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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之欲：珠三角流动人口社群特殊职业研究 未婚：结，还是不结？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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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像已婚的这一群经历过之后想得比较清楚的只是小部分。我的访谈对象中17位是未婚女性，大部分对于婚姻还是非常纠结的。然而她们没把婚姻当作亲密关系的终极目标，有些还挺享受单身生活。她们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需要和欲望，比如一段关系中自己想得到什么、避免什么，城市生活中自己最想要什么，目前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方式是什么。在本部分中我想要讲两个故事，让我们了解一下未婚小姐的恋爱经历是如何影响她们进入这一行的决定的，而做小姐的经历又如何反过来影响了她们的恋爱婚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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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多折的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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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的家乡在贵州。19岁那年，就是因为拿了家里150块钱给朋友过生日怕被责骂，就稀里糊涂地跟随男友一个堂姐到了珠海，开始了她的小姐生涯。那时她在酒吧里坐台，每天喝酒陪聊，由于出台的机会少，赚的钱不多。过了一阵子她辗转到了深圳，先在夜总会，但竞争太激烈，每次出台只有两三百块钱，还要交“份子钱”，生意相对来说就比较差，索性自己出来成了站街女，也就是这时她染上了毒瘾。她生在一个“不是很穷，手头还能有点余钱”的家庭，父母离异，她跟着妈生活，还在上学的妹妹就跟了父亲，父亲又找了个女的重组了家庭。小红的妈妈后来嫁了人，继父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读过大学的女儿，在家乡当老师，小红形容自己跟她“反差特别大”，她有份好工作，而自己一天到晚在外面玩，游离浪荡，总是没个正经事儿。小红不喜欢继父，说自己感觉继父也不喜欢她，因为他常批评她不做事，又乱花钱，还常拿她和自己的女儿作比较，让她很不高兴。母亲似乎站在继父那一边，觉得她无药可救，所以不怎么搭理她，也不关心她。处不来，于是小红决定离开他们，自己出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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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对话中，小红提了好几次她的家庭，我感到她对此既迷惑又痛苦。她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和父母的爱，于是恨她的父母离婚、再婚，只喜欢乖的孩子而不喜欢她。她说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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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私，只顾她自己一个人高兴。搞得离婚啦，我妹妹也分开啦，一家人都分开啦。就为了她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且我觉得看她现在也不是很幸福。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我觉得。他跟我妈在一起是第三次结婚了，原配就生了两个女儿，跟我们家两个一样大。第二个女的是保姆，他们家的，那是他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赖着他结的婚，这样子。后来他经常去跳舞，就跟我妈在一起，就走在一起了，才跟那个保姆离了婚，跟我妈在一块的。我觉得这样的男人绝对不是好东西啦。……有一次，我打电话回家，我问他在哪，我妈说又去跳舞了。我说，他一个人跳舞啊？几十岁的人了，还去跳跳跳，结了三次婚了还去跳，这种人，我觉得我妈跟他在一起也不会很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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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妈妈谁也不过问谁的事，“互不干扰”。对于亲生父亲，她埋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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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的爸爸也不怎么样……都是很自私的啦，反正，只顾自己吧，也不是只顾自己，怎么说呢，他不怎么管，也没好好管过我们，我觉得。我做错什么，他真的从来没认认真真地挽救过我。我觉得，如果有的话，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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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埋怨父母没教育好她，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感情上她都没得到关爱，而父母觉得她就应该乖乖地上学念书，像妹妹一样。他们觉得她很难管好，又爱花钱，跟他们又不亲。小红说有一次她要回家，她妈“不希望（她）回家”，竟然说“你回来的话又和他（继父）相处不好”，她很不开心，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是没人要、没人管的，“想回家，家里又没有一个立足之地”。渐渐地，她不想回家，不想父母，也跟在湖北的妹妹没有了联系，对家庭“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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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父母离异和再婚带给了她婚姻的错误示范，她从小渴望的“像其他人一样，一家人一起坐着吃饭啊、看看电视啊”的“天伦之乐”因此彻底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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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也很少回家，我也不愿意回这个家里。觉得一个家都不完整了，我也不愿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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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父母离婚她觉得很无奈，“我说不离，你们还是要离的；我说离，你们也是要离的”。而父母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也没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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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就特别恨我妈，然后就教我妹，不准去我妈那里，不准怎么样……就是灌输给她说我妈很坏很坏，这样跟我妹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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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自己又找了老婆，让小红觉得“男人都是那样的，都差不多，大同小异了”。她对亲密关系也产生了怀疑，尤其是在她跟第一个男友交往之后。男友开始时不让她去做这个，给她钱花，过了一阵子说坐台也可以，就是不要跟客人出去。那时生意不怎么好，小红在家又闲不住，就慢慢又出去坐台了。男友老是在外面赌钱，对小红的生活不大理会了，对她出去这件事也不大介意了，好像无所谓的感觉。小红心里开始觉得接受不了了，她认为“如果一个男人习惯了你这样出去无所谓了，那在一起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提出了分手。她觉得男人起码要有固定收入，如果要依靠自己用别的途径挣钱的话也能接受得了，但如果依靠自己做这行挣钱就接受不了。她觉得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就不会接受女人“卖身赚钱给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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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后来她又找了现在这个男友并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他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崩溃了，因为这个男人也是一样的：赌钱，靠她挣的钱过日子，还是一个瘾君子。小红说这本不应该是自己计划内的事情，认为自己干这个应该不会再找男朋友了，但是和他在一起后，他成了她的一个伴，虽然满身坏毛病，对小红却是“很天真地喜欢”。没有家庭关爱，“过一天算一天”的她尝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境地。她内心很煎熬，就像本章开头她的日记里写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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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感情，小红显得比较消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一直没说自己有男朋友，而且对男人表现出一种这个年纪少有的厌恶。她说自己对男孩子不怎么感兴趣了，别的女孩在一起比较喜欢聊男孩子，她就不喜欢，因为“好像看透了那样子，就对这方面的问题不是很感兴趣了”，对男孩“不抱有什么幻想”，“都不愿意再找男朋友了”。对于自己在这一行里学到的东西，其中有一点她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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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做这个能看到男人心里面最丑恶的东西……真的，最丑陋的一面都暴露出来了。我觉得，嗯，如果可能的话，我以后不会找男朋友了。如果自己一辈子能养活自己的话，也许一辈子不会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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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婚姻，她更是觉得是生活中的最后一个选择，只有在别无他法的时候才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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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能力这样子的话我就想一个人过也不要结婚。如果有一天我实在是没办法啊，很惨很惨的一天，我也许会找一个男的嫁了，就是为了吃饭，为了过日子嫁一个男的。不过也说不定，也许以后会碰到自己喜欢的，不过现在就不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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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此很是坚定，对男人的评价也一直很负面。导致这种情况一方面缘于她的家庭，另一方面与之前的恋爱经历和做小姐的经验有关。她非常强调做小姐后“有了这段经历……心理跟别人不一样了”，如果不是这样，她可能会找个男人成家生孩子，现在却从身体到心理都对两性关系没了兴趣。她说自己不喜欢“性方面的一些事情”。这种态度也延伸到了接客的时候，她不喜欢客人跟她亲嘴、抚摸、聊天，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完事。她常跟客人说不能摸她，摸了她会很难受；要快点快点，不要聊天，那样很无聊；不要开灯，否则大眼对小眼的，特别别扭。客人就总叫她不要催，要慢点，有点情调，催了就没感觉。小红却说，要感觉干什么，“又不是找老婆，有感觉了还麻烦了，跟老婆还闹不和了”。小红说别的女孩子态度很好，客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她没那个耐性，心里急，每次都是“闭着眼睛做，心里恶心他们”，而且自己看不起他们，感觉他们也看不起她。所以小红的回头客很少，“都是一次就没了”，就连一些男的要她做好一点，下次再找她的时候，她都回应说，“找不找我无所谓，我还不想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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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时只有25岁，对于以后能有个幸福的家庭这种事其实也不是铁石心肠似的一点都不动心，她也想象过找一个合得来、能真心对她的人，不需要有钱，不需要帅，过简单的日子。在我眼里，她是一个性格很硬的人，爽快，直接，不会拐弯抹角，但是另外一面，她却表现出一种深深的孤单感和对生活的悲观意念。她有时候觉得一个人太孤独了，看见街上一对对的情侣，会觉得有一点羡慕，想有个伴，说说话、聊聊天，有什么事情有人一起分享或是承担。她总说她这辈子不会结婚了，但有一次她也说，其实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也想有一个家，那就只能靠自己了”。没有可依靠的人，这样的梦想非常模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也不是很敢去想，而做了小姐后要找到一个好男人的可能性也很小，因此保持单身的选择比较起来要更实际和更明确，而且单身对于她来说“没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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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种经历和经验，她对亲密关系也有了一些新的体会。我的受访者中有一种观点认为做小姐比一般女人更可以看清楚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可以帮助自己找到更好的男人，不失为一种筛选机制，小红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有时候糊涂一点好，看得太清楚了不是件好事，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如果经历了小姐这一段，再用这样的眼光去看正常男人的话，就会挑来挑去都觉得不满意。她认为两夫妻在一起过日子就是要“难得糊涂”。对于男人出去“混”这样的事情，她保持一种开放的心态，觉得这个年代男的出去找女的就像“在外面吃一餐饭那么简单”，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玩玩而已，不会很专心的”，在不影响婚姻的情况下就不要太在意，“结了婚的、没结婚的都不要把自己老公看得那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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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二次被包养的时候包养她的就是一个有老婆和孩子、“很顾家”的男人，他一周去找她两次左右，都是上班的午休时间，下午下班、周末他都不会去找她，而是会陪老婆、陪小孩。他“比较尊重人，不会觉得你是做这个的就不一样”，“不会跟你斤斤计较，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不像有的人包了你要限制你这样、限制你那样”，小红不仅受尊重、有自由，还有钱收，所以对他挺有好感。至于为什么这个男的一边说自己是模范丈夫，一边会出来包养她，她说自己没想过那么多，一方面她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另一方面她认为这是一种“你给我钱我就拿着，你过来你要干吗就干吗，然后你就走”的互不干涉的交易行为。在金钱基础上建立的关系于她来说就是一种不投入的关系，找小姐就意味着男人不想麻烦，她觉得出来玩的人心里都是“给了钱谁也不欠谁，各走各的”，“没有后顾之忧”。她说如果她以后结了婚，老公“出去勾女”的话她“应该会看得很淡”，但会“努力维护（她）的这段婚姻”，“如果没有真正危及（她）的地位的话，（她）应该不会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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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就是那么回事，几十年。男人嘛，都是这样子，十个九个都是这样子，我没想过要找个什么很完美的，也找不到。（那有没有想过以后结婚啊？）想过啊，但是……不知道跟谁结啊。我都没找到，不知道跟谁结。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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