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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不满的民间大众犬儒主义,其冷嘲热讽的主要表现形式是市井流传的笑话、传言、歌谣、顺口溜和种种异类文艺。它所包含的拒绝和抵抗具有高度的隐蔽性和伪装性。对于它来说,“公开表现的条件是,它相当隐晦和曲折,可以作两面不同的阅读。其中一面是不招惹当局的,这一面也许有些乏味,但却因此留下了一条全身而退的后路”。17除了隐晦和曲折,这类民间或大众文化存在的另一个条件是不与统治性的公开语本正面冲突,“民间文化的暧昧和多义,只要它不直接与统治者的公开语本对抗,就能营造出相对独立的自由话语领域来”。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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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犬儒主义是一种扭曲的反抗,它折射出公众生活领域的诚信危机及其公开话语的伪善,但它却不是在说真话,更不是一种公民们公开表示异见的方式。犬儒式反抗对于建立理性、诚实的民主公众话语的正面贡献是极为有限的。民间犬儒主义的某些形式,包括一些痞子文学(如王朔的一些作品)和异类艺术(如“波普艺术”和“玩世绘画”),在反对政治神话的同时,往往借助大众消费文化制造出一个新的神话——市场神话。异类思想在面对政治和经济双重挤压的时候,无法依靠犬儒表现来保持独立的批判理性。市场本身就是当今中国最主要的权势犬儒的本源之一。市场操作不择手段地牟利,唱的却是发展社会福利和提升中国地位的爱国高调,它的说一套做一套并不比政治权势逊色。就其犬儒主义操作而言,大众商业文化对异类文化的利用和它对爱国主义话语的利用并无性质上的区别。在公民的民主权利和自由言论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大众商业文化不可能为民间犬儒主义提供一个转化为独立批评的理性空间。要想改变民间犬儒主义扭曲性的反抗,或者甚至改变当今中国上下互动的体制性犬儒主义,最终还得从建立允许说真话、鼓励说真话、必须说真话的理性公民社会秩序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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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和公共政治 弱者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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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三十多年间,对西方非主流、少数民族、边缘群体的文化、社会、政治研究代表了文化研究领域内的许多成就,使汤普森(E. P. Thompson)、格尔茨(Clifford Geertz)、萨义德(Edward Said)和霍尔(Stuart Hall)等成为学界耳熟能详的名字。耶鲁大学政治人类学者斯科特(James C. Scott)对下层群体对抗权力方式的研究也可以说是其中一项。斯科特建立他的下层群体抵抗理论,历经三部著作。第一部是1976年出版的《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反叛与生存》。[1]在这部著作中,斯科特提出了与传统的造反和叛乱不同的民间反抗形式。斯科特关心的是,随着东南亚民族解放运动的低落,马来农民公开和隐蔽斗争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和发展。对低调斗争可能具有的不同政治意义,斯科特认为,“这种反抗有可能会沦为体制化的、无害的象征性抗议,因此可能成为供君王逗乐的丑角表演,起到巩固既存秩序的作用。这种反抗也有可能会成为具有潜在破坏性的宗教或政治运动的经常形式”。(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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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是1985年出版的《弱者的武器:农民日常生活反抗形式》。斯科特由此开始了对受制群体政治形态的研究。这是他在1978年至1980年间在马来西亚一个叫沙地卡的村庄(不是真名)所作的人类文化描述学研究的结果。他的对象不仅仅是沙地卡农民日常生活中的抵抗行为,而且也是隐含在这些行为后面关于“抵抗、阶级斗争和意识形态统治等一系列大问题”。(xvii)[2]斯科特认为,“在奴隶和主子的斗争中”没有梁山好汉式的英雄。(xvi)在他看来,“只重视农民造反是不对的。理解农民抵抗的‘日常’形式也许更为重要。那些不起眼的但不间断的斗争,在农民与那些从农民榨取劳力、粮食、税款、租金和利息的人之间进行。我考虑的是那些相对无权群体的平平常常的武器:不合作、放赖、阳奉阴违、小偷小摸、装痴卖傻、流言蜚语、放火破坏等等”。(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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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是1990年出版的《统治和抵抗的技艺》。在这部著作中,斯科特把关于下层群体抵抗的理论扩展到一切受制群体,即“一切不敢以自己的名义说话”的人们(19)[3]。斯科特讨论统治和抵抗,所涉及的“受制群体”不仅特指传统的社会地位低下者,如佃农、奴隶、贱民,也一般泛指一切受控于他人独断意志、处于支配和依附锁链弱势一端的社会群体和个人,包括极权和威权社会中生活在不自由状态下的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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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和尼采都曾用主奴关系来喻说权力两极的关系。自由的反面便是奴役。奴役是一种人们受制于他人独断意志的状态。奴役的特性在于脆弱无助或暴露于主子反复无常的意志之下,不可能求助于法律保护自己。即使在事实上没有干涉或不太可能有干涉的情况下,奴隶仍处于脆弱的状态,因为主子随时可能进行干涉。奴隶知道这一点,主子也知道这一点。主子和奴隶可以同时处于不受干涉的状态,但一个是自由的,另一个则不自由,因为奴隶不受干涉范围和期限都是由主子安排的。奴隶的受制地位代表了所有各种权力关系,所有各种支配和依附关系,成为一种典型的“受制”生存状态。奴隶对其脆弱地位的认识造就了屈服、顺从和畏惧,奴隶的反抗因其不自由状态而变得隐晦、曲折和暧昧。比起主奴对抗的非常状态(公开反抗、起义、造反或革命)来,斯科特更关心它的日常生活表现,尤其是那心照不宣的表演性(他称之为“公开语本”)、创造性潜台词(他称之为“隐蔽语本”)和非政治的政治(他称之为“外线政治”)。我们可以从这三个方面来了解斯科特在《统治和抵抗的技艺》中所总结的下层抵抗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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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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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能说真话的权力关系中,有权者和无权者都在做戏。日常生活和做戏的界线失去了把持,一切变得真假难分。斯科特对下层群体政治对抗和政治话语形式的研究正是从这一观察来确立“公开语本”(public transcript)和“隐蔽语本”(hidden transcript)这一对基本概念的。他指出,即使在现代民主制度中,“对权力说真话”也是一种奢侈的理想。在主奴关系分明的社会关系中则更是如此。弱者在权势面前的伪装成为普遍的现象。主奴形态明显的社会关系包括主子和奴隶,地主和佃农,殖民地或极权社会中的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等等。主奴权力差异悬殊,这极大地限制了权势者和无权者双方在公开政治话语中真实表白的可能,迫使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作“不真实表现”。权势政治和下层政治因此都极富表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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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政治和下层政治都离不开公开语本。公开语本指的是“下属者和统治者的公开交往”。(2)公开语本不能只看表面。公开语本并不能有效显示下层群体的真正态度和意见。表面的恭顺合作也许只是掩饰的结果或者反抗的策略。公开语本是主奴权力社会形态的主导语本。与之相比,隐蔽语本则是衍生性的,“它的言论、姿态或行为只是因为与公开语本相一致、相矛盾或相变化方有意义”。(4—5)公开语本和隐蔽语本都是做戏,但前者是上得台面的表演,而后者则是不入流的下三滥,前者因此可将后者贬斥为道德败坏、存心不良、流氓行为、痞子作风等等。公开语本的四种基本政治作用分别是确认、隐藏、粉饰和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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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用某类盛大游行来说明公开语本对绝对权力的确认作用。游行的场面和程序所展现的是权力的威严和等级。主席台上的观礼席位和入场顺序必须按预定程式一丝不苟地执行,“它所设计的权力和团结的印象,是为了使党员、公民和外国敌对分子受到同样的震慑”。展示权力者不仅需要把自己放置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而且还需要独占公共舞台,因此,一切未经官方批准的群众集会必然只能是反公众的行为,是“暴徒乱民”或者“乌合之众”的捣乱破坏。(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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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权力和行使强制暴力的效能是一样的,但成本却低廉得多。“只要拿捏得当,”斯科特说,“展示权力能造成确实具有权力和有决心行使权力的效果,比真的动武经济实惠许多。”(48)与动真格的暴力相比,展示权力比较文明、比较有风度。权力展示是表演,其观众不仅是权力震慑对象,而且也是权力拥有者。反复展示的权力能使权力拥有者觉得他真的很了不起。权力展示能起到长自己威风,灭敌人志气的作用。所以,“某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或者“叫阶级敌人吓破胆”,这类豪言壮语并非只是小儿科的唬人招数。它们其实是行之有效的政治公开语本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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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语本的第二个政治作用是隐藏。斯科特用法国作家热内(Jean Genet)《屏风》里的故事做例子,对之加以说明。故事中,阿拉伯劳工杀了他们的欧洲工头,发现他平日的大肚子原来是用布垫出来的,并不像他假装的那么孔武有力。欧洲工头的小把戏当然只能骗骗乡下人,但是斯科特关心的是行为的象征意义:“只要控制了公开舞台,当权的对付底下人,就能把自己装扮成任何摸样。这种骗术就叫宣传”。(50)因此,当权的必须与老百性保持相当的距离,做出深藏不露的样子。偶然发一道深奥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指示,给人一种一句顶一万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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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主角需要隐藏,权力的运作也需要隐藏,这样才能显示权力的稳定团结。南斯拉夫作家吉拉斯(Milovan Djilas)在《新阶级》一书中用一个例子说明后台操纵与前台仪式化表演之间的关系。吉拉斯写道,在铁托时期的南斯拉夫,“重大的国家大事是在亲密的饭桌、猎场上或两三个人的密谈中决定的。党代表大会、政府会议或议会,其作用只不过是代为宣布或装饰门面而已”。(12)国家社会出了重大的事情,即使民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到官方宣布的时候,也是不能公开议论的。冤假错案不到官方平反的时候,都仍是正确的决定。于是出现了斯科特所说的“双重文化”现象:“官方文化充满了粉饰之辞、沉默和陈词滥调。而非官方文化则有其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学和诗歌,自己的刻薄话,自己的音乐,自己的幽默,自己的小道消息”。(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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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语本的第三个和第四个作用其实是同一个作用的两个方面,就是凡事粉饰或冠冕堂皇。饿死人是“自然灾害”和“苏俄逼债”的结果,失业是“待业”或“下岗”,学校关门、学生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粉饰的要义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为什么能这么说。斯科特认为,这是“因为统治者对公开知识的垄断是得到受制者公开认可的。当然,受制者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只要没有人公开质疑这种垄断,它也就无须提供解释说明,无须负任何责任”。(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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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是演给观众看的,观众对戏的反应,信或不信,放在心里或做在面子上,都直接关系到戏的成败。对统治者来说,最理想的当然是受制者心悦诚服地感觉到统治权力的稳固。退而求其次,也得让受制者觉得,即使不心悦诚服,顺从也比不顺从好。公开表示的顺从,不相信但却做出相信的样子,将观众反应预先纳入权力演示,这才是权力公开语本的精髓。斯科特指出:“有效地展示顺从,再加上对偶尔不顺从行为警戒性的惩处,便能使权力关系演示得有声有色。”(66—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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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公开的顺从是权力演示追求的效果,但它毕竟和心悦诚服的积极认同有所不同。因此斯科特指出,“区别奴隶和主子各自的公开语本便十分重要”。(67)奴隶对自己和别的奴隶的恭敬顺从后面藏着什么,多少是知道的。不过,对于他的主子和别的主子的“权力、自信、团结和坚强决心”后面是否也藏匿着什么,就不那么清楚了。奴隶在日常生活中处世行事的分寸,全靠揣摩主子是否真的厉害来拿捏。斯科特指出,只要奴隶吃不透主子的虚实,他就不敢不恭敬顺从,“这就是为什么统治者一定会小心监察公开语本,不让其露出丝毫分裂和脆弱的破绽,让那些本来蠢蠢欲动、想要抵抗的家伙得了便宜”。(67)正是由于统治者阵营的些微分歧也会削弱其公开语本的震慑力,内部的叛徒要比外部的敌人更可恶万分,对叛徒的惩戒也就历来比打击敌人更为严厉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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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为了维护公开语本的至尊,需要对奴隶参演公开语本的方式保持高度戒备。奴隶必须唯唯诺诺,诚惶诚恐,习惯而成自然。顺从讲究的就是分寸,不足则露出不服的叛逆痕迹,过之则有故作夸张的讽刺之嫌。公开表现的顺从行为“可能是几乎自动的仪式和习惯动作,也可能是精心盘算,想得些好处;可能是成功的伪装,也可能是真心诚意地敬重长官”。(24)主子总觉得奴隶天生不老实,一有机会就翘尾巴。有时候奴隶说得越好听,主子就越疑心。“由于受制群体的基本生存策略就是在支配权力下争取获得主子的好印象,”斯科特写道,“所以统治群体中的精明成员总能看出受制者行为中有做戏的成分。”(3)受制群体公开语本行为必有做戏成分,但是在不同权力关系中的程度却有所变化。斯科特的结论是:“统治和被统治者之间的权力差别越大、权力越专横,受制群体的公开语本也就越刻板程式。换言之,权力越有威胁性,表演面具也就越厚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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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真假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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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祥瑞、万民同心的公开语本,其实只是表象。它与其说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分享共识的场所,还不如说是他们相互斗智角力的地方。但是,由于公众话语受统治者支配,被统治者的反抗很难在公众话语中留下痕迹。他们的反抗往往只能以与公开语本不同的隐蔽语本形式出现。隐蔽语本是衍生性的话语,它的意义取决于与公开语本的关系,或一致,或抵触,或接近,或疏离。区分隐蔽语本和公开语本,不是为了确立前者的“真”和后者的“伪”,也不是为了说明前者的“自由”和后者的“必要”。区分这二者,是为了强调“隐蔽语本的产生,它的观众和权力限制,都是和公开语本不一样的。只有充分考量隐蔽和公开语本之间的差异,我们才能审度统治对于公开话语的影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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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语本是一种面具语本。不仅下层受制群体使用隐蔽语本,上层权势群体也一样使用隐蔽语本。“和下层人的隐蔽语本一样,权力精英的后台话语也是衍生性的,它的姿态和言论与公开语本的表面文章形成一致、矛盾或变化的关系。”(10)统治形式不同(奴隶主、君王、极权统治者等等),公开表演戏码就不同,其具有特征的后台操作也相应不同。凡是操纵前台表演的后台操作都可以说是权势群体的隐蔽语本,这些后台操作不仅包括闭门协商、内定协议、防止泄密、统一口径、惩处内奸等等,也包括暗中利益输送、特权分配、收买分化下层群体头面人物、特务警察统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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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权势群体的隐蔽语本不同,下层群体的隐蔽语本不是公开语本前台表演的后台操作,而是反抗策略和技艺的形成和运用场所。这种反抗并不是直接对抗的造反或革命,并不一定具有与官方话语针锋相对的理念、理想或信仰。它是自发的、随机的和零碎的。正如斯科特最初从马来农民反抗中发现的那样,这种抵抗几乎无例外地避免与权势者正面冲突,几乎无例外地在外围或暗地里进行。它与权势者公开语本的关系并非一直处于敌对状态。这是因为公开语本表现的是统治者意欲创造的自我形象,如果这种形象对下层有说服力,它必须包含对下层需要的某种让步。权力精英的意识形态统治总是以代表被统治者的利益来说话的,并以此来争取来自下层的支持。下层群体隐蔽语本与权势者公开语本的关系,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于权势语本争取下层群体是否成功。斯科特就下层群体的隐蔽语本相对于官方公开语本的衍生性质,讨论了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四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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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是迎合权力精英自我形象要求的下层话语,这是最安全的,也是一种彻底接受控制的下层话语。例如权力精英要营造一种极具关怀的父母权威形象,下层话语就将它歌颂得比爹娘还亲。第二种是与权力精英自我形象针锋相对的下层话语,它是危险的,因此也必须是隐蔽的。奴隶对主子的怨愤和诅咒,只能在私下表示,绝不能让主子知道。农民对地主的仇恨,老百姓生活在军人或警察统治下的恐惧和愤怒,也一样不能流露。第三种下层话语处于第一、第二两种之间,它时而公开,时而隐蔽,与统治精英玩的是捉迷藏、“胡调”和“捣浆糊”的游戏,虽不绝对顺从,但也没有直接威胁。第四种下层话语则由隐藏突然转化为公开,由私下的愤懑爆发为公开的反抗,由日常生活的对抗演变为历史性的反叛。它是对精英权力最直接、最可怕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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