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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18 明代医家万全认为,采阴补阳之说是荒谬的,因为男子连自己泄出的精液都无法控制,又怎么能控制女子泄出的阴精呢?因此,这种方法不但不能养生,反而会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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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20 今人好事者,以御女为长生之术,如九一采战之法,谓之夺气归元,还精补脑。不知浑浊之气,渣滓之精,其机已发,如蹶张之弩,孰能御之耶?已(泄)之精,自不能制,岂能采彼之精气耶?或谓我神不动,以采彼之气,不知从入之路何在也?因此而成淋沥者有之。或谓我精欲出,闭而不泄,谓之黄河逆流,谓之牵转白牛,不知停蓄之处为痈为肿者有之。非以养生,适宜害生也。(万全:《万密斋医学全书·养生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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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22 明代道士张三丰认为,修炼成仙是崇高的事情,怎么可能主张采女子之阴精以利己呢?因此,那些主张房中采战的人,恰如“披麻救火、飞蛾扑灯”,无异于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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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24 今之愚人,闻说有用生阳之道者,却行御女巧诈之术,正如披麻救火、飞蛾扑灯,贪其美色,胡肆纵横,日则逞力多劳,夜则恣情纵欲,致使神昏炁败,髓竭精枯,犹不醒悟,甘分待终。古之贤人不然,忠孝两全,仁义博施,暗行方便,默积阴功,但以死生为念,不以名利关心,日则少虑无思,夜则清心寡欲,以此神全炁壮,髓满精盈。(《张三丰全集》,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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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26 世间学好的人,必不为损人利己之事,宇宙间男女所赖以生而不死者,惟此一点阳精而已。岂有学仙的人,采女人之精而利己之身哉!比与世之杀人者,有何异焉?又先圣言彼家男女,两家两国,及内外炉鼎等说,若人不得正传,其不错认者几希矣。(同上,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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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28 在清人沈起凤的《谐铎》中,则用独特的描写来反对房中采战。有一个读书人宋生,好采阴补阳,广置姬妾,交媾不已。后来有个道者来访,向他伸开左掌,上有合欢床九张,许多对男女在淫戏。然后他又伸出右掌,出来一个八九寸高的恶鬼,把这些男女吃得只剩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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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30 道人笑曰:“横阵之戏,君观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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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32 生问:“若辈何人?”曰:“皆如君等,以采战求长生者也。”问:“恶鬼何名?”曰:“此尺郭,即淫魔也。仙家以清心寡欲,得臻上寿。若于欲海中求仙,淫魔一起,非以求生,实以丧生。君几见九转炉头,尽炼春恤胶为续命丹哉?”(沈起凤:《谐铎·掌中秘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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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34 在晚清游戏主人的《一见哈哈笑》里,则用夸张的手法,嘲笑那些搞房中采战的人实在是冥顽不化,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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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36 黄帝御三千六百女而成仙,后人祖为采战之术,一老翁欲用之,置姬妾,日夜嬲战,谁知屡战屡北,遂成虚劳之疾,犹自强战不辍。延医诊视,医云:“肾气大虚,精髓已竭,非峻补不可。”老翁曰:“虚不虚且勿论,不知我还有脑髓没有?”医云:“骨髓虽竭,脑髓尚在。”翁喜曰:“想不到我还有脑髓,请问先生,我这脑髓还够战几回的?”(游戏主人:《一见哈哈笑·嘲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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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38 近现代著名道教学者陈撄宁也视房中采战为旁门邪道,劝世人切莫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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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40 世人学栽接术者,第一步功夫,就是开关展窍,用尽方法,丑态百出,关窍仍旧不通。程君功夫,仅事静坐,并不像方士们,有许多动手动脚动嘴动舌的花样,在轻而易举之中,关已开而窍已展矣。用不着什么插金锹、狮子倒坐、瞪目、耸肩、擦腹、搓腰、研手、摩面、拍顶、转睛、闭息、嗽津等等动作,更用不着吹笛呵气,裹茎露顶、扳膝登天、栽葱吸涕种种捏怪。世有至诚学道之君子而误走旁门者,闻余言切宜猛醒。(《道家养生秘库》,第1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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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42 当代著名文学家茅盾著有《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一文,对采阴补阳之术作了猛烈抨击。他认为,采补术是荒谬的,那些制造采补术妖言的方士们,一方面是炫世欺人,另一方面亦属于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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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44 在中国的性欲小说里,很显明地表现出几种怪异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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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46 一是根原于原始人的生殖器崇拜思想的采补术。原始人不明白生殖机能的科学的意义,看见两性交媾而能生子,觉得是神秘不可思议的怪事,因而对于生殖器有一种神奇的迷信;这在原始时代并不为奇。但是中国却在文化昌明以后,还保存着这种原始思想,且又神而明之,造成了“采补术”的荒谬观念。所谓黄帝御千女而得仙去等等谰言,遂成为采补术的历史的根据。几乎中国历史里无一时代没有这等采补术的妖言在社会上或明或暗的流传。汉、唐、明的方士就是采补术的创造者与宣传者。他们不明白性交的生理的作用,以为男女的精液是一种最神奇的宝贝,妄想在性交时吸取对方的精液以自滋补,甚至可以长生不老;他们——方士们,造作这些妖言,一半固在衒世欺人,而一半亦正自欺。但采补术还带有神秘性,传授者难掩其伪,学习者苦于渺茫无速效;于是有依据了采补术的原理,想直接饮用男女的精液的邪说出来。《野叟曝言》中谓李又全饮男子精液后即能壮阳纵欲,明代方士以处女月经炼红铅,都是例证。此可名为采补术的平凡化,然而愈加卫恶不近情理了。大概在古代的性欲小说内,多写左道的神秘的采补术,而在近代的性欲小说内,却只有饮人精液一类的平凡的采补术了。(见《中国古代小说中的性描写》,第28~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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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48 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对房中采战也明显表现出厌恶,他认为,那些搞采战的人从事的是“令人发呕和残忍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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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50 道家的炼丹士把房中术看成是延年益寿的方法之一,最终目标则是长生不老。这种偏颇的观点反映在对上文提到的容成公的陈述上:他因娴熟于从与其交接的女子身上采阴而返老还童。因此,这种技巧在道家方术和长生不老法中达到了占据重要地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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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52 这些修炼者视女人为“敌”,因为她通过激发男人射精来掠取其珍贵的阳气。这种概念导致女人被贬黜成一个提供子虚乌有的阴气的纯粹的源泉。按照炼丹士的解释,房中术是一种残忍的性榨取。他们相信,不仅从与他们交接的女人身上采吸大量的阴气能够使自己延年益寿返老还童,而且长生不老药存在于“元牝”中。这种被他们描述成聚集在一起而无活性的阴气的神秘物质,尤其易于从年轻处女的阴道分泌物中抽出。这种物质可以通过操行特定形式的性行为而释放,或者通过人工的手段从女人身上提取。因此,炼丹士们从事各种令人发呕和残忍的实验,这类实验常使不幸的受害者致死。(高罗佩:《秘戏图考》,第17~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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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54 在对采阴补阳术作了大量无情的批判后,我们不妨冷静下来,看看它是否真的一无是处。我认为,在彻底否定房中采战的大前提下,我们可以思考这样几个问题:一是当内丹修炼家炼至身上的大小周天贯通后,其阴茎是否真能从外部吸取液体?二是当修炼者炼至大小周天贯通后,靠其自身的阴阳即可产生神通,还需要吸取外部的阴精吗?三是对普通人而言,若在性交时坚持不泄,意想女子的阴精被阴茎吸取,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在这个问题上,民国时期柴小梵的一则记录颇有意思:“文襄(指左宗棠)晚年,颇事采补,多蓄姬妾,后房幼女三十余人……文襄须发已颁白,每一御女,必黑数分,至暮年而须发转如壮年。”(柴小梵:《梵天庐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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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56 此外,从整个世界文明的范围来看,中国古代的房中采战术亦并非独此一家,刘达临认为,印度文化中有一个性力派,主张男子通过与女子性交来有规律地吸取女子的阴精,以补益身体,延年益寿,这与中国古代的房中采战术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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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58 性力派崇拜女神,认为性是宇宙间的根本动力,是智慧和力量的集中表现,男女交合、双抱双修才能获得精神解脱和无上福乐。这种修炼不同于尘世的淫乐,而主张追求更高超的目标,他们一面性交,一面口念箴言,使男女两性达到完美的结合,这就是修行者以性乐而达到悟道的目的。在他们看来,性不仅不是成佛的障碍,完全相反,性的神力和修炼是成佛的必由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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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60 性力派对人类的繁衍也和苦行主义者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自然界的耕耘活动和人类的生殖有共同的道理,女性是田亩,阴户是喷出诸种生命之口,阴道所分泌的阴精是不会枯竭的;男性生殖器是锄头,所分泌的阳精则有一定的数量,精液是“能”的起点,也是种子,所以十分珍贵。它的质也特别重要,男子需要阴精的滋补,通过性交来有规律地吸收阴精,才能滋补身体,延年益寿。他们又认为阴茎留在女子阴道内时间越久,就能越多地吸收阴精,所以要“御而不泄”;女子性交快乐,达到高潮,就会大量产生质量高的阴精,所以男女在极乐中交欢,更能发挥神秘力量。以上这套理论和中国古代房中术的“闭精守关”、“滋阴补阳”十分相似。(刘达临:《世界古代性文化》,第374~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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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62 《性经验史》一书则从积极的角度来看待中国古代的房中采战术,认为它“带有非常明确的伦理目的”,在这种方术中,性行为变成了一种有所控制的、深思熟虑的活动,它消解了“使人衰老并带来死亡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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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64 在高立克所收集的有关中国古代文化的文献中,看来也有这方面的论题,如对无法抑制、代价昂贵的性行为的恐惧,对它有害于身体和健康的后果的担忧,对男女关系的对抗形式的描述,对通过适当调节性活动来获得优良后代的关注。但是,在古代中国有关“房事”的论述中,对这种担忧的回应方式完全不同于古希腊。在前者看来,对性冲动的担忧和对失去精液的恐惧要求人注意保留精液;与女性的性交是一种与女性所具有的生命力相交融的途径,通过对她的阴精的吸收,将其化为对自己有益的东西。因此,管理得当的性行为不仅排除了任何危险,而且能够收到强化人的生命力和使人青春焕发的效果。这一套说法和做法涉及性行为本身、它的展开、维持它的各种力量的相互作用以及相关的快感。取消性活动的终点,或者无限地延长它,可以使人达到快感的巅峰,体验到生命中最强烈的震撼。这种“性爱艺术”带有非常明确的伦理目的,旨在尽可能加强一种有所控制的、深思熟虑的、多种多样的和不断延长的性行为的积极后果,其中,终结性行为、使人衰老并带来死亡的时间被消除了。(福柯:《性经验史》,第231~2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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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79966 在当代社会,采阴补阳之术当然要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予以抛弃。但是,作为一个研究者,就必须意识到这种方术在逻辑上的某种合理性:中国古代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决定了有财有势的男子可以拥有众多女子;男子为了在众多女子中保持权威地位,必须有满足众女子性需要的能力;对这种能力的追求,必然会产生超越性的思维:要以一御众,此“一”必须具有非同寻常的能力,那么这种能力从何而来呢?在以阴阳观念为核心思想的古代社会,必然会产生以阴补阳的想法,因为阳少阴多,除了以阴补阳,别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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