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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漠苏卿竟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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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贾傅奈君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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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思公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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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张力下的中国人 Ⅰ.放荡行为——有意的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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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宋儒大倡礼教之后,除了少数所谓“真道学”真的压抑自己的人欲而守“礼”之外,有人置礼教于不顾,公然纵欲;有人假装道学,表面守礼而暗里纵欲。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都不敢或不想否定礼教本身。在礼教与放荡之战中,礼教遂能常居于“有攻无守”的有利地位:它随时随地可以攻击对手,虽不能完全战胜对手,但自身却不会受到攻击。然而到了晚明时代,情况发生显著变化——竟有人自己实行禁欲,却对礼教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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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时期,年代上并无明确界定,大致从16世纪后期算起,直至明亡(1644年)。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后人对此毁誉不一,众说纷纭。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等人斥之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乱世,甚至认为是明朝亡国的原因。而一些现代学者则认为这正是资本主义萌芽产生、封建制度面临转机的时刻,是一个值得欣赏、甚至值得讴歌的年代。晚明特别引人注目的现象之一,是对男女大防之礼教的叛逆潮流。这个潮流中最值得注意的人物是李贽(1527~16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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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贽:“小人之无忌惮而敢于叛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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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早年任过各种下级文官,后来做云南姚安府知府。五十三岁起不再做官,长期客游湖北黄安、麻城等地,著述讲学。晚年被当时的秘密警察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逮捕,后自杀于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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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女关系上,李贽本人几乎是个禁欲者。在明、清人所作的十几种李贽传记中,与李贽时代相同的袁中道直接谈到了这个问题,《李温陵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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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素癯,澹于声色,又癖洁,恶近妇人,故虽无子,不置妾婢。后妻女欲归,趣归之。自称“流寓客子”。既无家累,又断俗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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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传中还认为李贽有旁人难以达到的特立独行之处五端,其二即断绝情欲:“不入季女之室,不登冶童之床”。他还曾对钱谦益说:“卓老多病寡欲,妻庄夫人生一女,庄殁后,不复近女色,其戒行老禅和不复是过也。”(《列朝诗集小传》闰集“卓吾先生李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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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既自觉禁欲,应是最能合于礼教的了,可是他偏偏成为那个时代礼教的大罪人。在麻城时,梅国桢孀居的女儿梅澹然拜他为师,梅家其余女眷也和他颇多接触,这已经足以引起时人侧目,但李贽走得更远:他公开对梅澹然和她的妯娌大加称赞,把澹然比作观音;还将他和澹然等女弟子讨论佛学的往来问答刊刻流行,题曰《观音问》。尽管《观音问》的内容全是谈论佛学,没有半点违背礼教之处,但这本小册子是他与诸女弟子的问答这一事实本身,就已经惊世骇俗,足以成为罪状了。李贽却还要为此写乖张放肆的诗《题绣佛精舍》:“闻说澹然此日生,澹然此日却为僧。僧宝世间犹时有,佛宝今看绣佛灯。可笑成男月上女,大惊小怪称奇事。陡然不见舍利佛,男身复隐知谁是?我劝世人莫浪猜,绣佛精舍是天台。天欲散花愁汝著,龙女成佛今又来。”(《焚书》卷六)关于李贽这些言行对当时礼教的挑战性质,黄仁宇有很好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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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这些诗文函件的时候,李贽已年近七十,而且不断声称自己正直无邪,但是这些文字中所流露的挑战性,无疑为流俗和舆论所不能容忍。反对者举出十余年前李贽狎妓和出入孀妇卧室的情节,证明他的行止不端具有一贯性;对这种伤风败俗的举动,圣人之徒都应该鸣鼓而攻之。……因为对官僚绅士自己来说,行为不检甚至涉及淫乱,本来是所在多有,毫不足怪。如果他们本人不事声张,旁人也可以心照不宣。李贽究竟无邪还是有邪,可以放在一边不管,关键在于他那毫无忌惮的态度。他公然把这些可以惹是生非的情节著为文字,而且刊刻流传,这就等于对社会公开挑战,……而且,他的声名愈大,挑战性就愈强烈,地方官和绅士也愈不能容忍,对他进行惩罚已属责无旁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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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李贽对于礼教还有更为大胆而露骨的冒犯,袁中道告诉钱谦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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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平生痛恶伪学,每入书院讲堂,峨冠大带(者)执经请问,辄奋袖曰:此时正不如携歌姬舞女,浅斟低唱!诸生有挟妓女者见之,或破颜微笑曰:也强似与道学先生作伴。于是麻、黄之间登坛讲学者衔恨次骨,遂有宣淫败俗之谤。(《列朝诗集小传》“卓吾先生李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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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贽这些言行,袁中道说是“本屏绝声色,视情欲如粪土人也,而爱怜光景,于花月儿女之情状亦极其赏玩,若借以文其寂寞”(《李温陵传》),实恐未得其心。耿定向将“卓吾将优旦调弄”、“卓吾曾强其弟狎妓”、“卓吾曾率众僧入一嫠妇之室乞斋,卒令此妇冒帷簿之羞”等李贽的乖张行动都说成是“禅机”,也遭到李贽本人的否认,他说耿氏这是“无非为我掩丑,故作此极好名色以代我丑耳”(《焚书》增补一“答周柳塘”)——李贽其实是不怕丑的。倒是钱谦益看来更能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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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掊击道学,抉摘情伪,……胥天下之为伪学者,莫不胆张心动,恶其害己,于是咸以为妖为幻,噪而逐之。(《列朝诗集小传》“卓吾先生李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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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自尽的前一年,张问达奏疏中对他提出的一系列指控,除了“以卓文君为善择佳偶”之类被斥为“狂诞悖戾”的言论外,特别强调了他的离经叛道所引导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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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可恨者,寄居麻城,肆行不简,与无良辈游于庵,挟妓女,白昼同浴,勾引士人妻女入庵讲法,至有携衾枕而宿庵观者,一境如狂。又作《观音问》一书,所谓观音者皆士人妻女也。而后生小子喜其猖狂放肆,相率煽惑。至于明劫人财,强搂人妇,同于禽兽而不之恤。(《明神宗实录》卷三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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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指控难免有夸张不实之处,但也确实反映出李贽对礼教的叛逆和挑战已经使卫道之士极为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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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是“后生小子”喜欢李贽的叛逆,世家大族、达官贵人同情李贽、公然支持李贽的大有人在。李贽晚年的讲学活动,始终得到这类人士各方面的支持,首先是经济方面的支持。他先在黄安依耿定向,与耿决裂后至麻城依周思敬、周思久,又得到梅国桢家的支持。耿、周、梅皆为世家望族。他又与漕运总督刘东星交往极深。甚至皇族宗室沈王也邀请他去作客。最后又得到御史马经纶的崇拜和支持——当秘密警察来逮捕李贽时,马经纶竟坚持要和他一起走,说“朝廷以先生为妖人,我藏妖人者也,死则俱死耳,终不令先生往而己独留。”(《李温陵传》)周、梅、刘、马诸人或许并不完全赞同他对礼教的攻击,但至少未因此而放弃对他支持——不应忘记,朝廷加给李贽的最大罪名正是攻击礼教而不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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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又几次下令焚毁李贽的书,“其书籍已刊未刊者,令所在官司尽搜烧毁,不许存留”,私藏者还要治罪。(《明神宗实录》卷三六九)但其书照样广为流传,根本禁不住。顾炎武对此大为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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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小人之无忌惮,而敢于叛圣人者,莫甚于李贽。然虽奉严旨,而其书之行于人间自若也。……而士大夫多喜其书,往往收藏,至今未灭。(《日知录》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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