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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姐马上回应我说:“不是依靠男人赚钱,而是赚男人的钱。”男人对家庭不负责任到外面花天酒地,那是男人的问题,不应由小姐来埋单。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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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需就有求,而且是先有需再有求!但不是我们要为他们担这个罪名。那些人老是说我们破坏家庭,我们乱来,其实都是男人自己的事!我们才不想破坏家庭,我们还嫌麻烦咧!他爱怎么搞在外面就怎么搞,别把我们扯进他家里的事去。做小姐的人很痛苦的,她一时高兴一时烦恼,一时赚了一百几十块的就高兴啦,有些女的马上就去买些衣服穿,或者买一点菜啊什么的,或者打下麻将,很简单的。不像那些男的,自己乱来,还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别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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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小姐就会反击,像Bobo说的,“破罐至少还是一个罐,好过烂泥扶不上壁!”她们采取的就是破罐子破摔的策略。有时候,她们用“破罐子”的形象来迎合大众对小姐“贪婪”、“乱来”、“混混”的刻板印象,从而扭转其中的权力关系,给自己创造达成目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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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工作的休闲中心有一条规定是小姐经期不用上班,要扣掉相应的工资,但允许她们吃一顿中心提供给客人的自助餐。美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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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们都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塞得满满的,都拿那些贵一点的,虾啊、蟹爪啊、炖汤啊,水果也挑香蕉啊、火龙果、龙眼那些。要把扣的钱都吃回来!那些保安啊,每次看到我们就说我们小气,他们说,你们这些小姐就是这样的,那么小气的!我们就觉得,小气就小气呗!有的吃,又好玩,不能工作总要吃回来心里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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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不怕被嘲笑,而这也是她们能做的小小的“跟公司玩规矩”的事情,所以旁人说什么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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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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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4月中,我在深圳盐田小霞的场子里目睹了一次“戏剧性”事件的发生,主角是那里的一个叫莎莎的年轻妈咪,她刚到这个场不久,按小霞的话,可能是别的场混好了过来的,是以前被捧红过的小姐,到这里来自己带几个小姐,也会亲自接一些比较重要的客人。当时跟我们同行的一个帮派头头就是她的常客,这个男的五大三粗,脖子跟脸差不多粗,穿着黑色的V领短袖,是小霞相熟的朋友,叫虎哥,两人在生意上有来往。他也经常光顾小霞的场子,每次去几乎都叫莎莎陪。那晚虎哥也点了莎莎的名,而且小霞要她叫几个小姐来陪我们,但不知为何莎莎来见了他一下就出去了,一去不返,许久都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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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晚上过去了,莎莎才再次出现在我们的包间里。这下完了。小霞抓住了她说:“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让虎哥这样等你,有没有搞错!让你带个小姐来你也没有,怎么做事的!”虎哥憋了一肚子气不说话。莎莎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啊,下回不敢了、不敢了,刚才真的是很忙才没有过来的,我的错,任你罚,怎么罚都行,下回真的不会了!”一迭声地道歉。小霞似乎看着虎哥的面子,也看她是新来的,没真的跟她过不去,也就是吓唬吓唬她,说“你给我喝酒算了吧”。说着,旁边的人立即递过一大杯啤酒,莎莎二话没说一仰脖喝了下去。紧接着又是这样的几杯。当包间里烟雾弥漫,大家都神志不清的时候,莎莎也倒下去了,而且一倒惊人。虎哥让莎莎把头枕到自己大腿上,拍打她的脸,有时给她喝一口水,有时给她擦汗。过了不知多久,莎莎终于好了一点点,能勉强站起来了。歇了一阵子,终于要走了。几个人架着莎莎好不容易到了楼下,帮忙的小霞也气喘如牛。虎哥、小霞和红衣女人连拖带拽拎着她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里。回家的路上,虎哥对小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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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疯婆子,她很有心计的!我看她确实有七分醉,但她还有三分清醒,她这样搞我,弄得我没有办法,你看我对大家说的话,她就是要我说出那些话来,以后她就不怕了,要不她又搞大了。我还是心软啊,明明知道她的目的还是这样做了,你说我是心软不?刚才那些人也是看见我跟她一起才给我点面子,要不早就扔街边去了!这种女人通常给人扔到街边就算了,没有人会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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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睡醒,小霞还在说这件事,她对莎莎不停地抱怨,骂她胆大包天,但更多的是感慨和佩服她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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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疯婆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给我做事!虎哥也不是好惹的人,你看见了吧?这么有心计的人,连我也没办法,别说是你了……你以为她们啊,都很厉害的!你跟她们怎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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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霞对于莎莎的心机心知肚明。她告诉我,小姐“都这样”。虎哥“是有地位的人”,要想自己在这个场混得好,一定要先搞定她和虎哥,但老大岂是那么容易能搞定的,她很聪明地利用了这次机会,因为已经错了,干脆就当着两个人同时在场的机会乖乖承认领罚,然后演绎一下,让大家为了面子也要保她,就达到目的了。别人最多也只敢在背地里议论一下,但在夜总会这些混乱场面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件事不用两天就会过去,以后在这个场她就能傍虎哥的势,有了保护伞,地位就抬高了,作为老大的红人,经济利益也会随之而来,最终获利的还是自己。而虎哥这个大男人,在莎莎死缠烂打装疯卖傻的攻势下也没有了办法,最后只得“乖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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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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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小姐会故意显示出暴力的一面,塑造出强大、无所畏惧的形象,来应对一些客人的挑衅与嘲弄,或赢取客人的敬重。2006年11月的一晚,我跟阿美到她们的夜总会玩,坐在休息室里聊天。天气清冷,坐在室内吃着瓜子天南海北地扯感觉挺舒服的,但没过多久,阿美忽然接到了阿静的电话,听语气好像挺着急。放下电话,阿美骂了一声,我赶紧问她怎么了。原来阿静遇到了一个“讨厌的”客人,不肯跟她出台,在夜总会包房里对她动手动脚,还想在包房里跟她发生关系。阿静三番五次跟他说夜总会有规定,不能在包房里有任何除了抚摸以外的性接触,要做就出去开房,但“那个男的很小气,就不想多出钱,又想占便宜”,他不但强吻她,还拉开了自己的裤链,把阿静的裙子都脱下来了一半。阿静一气之下就打电话给阿美。阿美找来了她们的妈咪反映了情况,妈咪听了说,“谁那么嚣张?敢在我们场子闹”,拿着对讲机就往那个包房去。我赶紧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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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进去,妈咪把门敞开,笑眯眯地对客人说:“这位先生,今晚那么好兴致,带我们静静出去玩嘛。”客人一见到阿静搬来了救兵,就开骂道:“出什么去!这里不就是玩的吗?不要脸,还找人来对付我!”妈咪继续劝说:“哎呀,这位先生,不要动气,不要说对付嘛。我们隔壁就有房间,我可以帮你预留一下,那边也舒服些,还可以洗澡睡觉的,好不好啊?”阿美在妈咪说话的当儿过去帮阿静整理好了衣裙。哪知客人并不领情,也许是喝得有点醉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朋友说:“不就是想讹我的钱吗?”他的朋友就跟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嚣,说“夜总会不让搞怎么叫夜总会”,“小姐还穷讲究,以为自己是什么”,“烂货,就想要钱”,骂得挺难听。那个客人看有了支持,趁势一把搂住阿静,一边说“贱人,陪我玩玩嘛”,一边就把手搭在阿静胸上。阿静很生气,不断挣扎,最后用力一推把他推开,骂他下流、不要脸。男客也提高了声调说:“嘿,居然敢打我!”并辱骂阿静“已经是鸡了,还立什么贞节牌坊,信不信我收拾你!”阿美气不过,说“你放尊重点”,就上去推他,阿静也帮了一把,把客人重重推倒在沙发上,她们两个一左一右把腿踩在沙发上,俯瞰着那个人,“想怎么啊你!还敢动手!”妈咪见事情有点要闹大的意味,偷了个空用对讲机叫来了保安。保安来的时候客人正想用巴掌扇阿静,看到夜总会里的人越来越多就不敢动了。阿静和阿美退了出来,妈咪叫她们先回休息室,剩下的事情由她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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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休息室,阿静还是有点激动,说:你看到没,这些人就这样撒野耍赖!好啊,他说我无耻,那我就无耻给他看!说我下流,我就下流给他看!说我不要脸,我就更要凶给他看!让他看看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不是好欺负的。阿美笑她其实根本不懂打架,还是她先动手的。阿静承认自己是看到阿美和妈咪在那里她才大胆一点。“装也要装给他看!”阿静说,“有时候就是要暴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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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对小姐的刻板印象与污名化就这样被当成了一种扭转权力关系、达到目的的手段,借此获取他人的尊重、安全、身份和地位、物质好处等等,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自尊与自我力量的感受与体现。自嘲与自黑把自己摆得低到尘埃里,却也从低处成就了反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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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破罐”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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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说自己写日记是为了排解烦恼。日记本像是她的一个朋友,每逢她有什么想不通的苦闷,没有人诉说,她就把它写下来。在她把日记给我的时候,她明白地说她需要钱,这是她把日记给我的首要目的,但同时她也是很想让我了解她平日的生活和想法的,用她的话说,兴许可以“改变一下对我们这些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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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日记里谈的三大主题分别是:男朋友,毒瘾,赚钱和生活的各种苦恼。如果这本日记是有颜色的,我觉得是灰色。看的时候满眼都是烦恼和苦闷,无处排解,笔尖的流淌便成了发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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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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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现在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首先一点就是要填饱肚子。外面竞争这么激烈,要有口饭吃或有个地方住,这些东西能解决了,才能去想找个男朋友或找个女朋友的事。如果这些方面都解决不了又怎么能生活下去呢?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已经不像以前对谈恋爱抱有那么多的幻想。生活真的很现实。有时真怀念以前,小的时候,在家里,不用自己操心生活方面,有吃有住,出来就不一样了,什么都要靠自己。现在跟他在一起,不但没有解决生活上的问题,还有无尽的烦恼。那些“有情喝水饱”的说法真的就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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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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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忍受着,好像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忍受。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我真的不想天天看到一个什么都不管的人,还得给他钱花。这是什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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