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196654e+09
1703196654
1703196655 “说实话,在我脑海里,以前是没有‘议事规则’这个概念的,但是,对议事本身有非常深的体会。我们做维权的时候,经常也要开会讨论一些问题,我就会发现其实非常难,大家形成一个共识非常非常难,经常是开会开到很长时间,议而不决。我不抽烟,但每次都要跟一大帮抽烟的人在一起,我回家以后,我的家人都会说我满身的烟味。比起烟味,让我更受不了的,是一开会就七大姑、八大姨扯到天涯海角了,有时候呢,有人一发言就像一个村支书,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有时候意见不一致,拍桌子砸板凳发脾气。我就很困惑,作为追求权利、追求公正的一群人,我们应该和那些村干部不一样,应该公平民主,应该是大家说了算的,怎么会这样呢?看来,不是说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不是说你心里想追求公正就行了,没有好的策略方法就没法实现。我当时觉得自己非常困惑——我有这样的心啊,我特别想追求每一个决定都是大家讨论的,都是大家的共识。我从不缺乏这样的追求和这样的真情,但结果往往和我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1703196656
1703196657 当云标出现在合作社乡亲们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是向上走的——他脸上的肌肉已经习惯了在大家面前“传达信心”了,跟他单独聊久一会儿,会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会松下来,现出疲惫或者别的东西。
1703196658
1703196659 “我觉得自己当时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找不到路,找不到光明。很多老师朋友都会谈民主,说云标你要多听大家发言。我也这样做了,听大家发言,我做到了,请你谈谈他谈谈,但是你会发现谈的真是乱七八糟。我因此会对民主产生怀疑,我觉得大家发言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会产生了一个更糟糕的结果呢?”我知道云标指的什么,比如说,云标在财政部有个维权时期“打出来的朋友”,推动市政府把国家农业开发项目交给了合作社,云标主张招标权要归合作社,谁做得好给谁。但大家说这毕竟是国家项目,必须照顾跟区农业局的关系。后来工程被区农业局交给了他们指定的施工队,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现在正在返工。
1703196660
1703196661 “因为有很多时候的争论不但没有结果,而且很伤感情,会使一个团队的内部分歧越来越大,我找不到出路,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是不敢说民主的,我觉得我没有看到或者是我没有感受到我追求的民主给自己带来的光明。后来跟你和天鹏坐下来再一起聊,心里才突然觉得轻轻的一震,觉得天鹏说的这种东西,是不是和自己先前的困惑有关系呢?”
1703196662
1703196663 “我就觉得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比如说你听咱们中央领导人在做报告,会谈民主,你再到村里跟村干部谈谈,他也会谈民主。‘民主’这个词,在中国是非常廉价的,谁都会谈,而且谈起来都是滔滔不绝。大家好像都很懂民主,但是,当一起去做一个事的时候,你发现每个人又都不知道民主应该怎么做。从五四运动提出了民主和科学,九十年了,‘民主’真的是作为口号深入民心,但也仅只是作为口号深入民心。我又想了,它为什么可以作为口号存在而不能作为行动存在呢?可能我们需要一个策略,需要一个具体的可以操作的东西,我觉得议事规则,当然不见得是罗伯特议事规则,至少提供了这样一个可以让民主付诸行动的、可操作的策略、程序的……”
1703196664
1703196665 云标在斟酌用词,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一种可能性?”“对,一种可能性。”“尽管它可能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至少可以有一种方法,不只是让我们喊民主,而且是可以践行民主”我们忍不住了,互相插话——还好,这不是正式开会,打断别人不违规的。
1703196666
1703196667
1703196668
1703196669
1703196670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1703193904]
1703196671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我自己:“二百五”能不能找到出路
1703196672
1703196673 有个流行的段子,一位即将奔三的小朋友感慨人生:“我还没有‘二’够,怎么就奔三了捏?”一丝悲凉,隐含其中。如果有人一直“二”着,不仅奔三超四,都要奔五了依然如故,那就把自己活成一个超级大悲摧了——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悲摧。
1703196674
1703196675 与天鹏的契合,一则与当时的治理需求有关,二则议事规则这档子事儿,高度贴合了我那种“二百五”特质。
1703196676
1703196677 因为搞不清人情世事+自作聪明,从小是被骂大的,我妈骂我的常用词汇是“二百五”,在兄弟姐妹眼里则是“日本小朋友缺心眼子”。我因为这份“二百五”,经常把自己整得四面楚歌,穷途末路,眼看到了这把年纪还在上下求索,不晓得归去来兮,谁还敢想什么寂寞的山谷里,“二百五”也有春天呢?
1703196678
1703196679 当我准备把自己倾注了十几年心血的事情变成一个事业进行组织化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我可以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与人分享,事情已经明摆在那儿了,找到几个具有各方面能力和资源的人,把事情做起来,用章程来管人,用财务公开来管钱。人也基本上已经聚起来了,但不知道从何下手。
1703196680
1703196681 还有一个问题是。既然拿出来组织化,这就是个公共事务,就想把它社会化,而不是想做成一个“我的”机构,期待能够建立一种机制,避免“系于一身型”机构的脆弱性。
1703196682
1703196683 想清楚不难,具体怎么办?
1703196684
1703196685 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袁天鹏的——再次郑重声明:感谢高天!
1703196686
1703196687 从成立机构的第一次会议开始,天鹏就参与进来,一起搭建框架,一条一条地梳理章程。虽然那次组阁努力以失败告终,但那个过程,对我来说,接触议事规则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而且,近距离接触议事规则,让我有机会在实际操作中看清了它的真面目——自从议事规则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毛孔里滴着的都是赤裸裸的平等、权利、制衡,还有,实现这些东西的技术手段。这些技术手段不仅通往前面那些美好的东西,还保护了一个人可以坦坦荡荡,并且不受侵害地做“二百五”的权利。让人觉得,做个“二百五”,味道好极了。
1703196688
1703196689
1703196690
1703196691
1703196692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1703193905]
1703196693 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乡村太极和降龙十八掌
1703196694
1703196695 天鹏使的是降龙十八掌,云标的拳法当然要归入太极,将两人的采访照应起来,可以看出,殊途,但是同归。
1703196696
1703196697 从第一次入村考察,天鹏做了许多妥协和改变,在云标的乡村太极面前退了又退。当培训结束回顾这个过程时,发现天鹏对在云标家里进行的批斗会+讨论修改的过程,有另一种不同的解读:
1703196698
1703196699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调整心态的过程,我想,一个学习议事规则的人首先要学会聆听。我告诉自己,要先听,然后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我就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后来我想,我应该接受他的这个想法,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我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对吧?虽然我们花了很多的时间用于对规则做最基本的说明和讨论,但这也有好处,好在什么地方呢?这个过程也让参与其中的人、包括云标,理解了规则的用处。当讨论到这一条怎么写的时候,我讲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在这背后的权利与制衡所在。所以,经过这样的讨论,保留下来的这十几条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跑题啊、野蛮争论啊、‘一言堂’这三个问题,我们还指向了这背后的意识里的问题,文化层面上的问题。”
1703196700
1703196701 “一开始云标担心讲多了大家听不懂,认为最难解决的三大问题,就是这三大问题,所以如果这个培训能解决这三个问题,他认为就是成功了。那这个跟我的预期差距是太大了,我的预期是希望乡亲们能够完整地理解什么叫做一个组织,什么叫组织治理,开会的规则,你看那么多丰富多彩的动议,还有程序动议的互相的博弈,那才比较有意思嘛,所以我也静静地瞅着他没有说话。虽然我仍然想不通,云标只解决这三个问题又能改变什么呢?确实,我怀疑它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会议的面貌。但是我想,不要操之过急,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也许这次培训先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果好的话,还可以继续往下走,所以我就接受了。”
1703196702
1703196703 天鹏从这三个现象入手,从主持人的功能和弃权算不算数入手展开的分析,其实是指向了这些现象之下的口号文化、领导人文化、造势文化和老好人文化。回顾实际培训中从实质动议到程序动议的过程,我发现天鹏其实是在步步为营,向前推进的。这应该不是天鹏从一开始就有的规则,而是因为议事规则是个整体,只要从一个头绪入手牵动了它,势必要牵连出整个系统。
[ 上一页 ]  [ :1.703196654e+09 ]  [ 下一页 ]