章丁未同年。[31]安徽巡抚乔松年(1863—1865年在任)曾在李鸿章任上当过苏州盐运使,这一职位是李鸿章为他搞到的。[32]1865—1874年间任安徽巡抚的英翰,在1854年李鸿章做当时安徽巡抚的幕友时是个安徽候补知县,1859年署合肥知县。[33]左宗棠、曾国荃和马新贻均曾当过浙江巡抚,李鸿章的丁未同事沈葆桢和曾在曾国藩军中任过职的刘坤一这一时期垄断了江西巡抚一职。[34]李鸿章或曾国藩的其他朋友和同年出任巡抚者还有:钱鼎铭(河南:1871—1875),沈桂芬(山西:1863—1865),李宗羲(山西:1869—1870),鲍源深(山西:1871—1876),郭嵩焘(广东:1863—1866),和乔松年(陕西:1866—186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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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上述提到的两江和湖广两个总督职位的任职情况外,出任总督职位的还有刘长佑(湖南人,前湘军将领),1862—1867年间任直隶总督,此前还于1865—1866年间任闽浙总督;张树声(淮军将领),1871—1872年间任漕运总督;乔松年,1871—1875年间任河东河道总督;马新贻,1867—1868年间任闽浙总督。[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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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曾国藩去世,李鸿章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保护人兼同伴。曾国藩从他开始在北京任职时起就在那里广交朋友,以之为他及他的门徒们的奥援。李鸿章虽然从1862年开始也已在京师交结朋友,特别是巴结上了恭亲王,但他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曾国藩及其权势;然而,曾国藩去世两年后,李鸿章开始有了一种交往,这一交往将延续其终生并保证他在反对派的激烈攻击面前保住其职位——这就是他和慈禧太后的交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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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这种交谊始于何时,它似乎是孕育于1874年和1875年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1874年,两宫皇太后谒清陵时,正宫皇太后慈安召李鸿章护送谒陵,这就给了慈禧太后一个判断李鸿章的个人品性的机会。翌年,围绕着同治帝去世和慈禧发动政变(coup d’état)将光绪帝推上帝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给慈禧提供了另一个机会以验证李鸿章的忠诚和能力。关于李鸿章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作用有互相矛盾的记载,但是,不论是当时还是此后最为人们普遍接受的说法是:李鸿章及其忠诚的淮军在北京积极参与了这一政变。据说事情是这样的:由于朝廷中的反对派极力反对慈禧让他侄子继承帝位的计划,她便向直隶总督因而也是皇室合法保护人的李鸿章求援,请他率兵进京支持自己的行动。慈禧计划中继承帝位的人选与大行皇帝同辈,而他继承帝位是直接违反清朝继位制度的。按照清朝继位制度,新皇帝应该是大行皇帝下一辈的人。李鸿章的军队由天津出发,兼程行军,于午夜到达北京,这就意味着他答应了慈禧太后的请求。他的军队裹住了马蹄并用筷子别住了马嘴,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紫禁城。那些不可靠的满洲侍卫被捆绑起来拖进监狱,反对派首领被逮捕,到早晨,紫禁城已控制在李鸿章手中。慈禧太后既已降服反对派,便宣布由她四岁的侄子登基继位。目的既已达到,李鸿章便率军悄然返回天津。[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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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马士和濮兰德(J.O.P.Bland)的记述却说,李鸿章并未亲自率军进京,而是派了一支淮军由慈禧的心腹亲信、护军统领荣禄指挥[38];从李鸿章自己的信函看,他似乎对政变曾感到惊讶,而且直到1875年1月28日,即同治帝去世和政变发生大约两个星期后,他才到达北京。[39]尽管关于李鸿章在这次政变中的作用记载彼此矛盾,不管怎样,李鸿章确曾三次觐见慈禧太后(1875年1月29、30日,2月2日),慈禧令其返回直隶,这样,在帝位更替这一非常时期,她就可以依靠他控制京畿地区。[40]李鸿章在信中谈到这些事件时,表达了他对慈禧强硬政策的信心和尊重,也表示他相信这些政策能使中国走向和平与稳定。[41]存在于这两个才能非凡、位高权重的人物之间的那种长久、忠诚的交谊显然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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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和李鸿章都以对朋友忠实而闻名,但是他们之间关系的真正基石是他们互相承认对方的才干、互相需要,而且还对对方心存惧悸。慈禧有权罢斥李鸿章,而且有保守派做她坚实的后盾,但是她十分精明,从不公开反对这个拥有淮军、北洋海军和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通晓商务、外交之士的人,她惧怕他的强大势力却又不得不依赖他。[42]据记载,李鸿章曾说:“皇太后总是干涉我的事情,她认为我太亲外了,她怕我是太有势力。”[43]为了抑制李鸿章权势的扩张,她在李鸿章和保守派之间挑拨离间,却又装出一副倾听“言路”的样子。她允许甚至暗中鼓励排外势力的喧嚷,这样,李鸿章及其志趣相近者提出的建议就往往会遭到来自各方面的反对。然而,一旦她下定决心要进行某项活动,她就迅速有效制止住这种喧嚷。尽管李鸿章威权极重,而且有时还能公开拒绝朝廷的旨意,他仍然是慈禧的工具,是慈禧操纵着他,而不是他操纵着慈禧。[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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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鸿章这方面,一旦慈禧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他从不违抗她的旨意,终其一生都对她忠心耿耿。他对她的种种限制感到恼怒,但他从未透露出过有造反的意图。他的忠诚终于得到了报偿,每当千夫所指的紧急关头,她总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在1885年中法条约的条款引起的怒浪中,她在后面给他撑腰,使他得以在谴责的浪潮中稳渡难关,并得以对政敌的种种指责藐然视之;1885年中国被日本打败后,朝野上下纷纷要求杀李鸿章以谢天下,这时又是她救了他的命。虽然慈禧和李鸿章二人方法各异,但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保全中国、保全皇室。正由于此,二人互相尊重对方,慈禧虽然骨子里是个保守派,仍能对李鸿章的许多自强措施予以支持并就国事征询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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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在兴办经营自强事业的过程中,还得到了两位最重要的满洲亲王的支持,这就是恭亲王和醇亲王。[45]恭亲王是道光帝第六子,同治朝时他在政府中起了重要作用,但在光绪朝他的影响开始下降,其原因部分是因为在1875年政变时反对派曾支持的皇帝人选是他的儿子,不过,1870年代后期他依然是朝廷中一个重要角色,他对自强措施和外交事务的兴趣使他与李鸿章走到了一起。[46]然而,真正有实权的是醇亲王,他是道光帝第七子、光绪帝之生父。由于他是小皇帝之父,所以各项事务都是以他的名义批准、使之合法化的。[47]他的福晋是慈禧太后的胞妹,通过她,他得邀殊遇,升为大臣。李鸿章与醇亲王结交甚密,并竭力引起他对国防事务的关注,通过这一途径,李鸿章在地方上实行的措施便能成为国家的事情。通过醇亲王,李鸿章得以在相当程度上用自己的思想影响朝廷,使朝廷相信,采用外国长技对中国没有危害。醇亲王也确确实实醉心于海军事务,1885年他受命总理新创建的海军衙门,而由李鸿章为会办。尽管他生性庸懦,而且事实上是他妻姐的工具,但他还是尽其所能站在李鸿章一边,支持扩建海军,支持在中国兴办洋务企业,他于1891年初逝世,使李鸿章失去了朝廷中一个宝贵的支持者。[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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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直隶的25年间,李鸿章一直保持着与其他封疆大吏们的交谊和联系,这是他从1862年就开始了的。随着老同僚的谢世或退休,他们的位置被年轻人接管,这些年轻人有的或曾在淮军中供职,或曾在李鸿章幕府中担任过其他职务。1872—1894年间,两江总督一职(这或许是中国第二个最重要的地方职位)先后由下列人员担任:何璟,李鸿章的丁未同年;张树声,李鸿章前幕友;彭玉麟,前湘军将领;李宗羲,李鸿章的丁未同年;刘坤一,曾国藩之友;沈葆桢,李鸿章的丁未同年并曾同为曾国藩的幕友;左宗棠;曾国荃,曾国藩之弟。担任过四川总督的有丁宝桢和刘秉璋,丁宝桢曾任山东巡抚,当时李鸿章曾与他在剿捻之役中携手,刘秉璋则曾在李鸿章幕中赞划军事。何璟还曾任闽浙总督,刘坤一、张树声、曾国荃和李瀚章这一时期则依次先后实际掌握着两广总督一职,只有1884—1889年这几年例外,这几年间掌握两广的是李鸿章的冤家对头张之洞。[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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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在这23年中(原文如此。——译者),上述但任总督职位的人中还有许多人曾当过巡抚。曾国荃及李鸿章的丁未同年鲍源深曾任山西巡抚;钱鼎铭,李鸿章前幕友,任河南巡抚;丁日昌、何璟、刘铭传,福建巡抚;刘秉璋,先江西巡抚,后浙江巡抚;潘鼎新,李鸿章前赞划军事的幕友,云南巡抚;刘铭传还成了台湾首任巡抚,他担任这一职务的期间是从1885年到1891年。[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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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些督抚中有些人曾是李鸿章的幕友,另一些人则是他的旧友,但这并不一定就意味着这些人都受他控制。或许沈葆桢和丁日昌比其他人更顺从他的意志,特别是在海军问题上,因为他们均为其密友,他对他们有提拔扶掖之恩。[51]与之相反的是张树声。张树声为淮军宿将之一,1882年李鸿章请假一百天丁母忧时,请他代为署理直隶总督,据记载,他接替直督后,曾想方设法要赶走李鸿章的幕友,并打算以“揽权”为罪名向朝廷弹劾李鸿章。李鸿章的幕友将这一阴谋通知了李鸿章,使他得以将其消弭于萌芽之中。[52]为执行公务,有必要与其他督抚保持私人联系和交谊,但是不能依靠他们建立权力网。李鸿章的每一个同僚似乎一直都主要为自己的利益打算,一旦形势需要,他们会从一边摆到另一边。李鸿章在全国的督抚中有许多朋友和相识,但是他并未任意支配过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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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直隶范围内,李鸿章手握大权,可以通过施恩和荐举把人们集聚在他身边。1870年,朝廷接受李鸿章的建议,设立了津海关道一职。这一职位的设立,标志着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正统的官僚体制中与非专业性相反的逐渐专业化趋势的开始。此前,正统官僚体制中地方职务一般是以负责某一地区事务为基准,而这一道台职务却负有特定的使命,其职掌限于处理外交事务、襄助国防和征收关税,这些职能使其带上了外交与专业化色彩。这一职位是专为他这位北洋大臣而设的,通过它,李鸿章控制了京畿地区这一主要口岸的商务和税务。[53]不用说,选择一个可靠的、懂业务的门徒把持这一职务对李鸿章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而,从1870年设立津海关道一职起到1895年李鸿章失势时止,这一期间由李鸿章一手提拔担任此职的每一个人,经常是追随李鸿章多年的旧人,而且娴于外交事务。首任津海关道是陈钦。陈钦曾署天津知府,为曾国藩荐举,他还曾在总理衙门供职多年,因而熟知中国所面临的问题。由于总理衙门还需要陈钦,李鸿章本来答应只用他来开创工作,然后以沈葆靖易之。沈葆靖乃江苏举人,从1862年起在上海、安徽和湖北供职于李鸿章手下,后李鸿章带其北上,主持天津机器局。[54]然而,正如事情后来发展的那样,1872年沈葆靖授九江关道,而陈钦则继续留任津海关道,直到1874年因病退休。[55]李鸿章请以黎兆棠继任,在获得朝廷批准之前,他任命孙士达暂时署理。黎兆棠从1874年到1878年担任此职,他是广东进士,曾供职外交界数年,1874年日本侵台时他正署理台湾道,也就在这时,他向李鸿章及其同年兼朋友沈葆桢证明了他的能力与才干。[56]1878年黎兆棠升任福州船政大臣后,李鸿章提议以郑藻如为下任人选,在获得朝廷批准前,他委派新任命的直隶按察使、前淮军将领、安徽人丁寿昌暂署津海关道。李鸿章在保荐郑藻如时特别指出,郑氏曾在上海综理机器局十年,曾经“军务出力并成造轮船机器”[57]。郑藻如1878年起任津海关道,直到1881年,他成为身兼驻美国、日本[58]、秘鲁三国的中国公使。接着,李鸿章又以其心腹周馥充任此职,直到1888年。[59]1888—1889年间,由于某些无法解释的原因,此职一度空着。1889年李鸿章荐举刘汝翼担任此职并获批准,刘氏遂从1889年到1891年任此职两年。刘汝翼,安徽人,已在李鸿章手下供职20年,主要是在天津机器局。[60]1891—1892年间此职再度空缺一年,之后,由李鸿章的老幕友盛宣怀接任,他任此职一直到1895年。[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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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海关道章程本身的漏洞,使李鸿章亲自选人担任这一职务成为可能。其中一条规定,如果总督认为在直隶的所有现任道员、候补道员和现任知府中没有人能够胜任这一职务,那么,他可以保荐他人。[62]李鸿章强调这一职位非同寻常,堪膺其任者殊难其选。李鸿章并不是看不起那些被分发到该省等待空缺的正途出身的官吏,但他申辩说,他们不能被选拔担任此职,因为他们不具备办理外交事务所需要的经验。由于上述规定,由于李鸿章所述理由,加之他位高权重,每次他都能够使其对这一十分重要的职位保荐的人选得到批准。[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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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在使他保举的人被任为直隶其他官职或由他的密友来担任这些官职方面也相当成功。周馥在担任津海关道(1881—1888)的同时,还先后兼任天津兵备道(1883)和署理长芦盐运使(约1887年),从1888年到1895年,他任直隶按察使,并在1889年担任过一段短时间的直隶布政使。早些时候,1877—1878年间,他曾署理清河道。[64]李鸿章的老同学、一起当过曾国藩幕友的陈鼐,1872年任清河道。[65]他的后任是叶伯英,安徽人,曾先后在曾国藩和李鸿章手下赞划军务。1872年任命叶伯英担任这一道职的是李鸿章,1874年叶氏被指责“钻营”得缺,又是李鸿章出面,不仅替他洗刷,而且极口称赞其才干。[66]从1881年到1884年担任此职的是史克宽,亦安徽人,曾在太平天国和捻军时期供职淮军,也是受李鸿章之命担任此职的。[67]1889—1895年间担任此职的是另一个安徽人潘骏德。[68]直隶布政使一职1870年由李鸿章前幕友钱鼎铭担任,两年后,李鸿章的丁未同年、安徽人孙观接任此职,他担任此职直到1877年。[69]1885年,布政使一职归蒙古人奎斌,1880年李鸿章曾荐举他掌管李鸿章治下的察哈尔蒙古事务[70](原文如此。——译者)。1870—1875年间任天津兵备道的是丁寿昌,丁寿昌是李鸿章的小同乡,自1862年淮军成立时起就供职于其中。1875年,由于丁忧,丁寿昌不得不放弃这一道职,但丁忧期一过,他即返回李鸿章手下任职,直到1890年去世。他丁忧复出后至去世这段时间内,除从事各种军事活动外,还曾数度出任直隶按察使。[71]1886—1892年间,出任天津兵备道的先后有两人:胡燏棻(1886—1891)和周懋琦(1891—1892),均为安徽人。[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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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尽管位高权重,但在选拔官吏时他并不是朝廷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代理人。他可以荐举,也可以施加压力,但是通常情况下还是吏部说了算。而李鸿章也并不越过吏部直接请命于皇帝,特别是当他想用某人而又已经被以某些规章和成例为根据拒绝的时候。他的响当当的理由是,才智之士匮乏,而他又特别需要某某人。他坚持认为,时势的艰难需要在某些情况下任人因时因事制宜而不是死守法律条文。[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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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时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吏部对他和曾国藩荐举的官吏人选不加任何考虑就予以批准。这二人经常讨论某一特定职位几位不同候选人的个人素质,一旦取得一致意见,即据以上奏,然而,形势恢复正常之后,朝廷不再完全依赖他们了,中央政府的权力又重新被加强起来。李鸿章能够在直隶官场中尽量多地安排自己的人,这是他的权势的标志,是他熟谙中国政治的底蕴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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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李鸿章能够在直隶建立一个强有力的地方政府并在其他省份建立一个广泛的私人关系网。其他地方官员也能这样做,哪怕是低一个层次。中国尤为突出的不可遏制的地方主义,是李鸿章建立以自己为首领的国家海军计划终成泡影的潜在原因。海军舰队被视为地方官吏们的私人财产,如果一个辖区的舰只进入另一个辖区,就会引起对方的疑忌,就会被当作外国军队一样看待。[74]1874年日本舰队侵犯台湾引起的危机使有关官员深切感到各海军统一指挥的必要性。危机过后,曾协助李鸿章建立江南制造局的老友丁日昌,在一道奏折中建议海防实行分区制度下的统一指挥:在北方,设北洋海军提督负责直隶和山东,驻天津;东洋提督负责浙江和江苏,驻吴淞;南洋提督负责福建和广东,驻澳门(确切地说,应为南澳——译者)。署山东巡抚文彬不久又建议由李鸿章任北洋海军提督,曾国藩手下最著名的将领、湖南人彭玉麟为东洋提督,李鸿章丁未同年、两江总督沈葆桢为南洋提督,此三提督归一海军大臣节制。李鸿章亦视统一指挥为上策,但是他认识到中国尚不具备条件这样做,因此,他支持将海军分为三洋。依照旧体制,海防分责南北洋大臣,这在日本侵台事件中已经证明不可行,假如来一个与李鸿章作对的人如左宗棠任南洋大臣,事情会更糟,海防分为三区,李鸿章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即使他不能全部控制另外两洋,也能控制其中之一。[75]然而,此议未获采纳,1875年北洋大臣(李鸿章)被正式赋予北洋海防之责,南北洋两大臣督办海防的格局得以进一步巩固。但是1879年丁日昌被任为南洋大臣[76]之前,南洋大臣并未被正式赋予南洋海防之责。[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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